第39章 第39章
曷月沉默了片刻，冷眼望着她，问道：“你既如此瞧不上凡人，此前何必还要顾及他们的死活。”
“我只是觉得凡人蠢钝，可蠢钝之人便要赶尽杀绝么？”雉罗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可他们不止蠢钝，还有不少人心生恶念，以至兄弟阋墙，自相残杀。”曷月的语气更严肃了几分。
“那也是他们自己的事，”雉罗收回视线，倒当真端着那本册子翻看起来，随口回说，“他们不是也自建律法了么，我看挺好，也用不着我插手。”
“我着实不懂，你对凡人的态度奇怪得很，”曷月疑惑地皱了皱眉，“一面视之如蝼蚁，一面却又——”
他话语一顿，似是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来形容她的怪异。
“一面又确实把他们当成人，对吧？”
雉罗笑着接上，头也没抬，“这有什么奇怪的，我既天生负了这一身神力，维护天下苍生确实是我的责任，但他们具体如何生如何死，我可管不了那么多。”
“这难道不矛盾么？”曷月依旧不解。
雉罗叹了声，将书册合上，对他的理解能力有些无可奈何，她甚至开始怀疑，凭着他这种堪忧的悟性，究竟是怎么混上九重天？
但他既然提起了这茬，若是此番不说清楚，往后只怕他还会死死追问，便也只能耐着性子地继续解释。
“换句话说吧，我只负责让他们活着，但我不能手把手地教他们究竟该怎么活。”
雉罗抚着下巴思忖了片刻，语气有些不太确定，“就像你生了个孩子，但是这孩子未来争气也好糟心也罢，并不是你能控制的，你能做的并不会比袖手旁观更多，即使这孩子不合你的心意，你难道还能直接杀了她？”
“可你并没有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子嗣，”曷月眉头皱得更紧，“若是为人父母，总要关心子女生计，可你——根本不在乎。”
“确实，”雉罗坦然地点了点头，“毕竟那些父母总想控制自己的孩子，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
“即使人心趋恶，世风腐坏，你也不在乎么？”曷月追问。
“在乎又能如何？”雉罗哂笑了声，“难道要发一场滔天洪水，洗去世间罪恶？不了不了，我可不干那种事。”
“那——”
曷月刚开口，却听见吱呀一声，此前离开的宫女恰好在此时进了院门，身后还带着两个托着餐盒的宫人。
“公子，夫人，餐食已经备好，二位尝尝看合不合口味。”她笑着跨进门来，招呼着那两个宫人将几道菜肴布在桌上。
雉罗大致扫了眼，倒确实是按着她的要求，上了一道鲜嫩的小牛骨，其余的几道菜看上去也还算新鲜可口。
“儿啊，饿了这么久，快来填填肚子。”她一脸慈爱地向曷月招了招手。
曷月却面无表情的再度转回身，背着她冷冷道：“不饿。”
“啧，怎么还使性子呢，饿坏了可怎么成？”
雉罗佯嗔，对着他的背影瞪了一眼，随即回身对那宫女笑道：“哎，这孩子打小就被我惯坏了，别见怪，先放在这儿去忙你的吧，等他这阵气过去了，自然会来吃的。”
那宫女却有些意外，她强掩着神色中的不安，劝道：“夫人别怪婢子多嘴，这道小牛骨可要趁热吃，若是放得久了，即便再热上一道，却也会失了风味呢。”
雉罗只当没看见她闪烁的目光，装模作样叹了口气，“那也没法，谁让他非要赌气呢，失了风味也好，就该让他长长记性。”
宫女的指尖微颤动了两下，随即在袖中握了握拳，紧接着换上一脸温和的笑意，替她盛了碗汤，推到她的面前，“既是如此，那夫人先用吧。”
雉罗的视线落在了她的手上，瞥见她的指缝中还有一抹白色粉末的痕迹，却依旧不动声色地接过那汤碗，“多谢姑娘。”
她用汤匙在其中搅了搅，接着盛了一匙，在宫女关切的目光中送入口中后，赞叹了声，“嗯，宫中的吃食，果非凡品。”
宫女暗暗松了口气，神色也松弛自然了不少，“夫人喜欢便好。”
“这么好吃的东西，这孩子还不知好歹，”雉罗做作地轻哼了声，“哎，年轻人就是不懂事，不先吃饱了饭，哪还有力气做正事呢？”
曷月依旧没有转身，但耳朵却微微向后转了半圈。
雉罗将那碗汤饮尽后，突然扶额，似是昏昏沉沉道：“哎？我不是才睡起来么，怎么又困了？”
那宫女并未露出意外的神情，而是直接上前扶住她的胳膊，笑着劝道：“夫人许是昨日劳顿，又睡得太晚了，不若再去歇歇吧？”
雉罗仿若无力地靠在她身上，任凭她将自己带回内间，又几乎是被她推到了床上。
“夫人莫要强求自己，好好歇息便是。”宫女见她意识已经开始涣散，眼睛都开始半睁半闭，得意地扫了她一眼，便信手掩上了床帏。
她转身正欲再对那白犬劝上两句，却见他竟已经跳下了地，信步来到了桌边。
宫女瞬间精神一振，笑吟吟地迎上去，“公子，婢子来为您布菜。”
曷月面色有些僵硬，甚至没多看她一眼，完成任务似的叼出一块牛骨，几乎没有嚼几口，就一股脑吞下。
宫女一直紧紧注视着他的动作，见他吞咽过后，双手不由得搅紧，“公子可还吃得惯？”
曷月沉着一张脸，只冷冷“嗯”了声。
宫女观察着他的面色，却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变化，默了片刻，试探道：“公子可是也觉得困倦，是不是需要再去歇息一二？”
曷月抬起眼帘，漠然打量了她一眼，“嗯，也好。”
宫女被他看得心头一跳，一时又有些拿不准主意，他这副样子未免太平静了些，那药究竟起效了没有？
难不成是没吃够量？
她心头惴惴地发问：“公子若是没吃饱，不若再用些牛骨？”
“不用了，够了。”曷月神色淡淡的拒绝了她。
宫女强撑着笑意，正犹豫究竟该如何行事，那白犬竟在她眼皮底下双目一闭，直挺挺向后一倒，似是直接在椅上昏睡了过去。
她愣了片刻，对于这道变故有些惊诧，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心说那药果然还是起了效，看他装的那副唬人的样子，还真就差点把她骗过去了。
她彻底放下心来，招呼着那两个宫人，将昏睡的白犬抬去了侧间，随即将人遣退，紧紧闭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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