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情不知所起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看来我得给你们李总打个电话。”
我愣了愣，没想到顾城竟然信口开河说翻脸就翻脸，见他拿出手机，我连忙说道：“顾总，您……”
话没说完，看着顾城嘴角带笑，我才意识到被他耍了。
要是放在之前，我保准会骂他一顿，可现在他是恒联总裁，借我三胆我也不敢。
“陈艺。”顾城笑了笑，“这和我印象中的你不一样啊，怎么，知道我是顾城，不敢骂了？”
闻言，我连忙将目光错开。
被当面捅穿心思简直是太尴尬了。
“好了。”顾城敲了敲桌子，“玩笑以后再开，言归正传。”
我连忙把资料递了过去。
“这是我们公司最近一年的媒介资料，里面包含了公司所有正在运营的项目。”
顾城点了点头，将文件翻开。
我起身给他倒了杯水，回头的时候，窗外柔黄色的阳光正好打在了顾城的头上，顺着他的发丝落了下去，覆盖在他按着文件的手上。
我第一次觉得，认真起来的顾城，仿佛跟我所认识的顾城判若两人。
他专注而深邃的目光，就像伺机而捕的鹰，尤其是那张坚毅而棱角分明的侧脸，既沉稳又不失内敛。
“好看吗？”
我下意识点了下头，才发现顾城正对着阳光，眯缝着双眼笑着看我。
顿时窘迫到无地自容。
真是太丢人了。
我把水杯放下去后，看着顾城已经将资料看完，试探着道：“顾总，怎么样？”
顾城笑着点了下头，“还不错，和我之前考察的差不太多。”
这话的意思，就是可以合作喽！
我心头一喜，提着的那颗心总算是能落下去了。
“但是……”顾城顿了下，言语中突然没有半点温度。
“我又不想合作了。”
我一愣，脑子完全是蒙的，忍不住失声说道：“为什么？”
顾城颔了下首，柔情的目光被凌厉取代，犹如锋利的刀刃，落入了我的眼中。
他说：“我这辈子，最容忍不了的就是欺骗。”
窗外的风轻柔而和煦的吹了进来，我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顾城冷若冰霜般的面容将我一瞬间如滞冰窟，我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更被他沉重且不容置否的言辞吓了一跳。
怔在原地半晌，目光才从震惊向不安转变。
张了张嘴，我躲避着顾城似乎能把人看透的目光，在脑海中飞快的搜索他话中的含义，片刻后，轻声说道：“抱歉。”
“为什么要和我道歉？”
我没敢看他，但听他淡漠的口吻显然不满意我的答案。
我明白他什么意思，低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我，我不叫陈艺。”
“哦？”
顾城若有深意的应了一声，感受着他的目光迟迟未动，我咬牙说道：“我叫亦非……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我很不情愿才说出了这番话，毕竟那天的事发生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都会为了安全编造谎言。
我压根就没往心里去，而再次遇见顾城，又是那样尴尬的处境，让我倍感难堪，根本就没想起名字的事。
但我没想到顾城会是恒联总裁，也没想到他会跟我们公司合作，更没想到，他会为这件事大动干戈。
可这一切能怪我吗？
心里既委屈又郁闷，面容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异样，只是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越发用力的咬着唇边。
直到我感觉嘴里被一抹腥甜点燃，余光中，才发现顾城那如同冰山般万年不动的面容动了一下。
心里一瞬间紧张起来。
“算了。”
顾城换了个坐姿，优雅的将双手扣在膝上，“这次我既往不咎，不要再有下次就好。”
听见这话，梗在喉咙里吐不出又咽不下的担忧终于消散，但心里还是特别憋屈。
什么人啊，我明明就没错，搞得像我犯了多大罪孽似的宽恕了我。
可没办法啊，谁让我有求于人。
我攥了攥拳，暗骂顾城混蛋之后，腆着笑脸的对他说道：“顾总仁义。”
话落。
顾城僵硬的面容瞬间崩塌，爽朗的笑声像是在嘲讽我的不甘一般。
我微微蹙眉，有些接受不了顾城这样的转变。
没等我想明白，便听顾城笑着说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叫什么。”
我一愣，下意识想要询问，却突然想起他手里有我的名片。
一时间，我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不管顾城是真的有他所谓无法接受欺骗的底线，我终归还是违背内心的跟他道了句歉，而他随后一句风轻云淡的既往不咎，让我猜不到他是什么心思。
或是释怀，或是可怜，又或是以此体现出他的姿态。
但无论哪样，都足以让我恼羞成怒。
天知道我刚才被吓成了什么样子。
可就在我准备动怒声色俱厉对他表示不满的时候，他突然落下翘起的脚，身子前倾的看着我。
“亦非，别忘了我的身份。”
他似笑非笑，在他漆黑的眸子里，我忽然看见自己被无限缩小的身影，他目不斜视的注视着我，一点一点，将我原本酝酿好在嘴边准备脱口而出的讽刺和愤怒咽了下去。
有些心虚的笑着说道：“顾总，您这话什么意思？”
顾城淡然一笑，并未言语。
但我却知道，他完完全全看透了我的心思。
他在警告。
相比于对顾城会读心术的震惊之外，我更震惊自己刚才的想法。
做公关的这几年来，我遇过太多难缠的客户，就算没有可以比肩顾城这样的大人物，刁钻刻薄的我也没少见过。
可无论哪一类人，就算心头怒气再盛我也能忍住，但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却会突然对顾城产生这样的怨念。
脑子里乱糟糟的，我责怪自己不该把私人情绪横加到工作当中，也庆幸顾城及时用言辞警告于我，要不然，我恐怕真会酿成大错，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恒联总裁。
轻轻的呼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的面对顾城。
“顾总，您看……咱们的合作？”
我没敢继续说下去，因为我发现，我所认识的顾城非常片面，他既可以装作一本正经的信口开河，也可以沉默寡言的惜字如金，更可以高深莫测的神秘冷酷。
总而言之，他这个人太过多变，能随时随地变换成让我意想不到的样子。
“明天上午，带着人去我公司一趟。”
正当我揣测不安之际，顾城的话终于让我把心放下。
他虽然没有明说合作，但最起码我今天这关算过去了，至于能不能成，就得看明天去进行第二次洽谈的市场部了。
松了口气，就看见老总李君仁走了进来。
前几天，卓雅上海分部出了些状况，公司高层走了大半，但再大的状况，也比不上跟恒联拉上关系，李君仁显然刚下飞机，泛红的面容足以证明他有多急切的想和顾城见上一面。
“李总。”
我连忙起身问候。
李君仁连看都没看我的点头示意，便大步上前，几乎是在顾城起身的同时就握住了顾城的手。
有些激动的说道：“顾总，李某惭愧啊，没能在公司恭候，还望您见谅。”
顾城笑了笑，说道：“卓雅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李总公务繁忙还特意回来，已经给足了我顾某面子，何来见谅一说。”
闻言，哪怕我极不情愿夸赞顾城，也不得不承认，能掌管恒联集团的他，的确予智予雄。
简单的一句话，不仅度量十足，还让李君仁面上有光。
毕竟能让恒联总裁关注的公司可没有几家。
可事实上，他关不关注卓雅无人知晓，李君仁总不可能张嘴问吧？
但我就纳闷了，他对我怎么不能宽宏大量？
想到这，我就一肚子火，脸色不自觉地开始动容。
“亦小姐，你没事吧？”
听见顾城叫我，我才发现他正若有深意的看着我，李君仁也将目光挪了过来，我见状，连忙将面容上的神色恢复如常。
有些紧张的摇了下头，“没事啊顾总。”
顾城微微颔首，便没在言语。
我见状，正准备松一口气，却听李君仁略显试探的说道：“顾总，我的员工没有怠慢您吧？”
听见这话，我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是顾城刚才的话，让李君仁察觉出什么了？
来不及多想，倘若顾城信口开河胡说一通，甭管哪一点，只要让李君仁感到不爽，我这饭碗就算丢了。
看着顾城饶有兴致的看我一眼，我本想投给他一个帮忙的信号，可他却故作无事的扭过头，瞬间将我的目光隔绝在外。
“李总，你们这位亦非……”
我面色平静，内心却波涛汹涌的直咽口水，可顾琛突然一顿，卖起了关子。
我下意识攥了攥拳。
顾城啊顾城，你可别害我啊。
你要是害我，你就是小人！无耻！乌龟王八蛋！
正当我在心里一边祈祷一边咒骂的时候，顾城终于开口。
他用一种我没心思分辨的语气说道：“她很不错，李总，你眼光很好。”
李君仁面色一怔，似乎没想到顾城会这样说，连忙道：“顾总言重了，和恒联的员工比起来，我们卓雅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嘴上这么说，李君仁脸上的笑意足以证明他有多高兴。
而我，则呆若木鸡的看着顾城，直到李君仁簇着顾城走出了会议室，我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这才明白过来，顾城刚才说话的语气竟然是赞赏。
我顿时有种从地狱直奔天堂的感觉。
要不是我就站在这里，根本不敢相信顾城不仅没责怪我，反而还当着李君仁的面夸我一通。
想到这，我突然有些惭愧心里对顾城的谩骂。
看着窗外的阳光轻柔的洒在顾城方才做过的椅子上，我眼中仿佛出现了顾城的影子，他正一脸惬意的看着我说：怎么，还真把我当混蛋了？
我抿嘴一笑，又看了看那把椅子，忽然觉得顾城这个人也不算太渣。
缓了口气，我抻平因为久坐而皱起的衣角，拿着资料和衣服走了出去。
刚一出去，就碰见将顾城已经送走的李君仁赶了回来。
“李总好。”
李君仁笑着点了点头，随后，我见他欲言又止的点了点我，出声道：“李总，我叫亦非。”
“对对，亦非。”李君仁看了看我，笑着说：“跟我来。”
闻言，我也没权利问有什么事，只能跟着李君仁身后走去。
到了办公室，秘书谢楠为他泡好茶水准备离开，李君仁便吩咐她再为我倒杯果汁。
我有些愕然，连声说不渴不渴。
李君仁这人平时特别喜欢摆官架子，就算部门经理都很难在他办公室得到特权，更别说我一个小职员了。
难道是因为方才顾城的话，让李君仁对我的态度发生转变？可这个转变，却给我一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尤其是他那一脸越发明朗的笑容。
李君仁指了指对面的沙发，笑着说：“亦非，坐，别客气。”
话都说到这份上，我再不坐就是不给面子。
可心里还是有些捉摸不透，李君仁到底想干什么。
谢楠将果汁放下后，询问李君仁是否还有其他吩咐，李君仁摇了下头，便让谢楠离开。
她一走，办公室陷入十分诡异的气氛，李君仁一直盯着我打量，细致到近乎能数清我有几根汗毛，我被他看的很不自在，更加确认李君仁找我绝没好事，这样持续了几分钟后，我有些坚持不住的问他一句。
“李总，您找我过来，有事吗？”
李君仁笑了笑，意味深长的看我一眼，“亦非，来卓雅任职多久了？”
我想了下，“快两年了。”
李君仁点了点头，我见他目光向下挪去，才发现桌子上放了一沓资料，李君仁拿起来后，笑着说：“这两年来，你为公司签了七十多单合同，总盈利近千万，这份能力，放眼整个公关部也无人能比。”
听见这话，我才忽然明白，李君仁送走顾城回来的路上，向人事要了我的资料。
想到这，我就能更加确信他找我没安好心，哪怕他说的都是事实，我还是一脸谦卑的笑道：“这都是李总给的机会，没有卓雅，也就没有我的今天。”
李君仁闻言一笑，“这可跟我没有半点关系，说起来，我这个当老总的今天才发现你这个人才，还真是失职。”
说罢。
我顿时惶恐，正准备开口，李君仁却话锋一转，“亦非，你觉得卓雅和恒联合作的机会有多大？”
我一愣，看着李君仁目不斜视的注视着我，出声道：“李总，顾总对咱们的合作很感兴趣，已经说过，让公司明天派人到恒联进行第二次洽谈，如果方案过了，跟恒联的合作，基本就是板上钉钉。”
“这话没错。”李君仁换了个坐姿，接着道：“但凡事都有例外，万一方案没有通过，被其他公司见缝插针，我们很有可能就会失去这次机会，毕竟我和顾总没什么交情，连近距离接触都是头一次。”
李君仁若有深意的话让我很是费解，虽然一个商人随时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但这番话好像并不应该跟我说吧？
想了下，我试探着道：“李总足智多谋，想必已经有了应对的办法。”
说完，见李君仁笑了笑，我知道自己猜的没错。
他说那番话目的就是为了让我询问，只是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亦非。”李君仁从桌上拿起一枚雪茄，刚放到嘴中，在看我一眼之后，又放了下去。
见状，我一脸错愕。
他竟然在考虑我的感受？
回过神，便听李君仁出声说道：“你跟顾总是不是认识？”
听见这话，我一瞬间明白了他心里的想法。
怪不得李君仁会放下架子跟我促膝长谈，归根结底就是因为顾城。
李君仁到底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狐狸，凭借顾城简单的一句夸赞，就能把我和顾城联想到一起。
不过想想也是，身为恒联总裁，什么样优秀的员工没有见过？
正因如此，才让李君仁把我惦记上了。
他的目的很明确，如果我和顾城认识，就要通过我将恒联集团这棵大树笼络的再紧一些。
想法没错，我和顾城也的确认识，可我哪有本事让顾城认准跟卓雅合作？商人都是唯利是图，翻起脸来，连亲生爹娘都不认。
顿了下，我装作受宠若惊，刚刚回过神的说道：“李总，顾总那样的人物，连您都是头一次见，我怎么可能和他是朋友，或许他只是觉得我招待周到，才夸了一句。”
说话间，我波澜不惊的看着李君仁，任由他审视的目光，在我身上来回扫荡。
片刻后，李君仁似乎没发现什么端倪，才点头应道：“也对。”
我刚松口气，李君仁便笑着说道：“但顾总终归对你印象不错，有时候，合作也要看顺不顺眼。”
我一愣，没等我反应过来，李君仁就在我诧异的目光中接着说道：“明天就由你和市场部的周总去恒联进行二次洽谈。”
话音一落。
我连忙推辞，“李总，这不合适吧，我……”
“唉。”李君仁摆手将我的话打断，“这事就这么定了，千万别辜负公司对你的期望，只要拿下跟恒联的合作，公关部经理的位置就是你的，倘若……”
李君仁换了个坐姿，意味深长的对我说：“倘若真到了崩盘的那步，亦非啊，为了前途，不择手段有时也是一种手段……”
闻言，我心头一惊。
我不是小孩子，在职场打拼的这两年来，察言观色是本能意识，李君仁这番话，摆明了就是告诉我，只要能促成恒联和卓雅的合作，哪怕让我献身也在所不辞。
否则……我恐怕就要离开卓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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