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阴影
出乎意料，房间的灯是开着的。
羽生结弦一眼就看见了裹着被子靠在床头的安然，她一动也没动，似乎在裹着被子发呆。
他走到离她近一点的床边，轻轻地叫她的名字：“枣枣？枣枣？”
她没有回应。
他干脆上前，拿掉了她头上的被子，这才发现她耳朵里竟然戴了耳塞。怪不得叫她都没反应。
此时，没有雷声，头上的被子被摘掉，安然愣愣地朝他看来。因为靠的近，所以他看得清楚，虽然她转过来了，但是眼睛没有聚焦。
“轰隆隆”雷声又响了起来，她一阵瑟缩，低下头闭眼伸手捂住了耳朵，熟练地让他心酸。
明明平时是个是个没心没肺、钢筋铁骨的小太阳，但是遇到雷鸣闪电竟然是如此的脆弱。他伸出手，帮她一起捂住耳朵，等到这一阵雷声过去，他才放开了手。
过了很久，安然慢慢地回过了神，看到了坐在她旁边的羽生结弦，下意识地说了句：“我没事，你先回去吧！”
“我不放心。”他说。
大概是他的声音有点轻，静音耳塞挡住了他的声音，她眨眨眼，摘下了一个耳朵的耳塞：“你说什么？”
还没等他说话，雷声又来了，安然整个人抖了一下，手上的耳塞掉到了地上，刚要缩回去，把羽生结弦一拉，倒进了他怀里。她靠在他的胸膛上，他一只手搂住她，另一只手帮她捂住了耳朵。
耳边是轰鸣的雷声，还有他的心跳声，她听到他一遍遍地叫着她“枣枣”，一遍遍地告诉她：“枣枣，别怕，我在呢！”
雷声已经停了，她的眼泪却已经止不住了。
羽生结弦感觉到了她的眼泪沾湿他的t恤，他松开捂住她耳朵的那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他知道她流眼泪，但是她没有发出声音，如果不是她身体在颤抖，他根本不会觉得那是她的眼泪。他收紧了搂着她的手：“没事的，枣枣，我在，别怕，闪电进不来的。”
借着又一次的雷声，安然也搂住了他。
等这一阵的雷声过去，安然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开口了：“我小时候什么都不怕，不怕打雷，更不怕闪电。”
“我跟你说过的吧？我三个月大小的时候，爸爸去世了，妈妈后来改嫁了，我从小都是爷爷奶奶养大的。认字是我爷爷教的，从一味味中药的名字开始认起。奶奶会给我做好吃的，会给我织毛衣。我虽然从小没有爸爸妈妈，但是爷爷奶奶真的很疼我，其他小朋友虽然也知道我没有爸爸妈妈，但是他们从来都不敢嘲笑我。爷爷奶奶可护犊子了，又疼我，我书包里永远都装满了我奶奶给我做的小零食。我姐也是，要是有小朋友敢欺负我她就敢揍他们。”
“但凡我受了一点委屈有了什么事，他们总是会告诉我，不要怕，有他们在呢。”
“后来，小学还没毕业，我爷爷就走了，我哭得可伤心了。奶奶和姐姐告诉我还有他们在，我才好一点。”
“但是后来我上初三的时候奶奶也走了，姐姐在北京工作，我被送到了大伯和大伯母那。其实他们也对我很好，但是他们不是爷爷奶奶啊，他们那时候正式事业发展期，忙得我都见不到他们。”
“办完奶奶的丧事以后，大伯和姐姐他们又回去工作了，我就回去上学了。有一天晚上，我有点发烧，上完晚自习迷迷糊糊地上错了公交车，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半路就下起了暴雨，我刚好没带伞。已经是末班车了，所以下车的时候我只好在公交站等着，打算等雨小一点再回家。”
“等雨停的那段时间，天上开始打雷了，有一道闪电正巧落到了离我十来米的地方，劈到了马路对面的一棵树上，劈到了路灯，所以整条路上的灯都不亮了。我吓坏了，动都不敢动一下，那天晚上的天特别黑。”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再也没有人会给我雨天送伞，再也不会有人来公交站接我回家了。”
“我没有家了……我没有家了啊！”
“我姐有自己的家，有爸爸妈妈，有自己的生活。”
“我连爷爷奶奶都没有了。”
“我没有家了啊……”
“从那一天开始，我就开始害怕闪电了。”
“所以我不能成为一个医生，因为我怕我拿着手术刀的时候听到雷声会手抖。”
“雷声会让我想到那一道劈到我眼前的闪电。”
“我小时候是想成为想我爷爷和爸爸一样的医生的，可是我做不到。”
“心理医生治不好我，所以我成绩再优秀都没有用，我拿不了手术刀的。”
他听她哽咽着，一刀一刀地划在她自己的身上，鲜血淋漓。
于是一切都有了解释。
为什么来日本上学，因为妈妈在，所以容忍了妈妈给她穿不符合她审美的衣物。
为什么学的是运动医学，最后却变成营养师，因为她拿不了手术刀，永远只能做理疗之类的康复工作。
为什么打雷下雨的时候会紧张。因为她怕看到闪电。
为什么看起来永远是一颗没心没肺而且钢筋铁骨的小太阳，因为没人能为她遮风挡雨了，什么苦她都只能自己咽下去，她只能自己照亮自己。
为什么不期待恋爱，反而期待结婚，因为这是最快拥有自己的家的方法。
安然终于哭累了，雷声也已经停歇了很长时候。她深吸两口气平复了情绪，擦干了眼泪，从他怀里出来了。
除了她红着的眼眶和鼻间，已经没有任何哭过的痕迹了。
她自嘲地笑了下：“抱歉，因为天气的关系情绪起伏有点大，控制不住，抱歉，老板。”她转身从床头柜上拿了纸巾递给他：“t恤，湿了，真的抱歉。原谅我这次以下犯上吧！”
羽生结弦观察的她的反应，没想到她理智回复以后调整地这么快。要不是脸上留下了痕迹，不然他真的很难想象这是刚才在他怀里哭的人。但是既然她想揭过今晚这个事情，那就遂了她的意吧。
他接过她的纸巾，看了眼胸口，湿了一大片。他擦着衣服，装着不经意地问：“你这么怕闪电，那你平时上学的时候怎么办的？”
“白天，还有人多的时候其实我只会有一点紧张，不怎么会害怕。高中的时候是重点高中要求住校的，宿舍有6个人呢，而且我住的地方的窗帘我都会特意准备。其实晚上如果没有看到闪电的话我其实问题也不大。大学刚到日本的时候认识了我那两个好朋友，她们知道我怕闪电，所以一个跟我住同一个公寓楼，另一个也是一看到闪电就会过来陪我。晚上我基本不出门，所以其实问题不大，影响没有那么深。今天就是因为要吃火锅，怕味道大，所以开了落地窗，正好看到了闪电而已。而且平时打雷的时候我会戴耳机听音乐，这次就是比较倒霉，耳机没电了，充电器昨天晚上被我踩了一脚，碎了。”
“那怪我答应来你这吃火锅咯，不然你也不会拉开了窗帘！”
“嘿嘿，怪我嘴馋，怎么能怪老板呢！”她迅速恢复自身定位。
看她露出了笑脸，他不禁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放下了心。
“啊啊啊啊啊！你刚刚关火了吗？我的锅不会已经烧穿了吧！”她突然想起来吃到一半的火锅，然后砰地跳下床，拖鞋都没穿就出去看锅了。
但是手伸向门把的时候犹豫了。
他下去，拉住了她的手：“我去看吧，你在房间里好好休息，外面的事情交给我。雷电预警3个小时哦，你确定你要出去？说不定一开门就是一道闪电。”
安然怂了，乖乖退了回来。
看着她一脸怂样，他捏了捏她的脸，才开门出去，出门的瞬间就把门给她关上了。
安然伸手摸了摸被他捏了的脸，一脸怔然。
她回到床上，拿起了被他扔在一边的手机，看到了通话时长两分多钟的她姐的来电，大概猜到了他进来的原因。她皱起了眉，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雷暴预警还没有过去，已经很晚了，她发了个信息给她姐，告诉她已经没事了。刚发出去，她姐的电话就进来了。
安然接通，听到了她姐急切的声音：“没事吧？”
“没事了，我准备还是挺充足的。”
“放屁，你都躲进房了还准备充足，要不是你老板在我真的该连夜飞回来了。”
“雷暴天气，飞机飞不了的，等你到了，黄花菜都凉了。”
“破小孩，真的是气死我了。好好谢谢你老板！”
“好啦，我知道的。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明天给他做顿好吃的。”
“嗯，没事了就早点休息。挂了。”
“好，拜拜！”
安然挂掉了电话，发着呆。
“轰隆”雷声又响了，天气预报没有骗人。她迅速把耳塞戴好，捂住了耳朵，想把被子罩到自己头上。
房间门开了，羽生结弦急匆匆地进来了，他的手还是湿的，于是胡乱地用衣服擦了擦手。她又一次露出了慌张的表情。他走过去，帮她捂住耳朵，犹豫了一下，再次把她揽进了怀里。反正已经搂过一次了，明显搂着的效果比较好，就再搂一次吧！
等到雷电预警过去，已经很晚了。
羽生结弦就陪了她三个多小时。安然很感激，眼看着到了他睡觉的时间，就提醒他回去睡觉。他看了一眼时间，为了保证明天的训练质量，他确实该去睡觉了。于是他就告别了。安然把他送到门口。
等他要出门的时候，她拉住了他，犹豫了一会儿才说：“老板，等出了这个门，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你就都忘了吧。我刚才说那些不是为了卖惨博同情之类的，就是情绪没控制住。我想到刚才自己的样子都觉得丢人，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请你忘掉！今天谢谢老板了！”
他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才点点头答应了。
安然舒了口气。
等他出门以后，安然才把门关上了。
听到身后的关门声，羽生结弦回头看来一眼。
门确实是关上了，但是他都进去过一次了，就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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