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封闭的审讯室外，苏格兰靠在墙边低头注视着地面，目光有些放空。
研究员当然还是招了，只凭借着一股意气和仇恨是很难承受得住那种程度的拷打和折磨的。他其实并没有带走研究所的文件资料，因为担心这会导致组织的执着追杀——尽管不带也一样被追杀了。
至于研究工作交接的部分，大约是涉及到了一些机密，维特直接让他到外面等，没有允许他听。
他发了会儿呆，微微闭眼，手中仿佛还停留着拿刀割破皮肤的触感，耳边是维特简直和小学老师一样温柔耐心的声音，那个人握着他的手一点一点教他怎么拷打折磨，自然得像是完全不觉得这个行为有多挑战人的心理底线。
他甚至有些兴致勃勃。
苏格兰花了一段时间才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然后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长泽遥一边将手上明显染着血的手套摘下来扔进垃圾桶，一边望向等在门边的青年：“久等了，我们走吧。”
苏格兰应了一声，又道：“尸体不需要带走吗？”
“不用，就在基地方便处理。”长泽遥转身指了指门外走廊尽头的铁门，“里面有焚化炉，一起烧了就是。”
苏格兰迟疑了一会儿才道：“你不是说要把他们送去研究所？”
“骗人的，特意送过去太麻烦了。”长泽遥倏地笑出声，看上去颇为愉悦的模样，“他自己没少做实验，清楚实验体会被怎么对待，所以拿这个吓唬他最有用。”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苏格兰斟酌了一会儿觉得应该是个正常问题才继续问：“如果一开始留着杏子的命，威胁研究员有隐瞒就送杏子去做活体实验体，是不是会更快得到口供？”
“当然会，琴酒就喜欢这么做，简单又高效。”长泽遥承认，随后又摇头，“可那太无聊了，现在他恨我恨得要死又受不了拷打不得不回答我的问题，不是有趣很多吗？”
我不觉得哪里有趣了。
苏格兰露出一点不赞同的神色，但并没有再开口。长泽遥看到他的表情，倒是理解地点点头：“第一次进审讯室？”
“嗯。”苏格兰点点头，坦然道，“不太习惯这个。”
“挺好的，你还是个正常人。”长泽遥又恢复了白天好说话的模样，他甚至道了个歉，“之前让你动手没问过你乐不乐意，抱歉。”
“没关系，我也没有那么排斥。”苏格兰温和地笑了下，状似无意地问，“何况提前习惯一下也好，以后任务中这种情况应该不会少？”
“还好，组织叛徒虽然多，到他俩这种级别的也还是很偶尔才有一次。”说话间，长泽遥走向一个在基地外围靶场训练的组织成员，拍了拍她的肩膀，指了指两人出来的走廊，“第二间房间里有两个人，处理一下。”
被突然找上的是个漂亮的女性成员，她大约不是第一次接到这种临时命令，蓝色的眼睛里只有很浅的一层惊讶，随后就利落地停下训练点点头：“明白了。”
长泽遥交代完就继续往外走，苏格兰则是暗自记住了这个人的长相——组织里可以自己来使用这种训练场的一般都是有代号成员看好、经常派些小任务的外围成员，做事或者说犯罪的能力和频率都不会太低。
他自己就刚经过这个阶段不久。
两人坐上电梯返回外面的废弃工厂，开车的还是长泽遥，他没有问地址，直接将车开到了一处公寓楼下，温声道：“好好休息，改天见。”
苏格兰望着住了一段时间的住处，礼貌地道谢后下车，心里却将自己准备安全屋的日程再往前提了提。
独自留在车里的长泽遥在原地待了会儿，然后驱车赶往另一个方向。他的衣服口袋里还放着一支录音笔，是研究员的研究内容交接相关，这玩意儿他也听不太懂，但是拿着烫手，最好尽快交出去。
组织在东京的研究所隐藏在一家正规生物公司里面，他停好车，直接刷员工卡进去再坐电梯到地下，面对面将录音笔交给了研究所负责人。
传言对方即将调走、会有个极其年轻的代号成员过来接手这边的研究，不过这和长泽遥没有关系，他从研究所出来，也不管时间已经是深夜，在车上给琴酒打了个电话。
“解决了？”
琴酒果然还在工作，手机里甚至能听到他那边的枪声，长泽遥没什么诚意地开口：“没打扰你任务吧？”
“刚结束。”琴酒简短回答，“杏子呢？”
“死了。”长泽遥一手搭在方向盘上，语气漫不经心，“研究员也审过，没带走不该拿的东西，问题不大。”
“欠你一次。”
杏子白兰地是行动组成员，清理叛徒一般也都是琴酒的工作，这次算他找自己帮忙救场收尾，大小是个人情。
“不必欠着，帮我个忙。”长泽遥微微转头，注视着窗外浓重的夜色，“我在华盛顿有个任务，不想做，转给你？”
对面微微一顿：“什么任务？”
“暗杀，目标是当地一个势力的小头目，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和他们的前期交易涉及一点机密，不好随便安排给别人。”这件事上他并没有撒谎，他只是不想去华盛顿，“东京挺好玩的，我想多待一阵，懒得跑那么远。”
“行。”琴酒听完干脆地应了下来，“我下次去美国的时候顺便处理了。”
“谢谢，任务顺利。”
长泽遥满意地挂断电话，维持着不错的心情开车回到住处，路过楼下便利店时还顺手买了一份速食便当。
明天的午餐就是它了。
他将便当塞进约等于空荡荡的冰箱，不紧不慢地洗漱，关灯，直到睡前也还算愉快。
然后他做了个梦。
梦里的他大约是刚刚得到代号的年纪，比现在的苏格兰还要小，独自站在角落旁观被琴酒活捉到审讯室来的一个卧底。
好像是个mi6？cs1s？还是fb1？他记不太清了，总之不是c1a。
动手的是基安蒂，年轻不少的她比现在更激进，不止拿狙爆头时会兴奋，还很喜欢用匕首鞭子之类的东西把审讯室弄得到处都是血。
专业卧底骨头硬，直到被活生生折磨致死也只字未说，那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一个晚上，离开基地时天已经快亮了，日出的光却被房屋挡住，只留下一地阴影。
那年22岁的长泽遥做了一个星期噩梦，现在28岁的维特突然从这个梦里惊醒。
窗帘紧闭又没开灯的房间里没有丝毫光亮，他睁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突然想到今天被自己握着手、一点一点学着怎么折磨人的苏格兰。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一时兴起做了件多过分的事。
哪怕是日常杀人放火的组织成员也不是个个都爱看那种血淋淋的场景的，贝尔摩德就明确表示过不喜欢，朗姆和琴酒倒是无所谓但他们更追求效率，伏特加更是每次都主动出去守门，按他自己的说法，会影响食欲。
连长泽遥自己有时候都会反感，前一天还兴致勃勃下一天就敬而远之都是常态，反正他就是这么个莫名其妙的神经病。
当然组织里也不乏基安蒂那样就爱把场面搞得很血腥的家伙，可苏格兰明显不是这类人。
他拿刀的手很稳，手背的温度却是冰凉，看得出来在极力保持平静，但多少还是泄露了两分抗拒。何况后来他也明显情绪不佳，自己坦言不习惯。
长泽遥想，当年他只是冷眼旁观就做了一周噩梦，今天被半强迫着亲自动手的苏格兰能睡得好吗？
苏格兰确实睡得不好。
尽管那个做过许多次人体实验的研究员并不多值得同情，他心里的道德和良知还是无法接受自己做下这种堪称虐杀的行为——作为一个卧底，一个警察，在这种时候总是会更不好过一些的。
一闭眼就只能看到血色一片，苏格兰在床上辗转反侧，诸伏景光在心里谴责自己，最后他想到了造成这件事的罪魁祸首。
“维特。”
他将脑袋埋在被窝里，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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