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以家人之名
阳光驱散伦敦街头的浓雾,大本钟巨大而华丽,发出的声音清晰而动听。异国他乡的街头,两个人就这么重逢了。
“子秋,”云初夏唤他一声,心里涌现亲切感,面庞不自觉地浮上微笑,快步向英俊的少年走去。
贺子秋发愣,没想到在偌大的伦敦与云初夏相逢,心头浮上难以用语言表达的复杂情绪,对方却小跑过来,给他一个热情的拥抱,面上洋溢着灿烂的笑。
相逢的喜悦过后,贺子秋看着衣着光鲜亮丽的云初夏,有些难言,开朗的少女却径直开口:“好久不见,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下吧。”
贺子秋点了点头,云初夏见状,嫣然而笑,拉着他就往巴士站上走,坐上巴士,看着两侧匆匆行过的尖顶建筑,她问他的近况。
对于为什么来英国留学的原因,贺子秋只说:“赵华光是我生理学意义上的父亲,发达后找上了我。”除此外,再不肯多说什么。
云初夏听了,却是灿然一笑,表情很无奈道:“那咱俩很像啊,不过来找我的是生母,从那时候我才知道,那样温柔的妈妈原来不是亲妈妈。”
她的表情浑是轻松不在意,语气里却带了怅然,说完,把头扭转望向窗外,再也不言。贺子秋心海翻涌,陡然浮现同病相怜之感,原来,两人都是被抛弃的那个。
只是,云初夏总是敢于表达自己的情绪,而他,只能像头孤独的小兽,躲藏起来,默默舔舐自己的伤口。
两人无语,静默地坐,直到巴士到站,云初夏才拉着贺子秋下了车。云初夏带着贺子秋在小巷里转来转去,最后到一家餐馆门口,门前花坛里插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小幸福”三个字,字体笨拙又可爱。
“这是一家中餐馆,老夫妻都是厦市人,来英国五十多年了,做我们那儿的面特别地道,特地领你来尝一尝。”云初夏一边解释着,一边推开门走进了店里。
门上挂着一个布编的装饰品,进去一看,店里也都是以布艺品装饰,中式的红木桌椅上铺着细小碎花的桌布,头顶上的灯发出恰宜的光,整个小店既干净整洁又温馨安静。
云初夏一进去,就熟练地招呼,还对两人介绍,“张爷爷,张奶奶,这是贺子秋,我的同学。”
贺子秋置身小餐馆里,有种回到海潮面馆的感觉,是老夫妻两人的乡音,更是让他倍感亲切。老夫妻两人面色都很慈祥,看见帅小伙儿,笑吟吟地问好,招呼两人坐下,就去后厨开火做面。
云初夏看着两人的背影,十分感慨道:“张爷爷最近身体不太好,听儿女的劝告,他们打算把店关了,你来这儿吃,许是最后一回了。”
“谢谢你带我来。”贺子秋看着云初夏,由衷地表示感谢。这里,算是寄托了一点他的乡思。
“没什么,应该的。”云初夏摆手,又自顾自说起自己迷路,无意中发掘到这家餐馆的奇妙经历。
贺子秋微笑着聆听,云初夏表情生动,眉毛色舞,让他的笑意不自觉加深。做同班同学时,他只觉对方是一个漂亮开朗,招人喜爱的女孩子,在他的心灵孤独时,他这才发现对方温柔体贴的品格是如此可贵。
两人相谈甚欢,到吃面时,因他放了太多辣子,吃一口辣得五官扭曲,急着找水喝,夸张的样子让云初夏笑得花枝乱颤。
自此,两颗在异国他乡的心紧紧连在了一起。
熟悉之后,两人常常约会,一起漫步在伦敦塔桥上,聆听大本钟百年不变的钟声,在雾都的早晨约在某处相见不经意间却撞了个满怀。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约两年,贺子秋总是推辞,云初夏感受到他经济上的窘迫,她没有多言,只是推荐了餐馆的兼职给他。
慢慢的,才了解到赵华光为了让他与李家断绝来往,对他实行了经济制裁,就等着他知错就改,马上回头。
鉴于对方是贺子秋的生父,云初夏并没有说什么话,而且子秋也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提及此人。她只是在心里鄙夷这个男人,作为父亲来说,他的行为实在可耻。
子秋半工半读的日子就这么过了四年,饶是生活不幸,他还是顽强地坚持了下来,云初夏无法直接帮助他,只好以委婉的方式帮助。连李家那边,也应他的请求隐瞒着。
不知不觉,就到了毕业的时候。
云初夏照例来餐馆里吃午餐,刚吃一半,美好的心情就被破坏了。赵华光来找子秋了,衣冠楚楚,却面目可憎。
生活折了少年挺直的腰,他做waiter,温顺而谦恭,周到而殷勤,但他正以他的方式,捍卫真正的傲骨。但落在赵华光眼里,却是十分的可怜。
“挺好的,你是来读书的,你这端茶递水,弯腰伺候人的事儿,却是学挺好。可见这小的时候,耳濡目染多重要,服务员做得不错啊!”西装革履的赵华光放下菜单,直视着面前这个离经叛道的儿子,以成功人士的口吻教训,语气里带着理所当然的不屑。
贺子秋弓着身,谦卑而隐忍地问:“想吃点什么?”
“你毕业了,工作找得怎么样了?”赵华光语气平淡地问,“你是要回国吗?”
贺子秋直起腰,转身离开,语气敷衍,更多是想逃离,不想面对此人的迫不及待,“您还是先看看菜单吧。”
“子秋!”赵华光提高了声音,说话却连头也不回,“两年时间够了吧,自己赚钱也不容易吧。你真指望着端盘子能端出个百万富翁来吗?”
云初夏支耳听着,切肉的刀叉停了下来,看向赵华光,据她所知,这位赵大富翁,发家史也不怎么光荣。相比之下,子秋起码是自力更生,不靠任何人。
赵华光的话还在继续,他叹息一声,面上浮现无奈,壮似一个为儿子发愁的老父亲,最后只能妥协,“行,爸爸不逼你改姓了,你这个性这么犟,也确实应该姓贺。你是我亲儿子,你在外面吃苦,你以为我这心里就一点不疼吗?”
赵华光的感情牌并没有什么用,贺子秋回首,目光微凉,他生理上的父亲再一次强调他跟李家断绝关系,他只觉无语。
云初夏把刀叉放在大理石材质的桌上,两者相撞发出清脆的碰击声。赵华光索性放出了最后的底牌,他太太已经生了,儿子。
他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你再执迷不悟的话,那今后,你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就算你将来求我都没有用,是我不要你,不是你不要我。”
赵华光双手插在兜里,极冷漠无情,云初夏想想从同学处问到的,他到逸明高中对子秋讨好的嘴脸,与现在这副倨傲模样形成的鲜明对比,只叫人觉得恶心。
子秋于他而言,只是一个工具罢了,可是随时更换抛弃。
贺子秋垂着头,表情很是复杂,难以置信,不屑,伤心。云初夏起身,顺手端过waiter托盘里的一杯冰水,走到赵华光面前,泼了他一脸。
“赵华光先生,你该冷静冷静。”云初夏把杯子放在桌上,抱手在胸前,对上他难以置信的目光,“一直以来,都是你上赶着找子秋来,四年前,你使卑鄙手段陷害海潮面馆,逼子秋走,对他百般讨好,如今都忘了吗?”
“所以,自始至终,都是子秋不要你。我请你不要如此恬不知耻!”云初夏对上高大壮实的赵华光,气势却丝毫不减,纤瘦高挑的身躯里蕴藏了巨大的能量。
赵华光恼怒地骂了声,刚抹了一脸的冰水,还没从冰冷的刺激中回过神来,就被初夏的连珠炮攻击了。他擦干净脸上的水,气愤地质问:“你谁啊?我跟贺子秋说话,碍着你什么事了!”
“你的话,污染了我的耳朵。”云初夏表情淡淡,伸手招呼来身材雄壮的waiter马丁,用英语告诉他把这位顾客赶出去,而且以后禁止他再进入这家餐厅。
马丁微笑,很客气地把这位先生请出去,遭到无礼对待的赵华光口吐芬芳,但很快就被马丁“请”了出去。
让人不开心的人消失后,贺子秋调整下面部表情,抿抿唇道:“初夏,你真的没必要这样。”
云初夏一笑,表情倨傲道:“别自作多情了,我只是单纯地不喜欢赵华光而已,再说,我也算这家店的老板,怎么能看着我手底下的员工被人欺负。”
“行了,”云初夏长舒一口气,嘴角扬起笑,“我下午还有课,就先回学校了,你好好工作。”不待贺子秋回答,云初夏就回座上拿了包,挎到肩上走了出去。
贺子秋站在原地,望着云初夏离去的绰约背影,心头涌现一股暖洋洋的感觉,在英国这四年,初夏是他身边唯一的光了。
他都知道,她拜托餐馆老板给他减轻工作量,自由安排工作时间,解决食宿问题,可以在后厨学习甜点的制作方法。
贺子秋感动于云初夏的心意,可又不知如何报答,他欠的实在太多,光是李爸十八年的养育之恩,他就已经还不清了,以后要怎么办才好。
望着云初夏远离的背影,贺子秋的眼里明明暗暗,像月夜水面上抓不到的浮光,这样的女孩对他而言,也就是水中月,镜中花了。
贺子秋收起浅浅的悲伤,继续工作,认真而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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