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琉璃

白鹤仙官求见天帝，却无什么结果。

        天帝只道：“诸般诸事，都有因果，现在还不是本帝出面时刻。倒是青鸾，”他寻思下，道：“她心已死，渡不过这生死劫，你去好生看护她罢。”

        白鹤领命而去，现身少阳山之时，却只见青鸾帝姬化作一股白烟消去。落在地上的，唯有定坤青霜二剑，这两把神剑，是柏麟帝君自此赠出的唯二把剑。可受赠之人，却是都被害苦了。

        白鹤下跪拱手磕头，“帝姬羽化，小仙恭送。”

        待白烟再不寻任何踪迹，白鹤起身，捡起两把剑收于袖中。罗喉计都现身打碎柏麟帝君化身，此刻已经离去，少阳众人都陷入失去璇玑的悲伤和长久的震惊中。

        白鹤先朝此次未受任何伤的司凤施一礼，而后道：“司凤君，战神大人虽变成罗喉计都，可她意识还在。正如殿下所言，她的琉璃心已生出的血肉，您只再需受这一番苦寻回她。殿下此举随随心而行，可也是为你们的长久着想。有什么牵扯因果，殿下她也再难弥补了。”

        说完，白鹤又施一礼，回归天界去了。

        司凤追到魔域，罗喉计都已召集左右两使，成一团黑烟的元朗已被恢复原形。司凤因有十二羽金翅鸟血脉，且计都心中还有情，就把他留在身边。

        魔尊他先毁焚如城，刺破地心火，把神荼郁垒变成两只小土狗后，又去了魔域。

        在魔域，罗喉计都看到当年青鸾以浮屠珠为引，拿半副仙骨做的阵法，不禁心生温暖。鸾儿妹妹还是一如既往，剖仙身，挖仙骨，何等痛苦，她却只为净化魔域煞气，当真用心良苦。他虽为魔尊，挥手便可复活修罗，可他们心中有怨有恨，无情无爱，不过是杀戮的兵器而已。

        修罗一族天生战力强大，可遭人畏惧的不只因其力量，更因其一身煞气，满心幽怨，情绪不得控制，动不动就要造杀孽。

        他罗喉计都，还真是如鸾儿妹妹所言，真真是修罗族中最良善的一个。

        可如此，罗喉计都勾唇一笑，面上一丝愧疚一闪而过，黑袖下的手紧了松，松了紧，终究没有复活那清明仙气萦绕的修罗。虽失了这些修罗战将，可手下还有妖魔大军，以他能力，攻向天界，血洗天庭，不过是多付出些代价罢了。

        “鸾儿妹妹，千年之后归来，你仍是这三界最尊贵的。”罗喉计都的手轻轻敲着身侧，暗自思索，无论为天界神仙还是魔域修罗，青鸾都永生尊贵，得众生敬仰。

        昔日，鸾儿妹妹与柏麟兄待他的情意，是他毕生不可得的温暖。

        想起柏麟帝君，罗喉计都目中闪过一丝狠辣，害鸾儿殒身羽化，他与柏麟之间，又多了一笔抹不掉的血债。

        青鸾之仇，他必报之。

        良久的战争与等待后，罗喉计都受司凤之请，独身赴往天界，与柏麟帝君分辩千年前之事，单独了结这宿怨。

        他到时，远远便见白鹤仙官身为罪仙，身绑捆仙索，跪在地上。青鸾开启琉璃盏，犯下不可弥补的过错，白鹤身为仙侍，有规劝不到之责。

        白鹤容色恬淡，他只道：“帝君，小仙代帝姬殿下问一句，无心方能无情，你与罗喉计都的兄弟情义，就算不得情了吗？何况，您当真没有念着青鸾帝姬吗？何为善，何为恶，您凭何定义人心的善恶？”

        “您口口声声说不曾亏待战神，还弥补她，可剥夺一个人原本的身份，就是最大的错误。况且，您不过视战神为物件工具，心中有的只是占有欲。说是弥补，可帝君您何尝不是为自己求一心安。”

        “帝君，帝姬等了何久时间，您还是不悟，她自裁而死，对您当真是绝望了。”

        “放肆！”柏麟重重喘息一声，捂着抽痛的胸口抬起了头。自青鸾死后，他的心便抽痛得越来越厉害，只有用神力才可止痛。

        “我何曾动过情！”他狡辩，“青鸾痴心不改，迷途难返，还！”

        他气急，“还助那妄图倾覆天界的孽障重临世间。”良久，他叹一声，挥袖去了白鹤身上的捆仙索，道：“事已至此，追究无益，何况她还是，你去陵宫守着她罢。”

        白鹤理理衣衫，再施一礼后，从容退去。欲出手的罗喉计都收手，手袖到背后，飘然落下，威仪重重。身后司凤跟着，俊朗面貌上是难掩的疲惫与悲伤。

        罗喉计都把阻路的战将都打倒，独自面对柏麟，柏麟拿出三十六面镜子，现出三十六道虚身，面目温和如初却难免狠烈道：“这三十六面天罡宝镜，克一切妖邪，净一切恶念，今日本尊就拿来收你，望你摒弃杀意，悔过自新。”

        “不是我悔过自新，是你该自食恶果！”罗喉计都冷冷一笑，祭出千年的怨气，一下就破了三十六面镜形成的法阵，破了柏麟帝君的虚影。

        下一个就要杀了柏麟，可帝君却自恃这里是天道法则最强的中天殿，他不会被找不到真身。罗喉计都仍是冷笑，他曾为天界战神，只有找出鸿蒙熔炉，重塑规矩，一切都无所遁形了。

        说话间，他就在柏麟惊慌的目光下化身战神，祭出了作为三界根本的鸿蒙熔炉。

        被逼之下，他现出真身，要阻止打翻鸿蒙熔炉的罗喉计都，却抵抗不过，撞倒灯台，跌倒在地，一向高高在上的柏麟帝君终于跌落尘泥。直到司凤来劝，他亦无所惧，相争之下，两人就打了起来。

        天帝来临，阻止这斗争，主持这大局，又挥手带来所有人，亦包括早回去陵宫的白鹤。

        天帝质问柏麟帝君，“你护的不是三界，是你心中的狂念！”柏麟帝君心中怀疑，面上是难以置信，天帝又让他看，若是无白玉亭下毒之事，若是无他下凡干涉历劫，自是一番圆满。

        当着众人，罗喉计都之面，柏麟自削神格，散去神法，堕为散仙。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他终于为当年之错付出了代价。

        看柏麟受罚，罗喉计都仍是不甘，在司凤规劝时，他想起了青鸾，深呼一口气，把鸿蒙熔炉置回原地，切出璇玑的元神，放她出来了。

        柏麟自削神格，散去神法千万年修为一朝毁去一旦，被他用神力遏制住的心疼，却开始无法阻止，钻心的疼，像一把锤，在把一颗颗钉子捶进心里。

        心痛竟是这种感觉吗？柏麟作为帝君，除却成神前修行的苦楚外，从来都是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种苦？心被紧紧攥成了一团，痛得竟感觉无法呼吸，可是神，从来不需要这种东西。

        柏麟捂着胸口，手按在地上。

        神格消弭，修为化去间，他三千青丝转瞬即成白雪，披落肩头。此时，他又心痛，又迷茫，丝毫没有神仙的高贵与出尘，看着十分凄惨。

        璇玑只是心疼司凤，少阳一伙人却是觉得解气，这帝君总算付出了应有的代价，就是如此，犹嫌不足。四大神君并并腾蛇跪在地上，却是诚惶诚恐，帝君仍是帝君，就是犯了错，也不可不敬，不可冒犯。且柏麟帝君于天界的功绩，不是一句过错就抹杀得掉的，除罗喉计都外，帝君再无错误，兢兢业业为天界数千万年，殚精竭虑，谁敢不服！

        再说，罗喉计都是苦主，自不好说什么。论实话，依修罗族当年之强盛，魔煞星之强大，若非帝君使下这等计策，天界命运走向，还未可定。

        战场上仙族死伤之数，令人心惊，这些都是他们的同袍，怎能不心惊？虽说帝君手段卑鄙，可于当时，天界所得的利益却是最大化的。

        言而总之，各人有各人的立场。他们四大神君是帝君的属下，受其统辖关护多年，若是没心没肺，也枉为神仙了。

        他们如此想着，白鹤仙官却是走到帝君面前，先施一礼，道声“帝君得罪了”，又拿出一把梳子，当场给帝君束起发来，还道：“帝君，帝姬喜您衣冠整洁，您若是如此自伤，她去得也不安心。”

        忠仆如此，柏麟心情复杂，长叹一声道：“终究是我误她负她。”白鹤相劝道：“帝君既已知错，便当此后再不可如此，要知回头是岸，您若是早些，唉！帝姬何至于心如死灰，如此决绝！”

        叹息到嘴边，只余一声轻若缥缈的音。

        白鹤束发插冠后，施礼退下，回帝姬神殿去了。

        柏麟心若苦水，想起了许多青鸾的话。她喜穿一身碧绿衣衫，就因自己随口说了一句她穿这颜色好看，她起初喜他爱他，心思昭然若揭，宣告的整个天界都知道了，后经他训斥不端庄，就再也无言，只是以行动默默表示，他娶了南天仙族之女为帝后，她亦无怨无悔，追随至今，他犯下大错，亦是其苦苦相劝，等他回头。

        他耳边，还回想着青鸾昔日的言语，天真不知苦，又清脆响悦，尽显一腔痴心。

        “我喜欢你，甘之如饴。”

        “你不喜欢我，那又怎样？我见你开心，便十分欢喜。若我因你不喜欢我而不再喜欢你，那便算不得真正的喜欢。”

        “鸾儿！”

        柏麟大呼，可身边再无此人。

        一切尘埃落定，罗喉计都与柏麟对饮，在众仙垂泣时，齐齐化为白烟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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