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妈妈还担心你会不适应这里，没想到现在连朋友都有了，那我就可以放心了。”
祝蝶顿了顿，继续说道:“虽然妈妈不了解他，但我能感觉到他是个很好的孩子。”
听了她的话，方槐序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上一世的事情。
“嗯。”方槐序极轻地附和了一声，“他确实很好。”
所以才让他藏于心底，刻入骨骼，这么多年也释怀不了。
夜色又沉又静，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渐渐声音都低了下去。
方槐序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很快便闭上了眼睛。
像往常一样，回忆如缠绕的线，一点点将他纠缠。
他又梦到了上一世的情景。
那会儿因为祝蝶和姥姥的离世，方槐序暂时住到了刘桃家里。
刘桃夫妇待他极好，几乎把他当成了亲儿子，所有的一切待遇都和孟朝并无二致。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和孟朝也由一开始的不对付到勉强可以和谐相处。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1
就在他生日的前一天，刘桃夫妇为了给他过生日连夜从外地向回赶。
半路因为疲劳驾驶和一辆货车相撞，侧翻到路边之后油箱泄露引发爆炸。
无一人幸免。
大火熄灭后，消防人员只在车内找到了被烧焦的蛋糕残渣和两具已经不成人形的尸体。
方槐序无数次回想过那一天，可是能想起的永远只有一片黑暗。
阴沉灰暗的雨天，烧焦的地面，带着恨意的眼睛和黑色的伞。
所有人都告诉他，这是一场意外，不能怪他。
可是怎么能不怪？怎么能心安理得地放下？
他以为孟朝会把他赶出家门，会狠狠打他一顿，会让他以命赔命。
然而什么都没有。
他只是不吃不喝地把自己在屋子里关了三天三夜。
孟朝在里面待了多久，方槐序便在外面陪了多久。
最后成功饿晕在他门前。
在医院醒来时，方槐序第一眼看到的人是孟朝。
他红着眼睛说了无数次对不起，保证一出院就离开。
然而没想到孟朝却不同意。
哪怕事已至此，他对自己说的依旧是，“我不能不管你。”
孟朝说到做到，十八岁的年纪便承担起了他和方槐序两个人的一切。
收起了以往的玩世不恭，开始赚钱。
孟朝成绩本来就不好，最后高考结束后便干脆不再继续上学，而是找了个工作，开始专心供方槐序读大学。
可是高中学历能找到什么好工作，最后当了个什么武术教练。
因为县城工资太低，孟朝趁下班后又在夜市找了份兼职，就这么从早干到晚，每天只能睡几个小时。
而这一切自然是瞒着方槐序的。
直到有一次孟朝累得进了医院，方槐序才知道了一切。
方槐序得到消息后，连夜买了回去的票，坐了一晚上的火车赶了回去，然后看到了病床上瘦了一圈的孟朝。
那一瞬间，他什么也顾不得，冲过去抱住他哭了个天昏地暗。
孟朝劝不住，最后只好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
“你哭得这么伤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死了。”
话音刚落，便感觉到肩膀一痛。
孟朝闷哼一声，垂眸看去，然后就见方槐序一口咬在他的肩上。
小狗一样不肯松口。
孟朝看着他，轻笑了一下，“怎么，想让我在这儿多住几天？”
方槐序闻言，反而更加用力。
直到孟朝觉得肩膀上的肉都要被他咬掉一块，方槐序这才松了口，恶狠狠地盯着他看。
孟朝心虚，因此主动开口解释，“就是输个液，没事儿，还回来一趟，用不着。”
然而方槐序根本不听他这一套，“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
孟朝闻言，做出一副很努力思考的模样，然而不知是真忘了还是故意装的，半天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
最后只无奈地笑了笑，打算蒙混过关。
然而方槐序哪有那么好糊弄，逼着他回想起来。
“你答应过我要好好照顾自己，这就是你照顾的结果？”
孟朝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输液瓶，不甚在意地说道:“人吃五谷，怎么会不生病。”
“你这是生病吗？”方槐序看见他这漫不经心的神情就来气。
可是又不忍心发，最终把火全都憋了回去。
“哥，要不跟我一起去京市吧，我现在也能赚钱了，我可以搬出来，租一个小房子也是可以的，哪怕只有一室，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
“小序。”孟朝突然打断了他，面上虽然还是笑着的，然而眼中的温度却一点点退了下去。
孟朝望着他，眼底似蕴着万千情绪，然而语气却比谁都冷静，“我不去。”
方槐序至今也没弄清到底哪里是他们相向而行的起点。
只是回过头时才发现，他们似乎早已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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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槐序睁开眼，眼角有什么随着他的动作滑落。
方槐序抬手摸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哭了。
刚才梦里散碎的记忆在脑海中盘旋。
方槐序叹了口气，怎么又想起这些了？
无论多少次回想，都觉得上一世步步皆是遗憾。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上天才重新给了他这次机会让他从头来过。
思及此，方槐序又重新振作了起来。
上一世的那些事情都还没有发生，只要还没发生，那么一切就都来得及。
一切都能改变。
方槐序住了两天院，这两天祝蝶都没回家，一直在医院陪着他。
方槐序也没再像以前一样和她硬来，而是开始了怀柔政策。
没再直接提过住院手术的事，都是聊些别的。
两人的关系也因此开始缓和。
第三天，方槐序出了院。
祝蝶本来想让他再回家休息一天，然而方槐序没同意，坚持去了学校。
祝蝶拗不过他，只好随他去。
方槐序进班的时候，三班正在上课。
他本来是从后门悄悄进的，没想到开门声还是引起了注意。
李元忆坐在门口，最先听见响动。
一扭头就见方槐序推门走了进来，他一时间又惊又喜，没忍住喊了句，“学神！”
这下如同热油遇水，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方槐序！”
“新同学回来了！”
更有好事者一边鼓掌一边吹起口哨。
这阵仗给方槐序弄得一懵，站在原地愣了几秒才继续向自己的位置上走去。
班主任对于这种情况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举起保温杯喝了口茶，这才拍了拍桌子道:“行了行了，继续上课。”
众人这才渐渐安静了下来，教室里重回一片安静。
就像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他臆想出来的场景。
孟朝本来在睡觉，硬生生被吵醒，不耐烦地揉了揉眼睛，从桌上爬起。
刚想发火，谁知一抬头就看见了旁边刚坐下的方槐序。
然后便见他刚刚浑身溢满的烦躁仿佛寒冰遇火，瞬间散了。
“好了？”孟朝单手撑着头，懒洋洋地看着他。
方槐序点了点头，问道:“为什么大家刚才这个反应？”
孟朝似乎又困了，一边重新趴下，一边回道:“老王怕你出不了院，本来一万米打算重新选人，这几天为此都闹翻天了，现在既然你回来了，那就不用重新选了。”
方槐序:“……”他就知道。
再过几天就是运动会，学校已经把每个班到时候坐的区域划分好，为了到时候看起来整齐，要求每个班订一件班服。
老王为此特意花了一节班会课打开电脑上的淘宝，让大家挑选。
最后通过投票表决，选出了一件白色的短袖，上面印着一个英文字母，当然，字母可以自己选。
班主任把统计和购买的工作交给李元忆，因此李元忆一下课就拿着笔到处统计。
大部分选的都是自己姓的缩写，李元忆也不例外，选的是个l。
给自己写完，就屁颠屁颠地拿着名单来问孟朝，“孟哥，你要哪个字母？m？”
孟朝正在画画，闻言向左看了一眼，示意他先问方槐序，“还没想好。”
“行，那学神你要哪个字母？”
方槐序头也不抬道:“m”
李元忆闻言，握笔的手一顿，眼中带着几分不解，“为什么？”
方槐序没答，只是抬眸看向他，“必须回答吗？”
李元忆愣了一下，连忙回道:“不是，不是。”
见他是不想多说的意思，也没再多问，在他的名字旁写下了一个m。
写完后，李元忆看向孟朝。
孟朝的面上倒没什么变化，依旧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
只是桌上的画不知道什么时候乱了几笔。
方槐序还是在运动会那天才终于知道孟朝选的字母是什么。
运动会和往常一样放在了周四周五，毕竟校长也知道，开完运动会大家哪儿还有心思上课。
早上一来，班主任让大家每人先写了十张加油条送到主席台，然后才按照广播的指令，让大家搬着凳子下去。
方槐序从来起就没见过孟朝，正想帮他把凳子搬下去，就见李元忆提着凳子跑了过来，搬起了孟朝的凳子。
顺带还想捎上他的。
“我来搬，你节省体力，一会儿好好比赛。”
“不用。”方槐序连忙说道，提起凳子和他一起向外走去。
“孟朝呢？”方槐序环视四周也没见到他的身影，想到他和李元忆平日里寸步不离，于是对着他问道。
李元忆回道:“孟哥说他起晚了，今天晚点到。”
“这样啊。”方槐序这才放了心。
他们班分的位置不错，是在教学楼前的一片树下，晒不着太阳，因此也不算热。
运动会对于座位没什么要求，因此大家都是挑关系好的随便坐。
方槐序自然和孟朝李元忆他们坐在一起。
运动会的第一项，照例是领导讲话，讲完后便开始运动会第一个项目。
广播上放着运动员进行曲，播报员在主席台上激情洋溢地念着各班的加油稿。
第一个项目是男子八百米。
很快，运动员便纷纷就位，随着一声枪响，操场上瞬间爆发出阵阵响彻天际的加油声。
因为是第一场比赛，因此大家都很投入，一个个振奋得厉害。
只有方槐序依旧神游天外，不时向后看去，想着孟朝怎么还没来。
这一等，就等到了八百米比赛的结束。
下一场就是男子一万米。
广播已经开始通知运动员去做准备，然而孟朝依旧没来。
方槐序本来还想再等一等，然而班主任见他迟迟不过去，没忍住走了过来。
“怎么了？”
方槐序立刻回道:“孟朝还没来。”
“哦？”班主任一听摸了摸锃亮的脑门，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表，“这都几点了，怎么还没来，你先去，我给他打个电话。”
“好。”方槐序应道。
说完，这才向检录处走去。
他是第二批开始跑的，检录完便站在一旁向起跑点望去。
谁知这才发现，孟朝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已经站到了起跑线上。
他的旁边站着其他七个选手，但方槐序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只见他穿着红色的田径服，后背上顶着一个大大的1。
看起来嚣张又不群。
方槐序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刚挤到最前面，就听发号枪一声巨响，接着，便见孟朝像是一颗炮弹，最先冲了出去。
“孟朝，加油！”
“孟朝，加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孟朝！”
……
虽然各班运动员都在比赛，但是孟朝无疑是最显眼的那个。
方槐序耳边充斥的都是给孟朝加油的声音，而且以女生为多。
方槐序不禁有些吃味，孟朝原来这么受女生欢迎吗？
和李元忆说得一样，孟朝的爆发力强，一开始便领先了其他人将近一圈，但五圈过后，速度便慢了下来。
但也不算太慢，悠悠地保持着第二名的水平。
十圈过后，整体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然而周围给他加油的声音却始终都没断过，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方槐序听着周围清一色的女声，没吭声，只沉默地看着。
之后的几圈里，孟朝一直和前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保持着第二名。
直到最后一圈的时候，他开始突然发力。
积攒了这么久的力气仿佛在这一刻突然全部使出，然后就见他从最后半圈的时候开始冲刺，一点点和第一名拉近距离。
风从他身边吹过，将红色的田径服吹得鼓起，少年的身上写满了拼尽全力。
三步，两步，一步，半步。
最后十几米时，终究还是超过了前面的那个人。
然后就见他伴着全场的掌声和欢呼，冲过撞线。
李元忆他们见状，连忙拿了水和毛巾去扶。
然而孟朝虽然脸上一片通红，后背也湿了个透，但脚步并不虚浮，接过李元忆手中的水向检录点走去。
方槐序刚准备上前问两句，就见他伸手脱掉了外面的田径服，露出里面白色的班服。
正中间处是一个大大的，黑色的英文字母。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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