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9章
御书房里。
宁国公陆征鹏冷笑道:“皇上,臣查到凉州城一战,钱大人所言非假,确实有一支神兵突然降临,这事不光大牢里的那几个俘虏能作证,还有凉州城的几十个百姓,都是证人。”
宝乾帝目光幽幽落在钱若元身上,后者大着胆子斜看了李锦夜一眼,扑天抢地道:“皇上,真的是有啊,臣冤枉!”
宝乾帝心中冷笑,连个安亲王妃的女流之辈都斗不过,朕让你停职自省也不算冤枉你。
李锦夜冲着西北深目望一眼,“若真是有这样一支队伍,有机缘,本王定要与救命恩人结识一下,若没有他的出手,本王此刻应该在阴曹地府与判官喝酒。”
宝乾帝点头道:“宁国公,你既然派人查了凉州一事,可有查出这支队伍是何方英雄?”
陆征鹏强忍得意,正色道:“回皇上,臣略查出一点眉目。”
“说来。”
“据当地人形容,这支队伍个个身骑高马,手拿长刀,将脸和头蒙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是何方人士。”
李锦夜冷笑,“做好事不留姓名,倒是真英雄,不像某些小人,咬着一些小事死死不放。”
他每个字都带刺,这冷嘲热讽莫名地带出一些王爷的气势来。
陆征鹏不以为忤,反笑道:“真英雄是真英雄,若这英雄心中存了私情?”
宝乾帝剑眉微蹙,“宁国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上,皇上!”
钱若元跪着膝行几步,“臣曾经问过那几个俘虏,他们说那些人骑的高马绝非西边所产,而和北狄的马相似,北狄的马高大,强壮,后肢极为发达。”
“不仅如此!”
陆征鹏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举过头顶,“皇上您看,这匕首上的图腾,和当年蒲类匕首上的图腾一模一样。”
北狄蒲类?
宝乾帝勃然变色。
李锦夜慢慢抚着衣袖上的折痕,哑然失笑。
千防万盯,还是让陆家抢了先,他最怕的,最担心的事情终于来了,要如何保住阿古丽呢?
李锦夜咬咬牙,“陆征鹏,亏得你为了你的主子,还千里迢迢寻了这把刀来,下面你是不是要说,这些救我的人,是蒲类的人?”
陆征鹏嘴角一牵,“正是,王爷身上流着蒲类人的血,只有你出事,他们才会急,才会出手相助。”
李锦夜漫不经心地看了皇帝一眼,眼里却慢慢涌上了血色,“这么说来,十几年前那一次屠城,我蒲类还没有都死绝?还有喘气的?”
“有!”
陆征鹏目中寒光一闪,豁出去了,“过年前最后一夜,有人往王府送了一车年礼,无名无姓,这车年礼没有入库,直接送入你和王妃的内宅,我着人仔细查过,他们随着北狄的商队入关,若你蒲类没有人,谁会给你府上送年礼?”
李锦夜突然低低的笑起来:“我李锦夜何德何能,竟连收个年礼都在陆大人你的眼皮子底下?”
“我……”陆征鹏哑口无言,脸色铁青道:“这也怪不得我,要怪就怪王爷你和蒲类贼人暗下勾结。”
“贼人?敢问陆大人,哪个贼人?”
“谁知道,反正就是你们蒲类的人,这些人早该死了!!”
“陆大人!”
李锦夜说到这里,突然毫无预兆的落下泪来,他也不擦,也不哽咽,只一字一句质问道:“我蒲类犯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要被屠城,被灭族,要早该死了,要被称为贼人?”
李锦夜瞠目欲裂:“她们是杀你爹娘了,还是奸淫你老婆了?”
“你,你……”
安亲王妃泼妇似的话,此刻从安亲王口里说出来,更多了几分森严和杀气。
陆征鹏眨巴眨巴眼睛,朝皇帝扑通一声跪下:“皇上啊,安亲王这不是在质问臣,分明就是在质问您啊,皇上,安亲王有异心哪!”
皇帝一听这话,如遭雷击,目光如电般向李锦夜看去。
陆征鹏直起腰来,脸上带着说不出的决绝之意。
“皇上,十多年前,蒲类王野心迢迢,明里向咱们大莘国称臣交好,暗中却一统北狄十几个部落,想与我天朝抗衡,您为让大莘国永久昌盛,这才命白方朔灭了蒲类异族,怎么到了安亲王的嘴里,就变成了蒲类是无辜的呢?皇上啊,他可是您嫡嫡亲的亲儿子啊,子怨父,大祸临头啊!”
“孽畜!”
宝乾帝蹭的一下从龙椅上站起来,拿起手边的端砚,狠狠砸过去,“你可是在心头恨着朕?”
这一砸,正正好砸在李锦夜的胸口,他胸口一片发麻,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
他并不知道皇帝此刻心里在想什么,也不去猜测他会不会把这话听进去。
他脑子里只有漫天的刀剑声,化成了悲歌,烈火烧遍草原,忠魂粉身碎骨。
多少次在梦魇中才能出现的惊心动魄,此刻统统浮现在眼前,李锦夜神魂俱裂,痛不可挡。
他望着地上碎成两半的砚台,似是眩晕,举手伸掌,抵住了自己的额头,“您是君,我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您说我敢怨吗?”
“王爷!”李公公一听这话,吓得魂飞魄散,大吼道:“慎言啊!”
“让他说,让他说!”皇帝指向李锦夜的手,不停地颤抖着,神情里,目光中,都是怒意。
李锦夜撩袍,缓缓跪下,“子不嫌弃母丑,儿不嫌家贫,我自幼生在蒲类,长在蒲类,大莘国于我而言,那是多么遥不可及的地方。皇上为宗庙社稷,为天下苍生屠城,生为安亲王我不敢怨;可就像陆征鹏所言,我身体的一半流着蒲类人的血,为这一半的血,难道我不能生怨?不该生怨吗?”
说完,他抬头,不可思议地望着皇帝,正要开口,一口鲜血突然喷涌而出。
宝乾帝一看他激动至此,心里怒意顿时吓跑一半。
李锦夜用衣袖擦了擦唇边的血渍,冷笑道:“连这一半都不能怨,你们又何苦把我生下来,把我生下来后,又何苦将我送过去,我若自小长在宫里,活在大莘,岂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了?父皇,我生来便是个错误,能活着更是个错误,如今连一个小小的陆征鹏都能将脏水往我身上泼,是不是只有我死了,才可清静?若这样……”
李锦夜缓缓站起来,略一低头,似是想笑,却没笑出来:“请父皇赐我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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