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掉马
“妖女穆九歌!你作恶多端,已为世所不容,今日我们便要替天行道!”那边有人喊道。
人群中有个人遥遥掷出一柄剑,剑上钉着一张符纸,飞速向她刺来。
穆九歌猛地挥手,那柄剑顿时断成数截,碎在地上。
她拔剑望向对面,双目逐渐转为赤红。
对面的众位修士正在慌张地结阵,而那位站在最前方的白衣人却一动不动,只是定定看着穆九歌。
“长老,动手啊!她要杀过来了!”
“长老你怎么了!”
众人的声音纷纷扰扰,宁淮却始终不为所动。
直到一个人高喊道:“裁玉真人!你为何还不杀了那个妖女!”
“裁玉真人!您还在等什么!”
穆九歌听得清清楚楚,一时犹如惊雷过耳,手也开始发抖,几乎拿不稳剑。
曾经读过的那些十真人的资料上,那几行字再次清晰地在她眼前浮现:
裁玉真人,被誉为正道之首,为人光风霁月,斩除妖魔无数。最显赫的功绩为斩杀大妖穆九歌,自此一战成名。
她拼尽全力压制的戾气似乎也终于找到了她的弱点,一瞬间开始全力反扑。她眼前顿时血红一片,转眼便似乎再次成了那个被锁链紧紧扣在地上的大妖,只能拼尽全力挣动着。
满眼的血色已经让她无法视物,耳中尽是那些正道弟子们的哀嚎。缠在她身上的锁链仿佛有了无穷力量,她被牢牢捆缚着,几乎无力再做挣扎。
就在她失去力气、彻底被制住的那一刻,锁链突然静止下来,然后她身下的地面突然传来一阵奇特的灵流波动。
下一瞬,她突然觉得身上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被缓缓抽离。她瞬间被一种恐怖的无力感包裹住了,第六感滴滴作响,她能感觉到有什么极其不妙的事情正在发生,却不知该如何阻止。她仿佛正在被蒙着双眼推入深渊之中,她几乎能够感觉到深渊扑面而来的寒气,可她甚至不知道深渊在哪个方向。
她尚且来不及细细品味这种感觉,身上的铁链却进一步收紧了。
“单是这样怎么够啊,”她隐约听到那些靠近她的人在兴奋地议论着,“大妖全身上下都是宝贝,特别是体内那根妖骨,那可是天地灵气凝聚出的精华,若是能化用了,便是废物也能变成数一数二的天才。”
那些铁链以将她活活撕裂的架势深深勒入她的皮肤之中,她压抑着欲待出口的痛呼,终于看清了眼前那些人。
他们有人拿着刀,有人拿着剑,全都用那种贪婪的恶毒的神色,缓缓向她靠近。
而那些叫嚷着裁玉真人的声音,仍未止歇,反而越来越嘈杂,一声一声宛若魔音贯耳。恍惚之间,那些拿着刀逼上前来的人仿佛都长了一张宁淮的脸,他们漠然地看着她,喃喃重复着:“作恶多端,世所不容。”
“斩妖除魔,天经地义。”
“妖魔与人类乃是天敌,势不两立。”
他们慢慢迫近她,手中的刀剑寒光凛凛,几乎就要刺入她的身体。
就在这时,穆九歌的袖子突然动了动,从中钻出一团白绒绒的活物,开始疯狂地啃噬她身上的锁链,仿佛想要救她出来。
可穆九歌已经无力再顾及别的事物了。
她身上的所有灵力骤然爆发,一瞬间便将锁链和那些人全部都震得倒飞出去!
她想起来了,她全部想起来了。
那些人曾经用阵法束缚住她,然后生生将她剥皮拆骨,一寸寸啃噬尽了她的血肉。
大妖本该有着长长久久的寿命,生命力极其旺盛,所以直到最后一分血肉被瓜分殆尽,她都是清醒的。
自那之后,她怨气冲天,神魂无法消散,四百年来,在非生非死的界限之中,被这些痛苦的记忆囚困着,无法解脱。
所有的痛苦仿佛再度加诸于她身上,她忍不住嘶声惨叫,毫无章法地挥剑杀人,用尽全力破坏着她制造出的这个梦境。
“九歌,九歌,别这样,九歌……”有人似乎在试图拦她,他亦是双目血红,脸上有泪痕,神色看起来仿佛正在经受不亚于她的痛苦。
穆九歌毫不犹豫地拔剑砍向他。与此同时,梦境开始寸寸崩塌,穆九歌一时站立不稳。在山崩地陷之中,有人拼尽全力地试图靠近穆九歌,好似想要保护她,但被她狠狠推开了。
下一刻,躺在第一域魔宫中的穆九歌骤然睁开了眼。
“尊上?”坐在旁边正为她护法的季潇月一下子站了起来,“尊上您醒了?”
穆九歌一下子坐起身,胸腔中涌动着几乎要毁天灭地的暴裂之意,一开口,声音嘶哑极了:“准备一下。”
季潇月一听她的声音,立刻端茶给她,神色有些茫然,还有点担忧:“准备什么?尊上,您这是怎么了?”她大约是看到了穆九歌眼中的血红色。
“准备一下,去把正道灭了。”穆九歌语气很平静,使得季潇月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只是点头应下。
紧接着,季潇月猛然意识到她刚刚说了什么,顿时懵了:“尊上??您说去干什么???”
穆九歌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她没有回答,只是转身看了一眼床榻上躺在她旁边的宁淮,又问:“我的剑呢?”
“尊上?”季潇月已经有些恍惚了,“您平时……不用剑啊?”
穆九歌不作声,视线慢慢移到了宁淮枕边的那把剑上。
季潇月注意到她的视线,猛地伸出手拦住她,明显快被她吓疯了:“尊上您怎么了?您还好吗?”
穆九歌垂眸挥开她:“算了。”
“啊?”
穆九歌起身下榻,吐出一个字:“脏。”
床榻上的宁淮虽还未醒过来,但眼珠在眼皮下剧烈颤动着,似乎很快便要清醒了。
穆九歌却已经一眼都不再看他,神色漠不关心。她穿上外衣,接过季潇月递给她的茶,慢慢喝下去。
喝下一口之后,她垂眸看着茶盏,看了一会,又道:“算了。不用准备了。”
“啊?”季潇月又茫然了。自穆九歌醒过来,季潇月就没跟上过她的思路。
“也不用剑了。”穆九歌的头轻轻往床榻那里偏了一下,像是看都不愿再看一眼,“把他丢出去。丢远一点。”
她把这盏茶喝尽后,站起来道:“我要去办件事,不必寻我。”
季潇月看看她,又觉得哪里不太对,下意识看了一眼她刚才喝茶的杯子,这才发现——哪里还有什么杯子!桌子上只剩下了薄薄一层灰烬似的粉末。
穆九歌正要走出寝殿,身后传来了布料摩擦的声音。紧接着,是“咚”得一声,似是什么东西重重摔在地上。
“九……九歌……”宁淮的声音亦是嘶哑至极。
穆九歌停了一会,回过身。
宁淮似是一醒过来就急着下床,又还没恢复力气,整个人裹着半截被子摔在床边上,模样狼狈至极。
他同样红着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眸中满是难以言说的痛苦,看起来已经在崩溃边缘了,仿佛刚经历过一场凌迟,死里逃生。
穆九歌看了他一会,那种暴躁的宛若要毁天灭地的情绪竟再次被缓缓压下去了。哪怕到了这种时候,宁淮仍旧如一泓清泉,能轻而易举地让她平静下来。
暴躁与愤怒被压下去之后,她此刻的心情便只剩了荒谬。
纵观她从前的近千年岁月,她真正付出真心的人类,也不过就三个。
而这三个人,全部都背叛了她。
上一回她给出信任和爱护,后果是被害得死无全尸。而这一回,她头一次慢慢体会到一些美好的情感,头一次体会到活着的感觉,然后转瞬之间就眼睁睁看着这些鲜活的部分被尽数毁灭,仿佛又死了一回。
她看人的眼光确实是不太好,每每真心相待,总是不得善终。
穆九歌心里觉得荒谬,便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
“尊上……”季潇月抽了一口气,似是吃惊得不会说话了,“您,您怎么……”
穆九歌似有所感,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颊,湿漉漉的,一片冰凉。
她是什么时候流了泪?她自己都没察觉到。
穆九歌不愿再想,闪身出了宫门。有一道白影却随她一道出来,挡在了她身前。
一道惊雷闪过,惨白的光一瞬间照亮了对面的宁淮。他定定凝视着穆九歌,眼神落在她的脸颊上,眸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只是沉默。他面色亦是无比苍白,几乎像个游魂。
大雨轰然落下,形同瓢泼,一瞬间便将二人淋透了。
雨水从宁淮的头发淌到脸颊上,他惨白的脸上滴着水,整个人狼狈极了,却一动不动。
半晌,他伸手向穆九歌递出佩剑:“你要是恨我,就杀了我吧。”
穆九歌垂眸看向他递过来的剑,沉默片刻,突然道:“……这便是大名鼎鼎的裁玉剑了吧。”
宁淮的手颤抖了一下。
“我竟不知你们光明磊落的正道人士演技也可以这么好。骗了我这么久,真是了不起啊。”
宁淮仿佛被无形的剑当胸穿过,脸色霎时一白。他张了张口,像是想要说什么,嘴唇颤抖,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穆九歌等了半晌,最终嘲讽地一笑。
她不再多说什么,转身欲走。在她即将要走出院门的时候,身后再次传来了声音。
“对不起……”宁淮低低出声,“对不起……对不起……”他重复着,说到后面,几乎像是呜咽。
余光里,那个一向脊背笔挺如竹的身影正微微佝偻着,像是已经痛得无法自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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