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什么世道
会谈室内发生了什么,外面的人无从知晓,只是女警想要进去加茶水时,发现门怎么都打不开,她喊了几声,里面无人回应,她只能拿着水壶走了。
“里面还没完事吗?”接她班的同事问道,“听说是指控杀人?”
女警摇摇头:“不知道啊,刚才还听见那什么蔺总大呼小叫的,现在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应该是周所他们还在了解情况。”
两人的声音渐渐小了,在会谈室门外坐等的莫襄忍不住紧了紧手里的寄魂石,陪在她身边的司徒宇看出她情绪紧张,轻声安慰道:“莫女士,不要紧的,相信陆芙。”
莫襄咬着唇,小声道:“我怕连累了陆大师……”
司徒宇想了想:“如果她听你这样说了,大概会问你:你什么档次也能连累我?”
莫襄愣了三秒,笑出声来,心里松快了不少。
像是回应她变化的心境,会客室中再度传出了动静。
黑雾缭绕的室内,蔺怀铮拍桌站起,眼中的神情说不清是狂喜还是恐慌,他指着空中定格的画面,那是平舆向远处飞逃的头颅。
“陆芙,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陆芙靠着椅背,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笑:“说什么?你看他是人吗?”
蔺怀铮:……
张警官举着空掉的茶杯,眼神直愣愣地盯着杯底,半晌他问丹宁子:“道长,那道童……喊你师父,可你为什么……?”
丹宁子冷笑,指了指自己缠着绷带的左眼:“警官同志,你光听那玩意儿喊贫道师父,却没见它废了贫道的眼睛?”他语气不悦,“这东西已经让贫道的关门弟子道心破碎还俗归家,眼见着还不死心,又化作个道童的模样厚颜无耻地跟在贫道身边妄图作恶,若非贫道忍辱负重,与陆施主一道联手将其重创,还不知它要生出什么祸事来!”
他顿了顿,拿独眼觑着蔺怀铮:“这不,已经有人借机生事了!”
蔺怀铮这二十多年来被当众阴阳怪气的次数约等于没有,一听这话脸色便沉了:“你这老道士不要血口喷人!”
丹宁子继续飚着话刀子:“贫道是替陆施主心凉啊,你与她结怨已久,多次构陷她,她不计前嫌为你的项目驱鬼除妖,一句感谢没得到,还落得一身腥,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蔺怀铮冷笑:“感谢?她也配?!一个山野村……怪物!”
周所长看他的眼神带上了浓重的质疑:“蔺先生,我们已经不是第一次提醒了,请不要人身攻击。你今天的行为严重不妥,要引起重视。”
他没理会蔺怀铮阴沉的神色,看向定格的画面,正色道:“我一向不信鬼神直说,但这个……不是强行靠在科学理论上就能解释过去的。道长对此……此物,早有防备,起先也是防守姿态并没有主动攻击,是它先伤了道长的眼睛,这个大家有目共睹。其次,人被斩首,是不可能借着头颅逃生的。如果蔺先生你对陆芙小姐的杀人指控没有其他的证据,那么根据目前已有的材料,并不成立。”
蔺怀铮完全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他不理会周所长,转头对律师道:“让珠岛市公安局的局长来见我。”
周所长:……
律师:……
律师脸色苍白,但靠着强大的职业素养仍保持着平稳语调:“蔺总,我建议还是先将手头的材料再整理齐备,不然很难有实质性进展。”
蔺怀铮眼底的血丝无比狰狞:“你什么意思!?”
陆芙同情地看着律师,替他翻译了一下:“意思是让你洗洗睡得了。”她有些意兴阑珊,“差不多行了蔺怀铮,撞了这么多次南墙你还不明白吗?你那套摆出总裁气场就能让事情如你所愿的光环,在我这里不起作用……毕竟,一直护着你的东西,”她用下巴指着那个头颅的画面,“都被我逼得断头求生了。”
两位警官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蔺怀铮的反应极其剧烈。他猛地扫落桌上的水杯文件,双手撑着桌面,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律师很惊讶,他跟着蔺怀铮也有一段时间了,从未见过蔺怀铮这般害怕。
是害怕。
不可一世雷厉风行的蔺总裁,他在因为这句不明不白的话语而害怕。
张警官见蔺怀铮情绪不对,起身挡在陆芙面前:“蔺先生,如果你需要帮助……”
“陆芙,这件事还没完。”蔺怀铮突然出声,他站直了身子,扯松了领带,盯着陆芙的眼神杀意翻滚,“拜你所赐,柠柠至今还在昏迷,我不会放过你!你一个怪物,这些奇技淫巧我玩不过你,但只要你还生活在这个人类社会,我有的是方法让你无处安身!”
陆芙憋着笑,问周所长:“他这是在威胁我吗?”
周所长还真没见过在公安人员面前还这么嚣张的,不禁喝道:“蔺怀铮,你知不知道你说这话——”
蔺怀铮没等他说完就转身朝门口走去,律师连忙收拾了东西跟着站起来。然而此时他们还在黑雾的范围里,看不见出口。
蔺怀铮回头,声音冷酷:“放我们出去!”
张警官被他理直气壮地态度震惊,余光瞥见陆芙抬了抬手,谈话室的门口便出现了。蔺怀铮带着律师摔门而去。
丹宁子“呵呵”笑了两声:“看那架势,贫道还以为他说的是‘跪下,老子求你件事!’”
陆芙:“老道士,你电视剧看得不少啊。”
周所长长长地呼了口气。
“……陆小姐,他一直是这样的吗?”
陆芙耸肩:“我哪知道,我和蔺先生满打满算也才认识几个月,看他这脾气,起码养了十几年啊。”
周所揉着额头:“行吧……那咱们来说说这个,”他指着空中的头颅,“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陆芙:“老天爷。”
周所长:?
他在质问陆芙话语的真实性和立场之间选择了后者:“你们口口声声说在项目驱鬼除妖,然后把老天爷打成这样?”
陆芙也很不解:“老天爷就一定是正面角色么?祂不干好事,我收拾祂有什么问题?”
周所长:“……那祂做什么了?”
陆芙抬手,定格的画面再度开始流逝,几人看到了傅凉自行剥去怨力,最终没入寄魂石。虽是血色的恶灵,但它自舍怨力时眼中的决然与温情,让两位警官久久没有说话。
“傅凉,”周所长回忆着这个名字,“是那个十多年前在珠岛附近海域丧生的音乐家?那个鬼——那个,就是他?”涉及人命皆是重案,周所长记忆很深刻。
陆芙散去黑雾,画面消失不见。她晃了晃面前的茶杯。
“我能说的就到这里,关于傅凉的事情,如果两位想要了解,可以请他的家属进来。”
张警官想起了莫襄,她怀里抱着的那块石头跟刚才在画面中看到的一样。他看了眼周所长,后者微微点头,张警官便起身出门去请人了。
周所长看着陆芙,语气中带着试探:“陆芙小姐,你好像并不在乎显露自己的异常。”
“当然不在乎,”陆芙有些不解他会这么问,“人在世间谋生都是各凭手段,这就是我的手段,有什么好隐瞒的?”
“你的家人也知道?”
“知道。我家阿婆与我相依为命,最是了解我。”
周所长顿了顿,还是问了出来:“其他人呢?”
陆芙笑眯眯地看着他:“周所长,家庭的组成模式是很多样的。”
说话间,张警官带着莫襄走了进来。莫襄视线一下子落在陆芙身上,焦急地问道:“陆大师,您没事吧?我见那蔺怀铮出去的时候很生气。”
陆芙笑着摆摆手。周所长请莫襄就座,斟酌了一下用词:“莫女士,我们刚才已经了解到深水酒店工地内的……是你的丈夫傅凉。是否可以说明一下情况?”
陆芙安抚地补充了一句:“不想说不用勉强。”
莫襄很惊讶警方居然接受了这种惊世骇俗的说法,她想了想,抬眼看向了周所长。
她讲述了自己通过傅凉的乐谱找上陆芙,并在工地中看见被折磨到发狂的丈夫的灵魂。
“他遇难的海域离工地还有那么远,他是被硬生生拘过来的!”回忆起傅凉被囚禁在阵中的场景对莫襄而言无异于再度撕裂伤口,但尽管眼中含泪,她还是坚持叙述,“那时他已经……已经害了人,我不敢为他开脱,我知道那些人很无辜,他们身后都有家庭……可为什么,为什么要逼着阿凉这么做?!”
张警官连忙稳住她:“莫女士,您慢慢说……不是,您可以不用勉强。”
周所长也面露同情。他想了想刚才看到的那段记忆,问陆芙:“傅凉对那个道——老天爷的敌意,是因为把他囚禁在那里的就是对方,是吗?它为什么要这样做?”
陆芙认真地想了想,给出答案:“犯贱吧。”
周所长:“……陆芙小姐。”
“我是认真的。两位警官,傅凉意外遇难,警方在调查时没有失职,这一点毋庸置疑。只是你们能管辖的范畴,并不包括他死后的遭遇,而这,正是我的领域。”
陆芙站起身,将一颗黑色的珠子搁在台面上,说道:“我知晓今天让两位受惊了,向你们展示这些,一是为了自证清白,不被蔺怀铮构陷,二是想要告知,这个世界的确有宏大的意志在操控。所幸,两位对于这个所谓的老天爷,或者说天道,并没有盲信,我深感欣慰。世界上还是多些像两位这样的人才好。我将此物留下,若是往后需要证实今天之事,把它捏碎就行。放心,这东西很结实,不是一次性的。”
周所长有些惊讶自己并不因为这种上位者口吻的话语而反感,他颔首道:“这的确是让人匪夷所思,但眼见为实,我们不能因为事情匪夷所思就视而不见。只是陆芙小姐,刚才蔺怀铮的话不好听,但也不能说错,你这般行事,要遭受的非议恐怕很大。”
陆芙倒是很无所谓:“没用的。张警官也听到了,我不会让他说出关于我的不实传言。”
张警官讪讪笑了下:“……那个听起来像是放狠话。”不过想到蔺怀铮连着两次下巴脱臼,他心里还是信了三分,“无论如何,你还是需要注意自身安全。蔺怀铮已多次使用语言威胁,要引起重视才好。”
尽管他认为蔺怀铮对陆芙根本造不成威胁,但出于责任他还是提醒了。
“要做我的对手,他也配?”陆芙轻笑,不过随即还是认真表达了感谢,“我会注意的,如果有需要会向警察同志求助。”
跟张警官互换联系方式后,陆芙带着丹宁子和莫襄离开了。
看到还等在外面的司徒宇,陆芙眼睛闪了闪,视线在他肩膀和胸口转了一圈,瘪了瘪嘴:“啊!我好委屈!”说罢钻进了车后座。
剩下三人都有些懵。司徒宇隐约觉得,刚才那一瞬间陆芙是想把他当成替身的。
但也只是一瞬间。
派出所内,周所长小心地将陆芙留下的珠子装进证物袋,感慨道:“西装革履的商务精英藐视法规,超凡脱俗的异士却规规矩矩,这都什么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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