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尾巴

临海越玉色的眼睛里眸光闪烁，他轻轻牵起她的手，双手握住，贴在心上，口中喃喃地重复着：“你看到了…你看到了…太好了…你看到了…”名月香眼里莫名泛起雾气，虽然见过他许多次，有冷漠有疏离有戒备有愤怒，但只有眼前这一刻，这个美丽得犹如天神下凡的男人才是真正活了过来。

        待临海越的情绪稍稍平复，名月香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之前的话：“上仙想要之物可是在这崖下？”

        “正是，”临海越亦直视着他，眸光温柔，一行清泪从他眼角缓缓滑落在地，成了一颗颗晶莹的珠子，他语气竟是难得一见的温柔小心：“你可愿帮我取来？”

        许是万年孤寂磨坏了他的希望也磨坏了他的心，本以为等待他的是天荒地老沧海成桑田。这片土地上曾经富饶热闹，而今已人丁凋零，大雪覆盖，若是换做旁人只怕是要疯了去。今日骤然见到自由的希望，纵使坚忍刚毅如他，也瞬间变得惶恐不安，生怕一松手，这得来不易的希冀便瞬间化作天地间大雪的一片，飘散了再去踪影。

        面对这样一个人，名月香终是犹豫了，胡不渊嘱咐过她，上古的事情千万不要轻易插手，可她还是不禁想起过去的自己，离家后独自一人行走在人群中，都市的繁华热闹或喜或悲，没有了羁绊，这些都与她毫无关系。短短十余年光景，这感觉将她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变成了小心谨慎、思虑甚多的人，这白鱼又何尝不是呢？

        许久后她才下定决心，开口道：“上仙，小女法力微弱，崖下情况不明，唯恐拂了上仙的希冀，但即是上仙所愿，小女愿意一试，还请上仙助小女修炼，渡过月余后的大劫。”

        待她说完，临海越松开手，向后退了几步，眉眼中又恢复了戒备：“尔话里有话。”

        “上仙莫要误会，小女月余后须得将恶妖斩杀，但此时法力低微，还须加紧修炼，可上仙在此”名月香稍微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面前的人继续说道：“若我法力修成，不仅可替上仙将崖下之物取来，亦斩杀恶妖为民除害。”

        “我不扰你便可。”临海越沉思片刻方才答复道。

        听得他这么一说，名月香自是心中有数，微笑道：“若是上仙肯指点小女一二，助小女尽快修成，也好早日替上仙取物。”

        临海越冷哼一声，抬手在地上画出一个圆，伸手指向她：“进去，运功。”

        看这白鱼的态度，想来这是作成交了，原本她打的算盘便是稳住临海越，先行修炼，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让白鱼甘心指点功法，虽然何佩环也来过此地修行，可这也并不代表白鱼就会这许多。况且要入塔还得使用泽仙门的法术，一旦被旁人知晓她用的是其他术法，定会被方初云盯上，对于泽仙门来说，本门圣物即使无主，也比落到旁门左道的手中要好得多。

        她走进圈内盘腿坐下闭上双眼运转灵力，金光缓缓透体而出，向头顶聚集而去形成一个光旋，片刻后金色光旋渐渐褪去颜色转成白色光旋，旋转数周后分散开去，渐渐渗入进她体内，透出不易察觉的淡淡青色，又再逐步转成金光。

        “长生九传”临海越看得出了神，许久后才缓缓道：“你师父是何人？”

        名月香提气收起功法，不解地答道：“家师乃堃戟仙君方初云是也，上仙何出此言？”

        临海越并不答话，而是踱步向断崖走去，迎着月光轻声说道：“神驭气，气留形，无须杂术自长生。”说罢回头瞧她一眼：“你且好好修行，假以时日定能大成。”说完便纵身一跃跳下崖去。

        “诶？”他这一跃，吓了名月香一跳，连忙向崖山跑去，这才看清高崖下并非黑黑一片，而是一片汪洋大海，海面波浪层层迭宕，皎洁的月光撒在浪上，为层层浪潮镀上银边，哪还有临海越的身影，只有冷冷的风回应着。

        “泡汤泡汤，白鱼开溜了。”名月香跌坐在崖边上，恼怒地从地上抓了把雪向崖下砸去：“还说要指点我修行，哪指点了，跑得倒快。”

        三魂回体，她睁开眼，看到红狐卧在床边的小篮里，睡意正酣，而窗外是正是近黄昏，阳光从云霞的缝隙间透出，给云彩镶上一层金边，三两只飞鸟轻啼着飞过，甚是自在。想起从前一个人住在小小的出租屋里，每到黄昏，她便端着碗坐在窗边，看着紫红的晚霞，自在的飞鸟，多希望自己也能变作其中一只，抛去一切飞向天空。

        等名月香再回过神，天色已完全暗了下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打起精神向屋外走去，却见洵儿正一个人站在远处的空地上，还未等她上前，洵儿便独自踏上飞剑向远处飞去。

        见惯了乖巧的洵儿，这下看她不声不响的自己走了，名月香不由得怀疑自己的眼睛，转身进屋拿来蟒鞘宝剑，调动灵力灌注在宝剑上，一注入灵力，蟒鞘宝剑猛地晃动几下，蹭地飞出剑鞘悬停在地上，剑身也忽地变成了可供脚踏的宽度。

        她踩上飞剑，小心控制着灵力，歪歪扭扭地朝洵儿的方向飞去。

        这泽仙门中处处透着古怪，给弟子刻有内景秘法的引导卷轴，监视进入内景失败、使用出神游的弟子，众人见到横死的弟子并没有过多的惊愕，反倒是对自己乱动的灯笼骚动起来。而姜兆，也就是洵儿则像是早就知道自己使用出神游般，竟提前给了令人昏睡的丹药，要不是阴差阳错之下被胡不渊发觉，自己是吃了药也定是不会怀疑到她身上，只当是身体不适好好睡了一觉。

        不管怎么说，先悄悄跟上去看看。

        洵儿踏着飞剑领先名月香约莫半里路，只要她不刻意回头仔细看，她便无须顾虑。不知不觉间，她尾随着洵儿穿过各个仙峰，越过叠叠云层，来到泽仙门后山。之前洵儿与她闲聊时提到过，后山乃是泽仙门的禁地，上古之时便布有一座大阵，阵的外围充满浓重雾气，寻常弟子入内不多时便会迷路，只等弟子在其中又困又饿无力睡去之时才能被大阵传向其他仙峰。上古时候的法阵多是用于保护或者封印，可这后山迷阵之中到底是保护还是封印，泽仙门中却无人知晓。

        眼见前面的身影投入浓重的云雾之中，名月香停下在阵外，看着面前的浓雾翻腾，片刻后还是下定决心折返回去。洵儿答应了带自己去丹房，想来是不会入阵太久，倒是她这个三脚猫功夫，入了阵一时半会出不来，定会让洵儿起疑。敌在暗我在明，这时候暴露自己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飞到一半，名月香眼瞧见丹房的灯笼明晃晃地在风中飘摇，沉吟片刻后，决定自己先去丹房。既然不知洵儿底细，丹药还是自己准备的好。

        掀开丹房的布帘，只见丹房正中摆了一口约两人高的丹炉，左边是一排排盖着布的箩筐，右边是一排排药柜，尽头则是乱七八糟的杂物堆成一人高的小山，四下瞧了瞧，并未看见有弟子。名月香试着叫唤了一声：“道友？”

        一个头发花白的脑袋从杂物堆里冒出来，答道：“何事？”

        名月香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丹炉前说道：“道友，今日修行时稍感疲乏，可有聚灵丹、养神丹或是培元丹？”

        听了这话，杂物堆后扔出来三个小布口袋，正好飞到她脚边，正当她准备弯下腰去捡时，杂物堆后传来声响：“聚灵丹十枚，养神丹二十枚，培元丹五枚，拢共三千六百灵石，道友放在药柜边上即可。”

        三千六百灵石？来到这个世界，她还未买过东西，之前在阖安城倒是见过胡不渊用金叶子，她还以为金子是硬通货，如今看来，修行界的硬通货当是灵石才对。今日出门出的急，不仅金叶子没有，灵石更是没有。

        “道友，今日出门走得忙，忘了带，能否先行赊着，稍后再给你送来？”名月香捡起布袋，不好意思地回道。

        “赊账？！你看看这四周，窗都没有！”嗤地从杂物堆后窜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的孩童，伸手就要抢她手中的布袋。她连忙闪身躲开，那孩童扑了个空，倒也没有扑倒在地，而是半空中扭转身子，用脚点了一下地板，再次向她扑来。

        几下闪躲，名月香还是被那小童抓住了身上的绶带，正想把小布袋还给他，那小童却好似被烫到般撒了手，抬腿就跪倒在地。

        正觉得奇怪，那小童开口道：“小的被药迷了眼，竟不知是真传弟子驾到，多有冒犯，还请赎罪。”

        第一次见人对自己行此大礼，名月香只觉得好玩，便将拿着布袋的手伸向他：“非也非也，今日没带灵石是我不对，你且拿回去罢，待我拿了灵石再来取。”

        小童听得这话，脑门上密密地出了一层汗珠，连忙摆动双手道：“不用灵石不用灵石，真传弟子每月皆能领取丹药只是还得请问道友名号，好做个记录。”说完又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看他当真是慌了神，名月香也不好再为难他，点了点头便向外走去：“堃戟仙君座下，何佩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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