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击杀

麓皑城的白塔顶玉池中栽满青莲，碧波荡漾，挤挨挨的莲叶轻轻摇曳。

        迎着月光，一条巨大的白色鱼尾自层层莲叶间破水而出，转瞬间又落在碧波处，溅起的晶莹的水花,如闪耀的水晶般璀璨光芒。

        步摇轻响，莲步生辉，玄衣女子身姿曼妙自玉台上款款而来，行至玉栏处，探首看向远方沙地上一大团漆黑，眉眼带笑，朱唇轻启：“你不去助她？”

        临海越缓缓从池水下探出半个身子，倚靠在玉台边上，精致的面庞上挂满晶莹的水珠，轻轻瞥了一眼城外，自顾自地伸出修长的手指拨弄起一旁的莲叶，玉色的眼眸里毫无波澜：“若是轻易逝去，纵使吾手段通天，亦不能保她一世平安，更何况她又岂止这一世？”

        玄衣女子掩面轻笑道：“十万年的禁锢，看来连你也是意见颇深。”

        闻言，玉色眼眸悠悠转向她，眼中一汪碧色深不见底：“兰心玉，吾等同是天地之囚，何故五十步笑百步。”

        说起这事，玄衣女子兰心玉不禁笑得更欢，连同头上的步摇也晃动起来：“我行走于世间，有这花鸟鱼虫陪伴，又有熙熙攘攘的人群与我饮酒，算哪门子囚徒？倒是你，藏于深海困于昭崖，终年连鱼也不见两条，谁人五十谁人百步还未可知。”

        “哼！”临海越转过脸去不再看她，一颗颗闪亮的水珠从修长的指尖滑落：“而今因果齐聚，这光景如何，尔竟是半点兴趣也无？”

        兰心玉抬首望月，唇间笑意明显：“山川流转，风云汇集，当真是有趣得紧。”

        二人谈话间，城外那一团漆黑越集越大，隐隐有虫浪滔天围攻麓离之势。

        名月香以一人之力抵抗虫潮，完全无法顾及身后麓皑城人潮聚集的异状。数息之间，金色屏障已被奇虫啃噬殆尽，她赶紧重新捏诀运起范围较小的青色屏障将奇虫格挡在外。

        数次凝结屏障，她额上早已布满汗珠，灵台中金丹之上也出现裂痕。

        金丹一旦铸成，修士五感与功力皆是大增，可她才铸成金丹不过数日，根基不稳，先前耗费灵力又灌注到干柴上带那兄弟二人入城，此时又接二连三施展屏障抵御虫潮，此时灵力已所剩无几。

        若是继续与虫潮僵持不下，相信要不要一炷香的时间，虫潮定能咬穿屏障，将她也变成这沙下埋的白骨。

        强烈的求生欲望迫使她回头向神障方向看去，可此时虫潮已经爬满了屏障，遮得严严实实，她看不到一丝一毫。

        城内修士惧怕虫潮与神障之罚，有的御剑漂浮在天上，有的站在城楼张望，竟无一人赶来相助。

        苦撑许久，即使看不到，听不到，她心中也早已明了。

        “唉”

        她不禁发出一声叹息，人情冷暖尚在她幼时便已然知晓，他人相助是好意，不相助亦是本分，唯有靠自己才是正道！

        眼见青色屏障渐渐稀薄，密密麻麻的奇虫已从屏障缝隙间将脑袋探进来，头上触角不断颤动，发出成片的扑扇声。

        她心下一紧，蓦地拔下头上的簪子，如墨的长发飘散开来。

        一只手维持屏障，另一只手单手捏诀，快速将灵力灌入簪子中，待簪子充满灵力渐渐变大漂浮在面前时，她的金丹已经布满裂痕、灵力几近干枯，只剩丝丝缕缕单薄的灵气萦绕在金丹之上。

        几只奇虫掉落在身旁的沙地，扭动两下朝她飞扑而来，名月香当即挥动长袖，将扑来的奇虫弹飞，御起簪子冲上天空，划出一道青色的光痕。

        而虫潮似是早已预料到她会有这一招，瞬时间裹挟银沙拧成一股长鞭朝天上挥去，直打在簪尾上，眼看就要将她击落。

        这一击打得她身形不稳，眼看就要跌下簪子，若不是她及时伸手抓住簪身就要跌进虫潮被群虫啃噬。

        好在这些蛇蝎奇虫不会飞，一击之后散落在银沙间重新汇集给了她爬上簪身的时间。

        此地离麓离山神障还有千米，蛇蝎奇虫布满整片沙海，要是轻易出手，定会被虫潮看出破绽。若是要逃，以她目前的灵力已经难以保证在躲避攻击间能极快地穿过千米之地进入神障。

        须臾间，沙海虫潮重聚成数道长鞭带着银沙向空中袭来。

        银沙遮蔽视线，虫鞭接连消耗，名月香抱着簪身左挪右闪，灵力消耗迅速，渐渐越飞越低，离地上翻涌的虫潮不过数米忽然，她看见漆黑的虫潮中有一点灵光闪烁。

        是了，虫潮数量庞大，行动之间却整齐划一，还能于精准击中她的飞器，这一切必须有临阵指挥才能做到，人有将领，虫有虫王，这一点灵光想必就是虫潮之王！

        眼下要飞进神障已经是不可能，不杀虫王也难有生机，不如拼死一搏！

        看准灵光的位置，她心念一动调起最后一丝灵力将身下簪子化为一把锋利的灵力匕首握在手中，身子失了飞器支撑急速下坠，而这，正是她想要的。

        人在空中下坠，其力量是自身体重的数倍。

        只听“嗤”地一声，灵力匕首狠狠扎进虫潮，竟是层层穿透。

        虫潮被这天来一击打的直接向四周崩散，露出躲在虫潮之下，没有双鳌、头部闪烁灵光的虫王。

        匕首正对上虫王头部灵光，发出刺耳的金属声，两力相抗，一时之间竟谁也动不得半分。

        可名月香金丹上的裂痕却再也坚持不住，忽地透体而出，额头灵台处竖痕裂开，鲜红的血液渐渐渗出。

        金丹碎裂之痛，深烙在灵魂之上，令她握着匕首的手不住地颤抖。

        一滴鲜血。

        从伤口处缓缓坠下。

        直滴在虫王灵光上，顿时将那一点灵光浇灭。

        而她的匕首，也在这一瞬间扎进虫王脑内！

        失了对抗之力，徒然坠于银沙之间，匕首也刹那间变回簪子的模样，她强忍疼痛翻过身。

        迎着月光将手中紧握的簪子高高举起，尖锐的银簪扎穿虫王身体，将它挂在簪尖上，虫王八只腹足与细长的蛇尾奋力扭动几下，卷缩起来不再动作。

        虫王一死，霎时间，虫潮翻涌，银沙翻飞，群虫纷纷痛苦挣扎，爆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那声音好似虫潮最后的怒吼，响彻整片戈壁，声音所过之处银沙翻涌，沙下的蛇蝎奇虫纷纷爬出不分敌我、相互搏杀，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整片戈壁的蛇蝎奇虫死伤殆尽。

        麓皑城城楼上的民众皆捂上双耳、瞪大了眼，静静地看着戈壁荒漠中蛇蝎奇虫死伤遍地再无声响。

        万年禁锢解除，众人皆是一愣，名月香这一举动解决了困扰他们祖祖辈辈的难题，使得这麓皑城的城民再也不用被困在这片沙海之中，戈壁之外的风光亦不再是梦中愿景。商人、驼队得以自由行走、贸易，不必再担心被蛇蝎奇虫偷袭、白白失去队友。

        短暂的安静后，人群中忽地爆发起一阵高呼，掌声雷动，男女老少纷纷跑下城楼，朝向城门涌去。

        经历一场激烈的生死搏杀之后，就连戈壁中吹起干涩的风沙，名月香此刻也觉得甘甜至极。

        她平躺在银沙之上喘着粗气，眼眸中倒影天上的如钩银月，抬起另一只手，用手背抹了一把灵台处的鲜血，忽然大笑起来。

        那笑声犹如银铃作响又有铿锵之势，在戈壁之中久久回荡。

        片刻休息后，她缓缓站起身子，将簪子连同虫王的尸首狠狠甩在银沙之上，脚步踉跄，踩着遍地虫壳朝神障走去。

        虽是打了个胜仗，可此时她的金丹已然碎裂，再也挤不出一丝灵力，刻印在灵魂深处的炙热令她每一步都好似行走在刀尖上，尖锐的痛楚不断扩散。

        披散的长发遮住双眼，素白的衣衫已然褴褛，才走了数十米她的意识就开始慢慢模糊起来。

        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一双手忽然伸来扶住她的肩。

        眼前朦朦胧胧，似乎看到了那个令她朝思暮想既熟悉又熟悉的身影，她颤抖着双唇喃喃道：“不渊，是你吗？”

        一双接一双的手从四面八方伸来，把她稳稳扶住。

        是麓皑城的民众！

        他们拿来布架接住她疲乏的身躯，将她抬在肩上，簇拥着向城内走去。

        麓皑城正中高耸的白塔之上，临海越倚坐在玉栏上，乌黑的长发随风飘动，玉色的眼眸里尽是城内明亮的灯火，听着城内爆发出欢呼，他脸上亦有笑意，巨大的白色鱼尾流光游动，尾鳍缓缓打开，犹如世间最美的白色牡丹迎着月光绽放。

        兰心玉伫立在一旁，一只白鹰衔着银闪闪的物件自天边飞来，轻轻落在她肩头。

        纤纤素手将鹰嘴中的银色物件取下，小心地用手绢垫住捧在掌心，这正是名月香掷在沙上的银簪，簪上还挂着虫王的头甲。

        畅快淋漓的笑容在兰心玉脸上绽开，她用手绢把银簪包好放在玉池正中的祭坛上，转身从袖中掏出一枚小瓷瓶在玉池里盛满池水，系在鹰爪之上，将白鹰放飞。

        看着白鹰翱翔而去，她感叹道：“她啊，总是能赢，一如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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