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瘫痪在床
试图让身体恢复知觉,梁伊伊经历了几次竭尽全力的挣扎。她尝试着从喉咙里发出点声响,或是动动脖子,或是曲一曲手指脚趾……但最终都以失败告终。深深的恐惧感蔓延心头,她到底是怎么了?瘫痪
了吗?植物人了吗?这未知的恐惧使她越想越觉得害怕,暴露在棉被以外的小脸瞬时感到森冷无比,若是让她今后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瘫在床上,成为别人的累赘,她宁可立刻死去。细小的疙瘩刚刚爬上脸颊,一方湿热馨香的
绵柔触感冷不丁敷在她脸上。救命的温度瞬间从脸庞直达心窝,将她胸中因为恐惧而紧缩成一团的小心脏轻柔的熨帖开来,这种感觉,犹如酷寒冬夜中,僵冷之人被人忽然迎头抱住。
她很快辨认出这熨帖在她脸上的绵柔感其实是她的专属花巾。这绵绵一方馨香绢,跟随着一只大手,轻柔的拭过她的额头,眉眼,鼻端,嘴角……
虽然身体无论如何也没法动弹,可她的每寸肌肤,却依然能感受到他握着花巾的温柔大手带来的温暖与清爽。“看来我真的瘫痪了……”她悲哀的想着,苦涩,孤独,痛苦感堵在喉咙口无法宣泄。她还不清楚自己到底“瘫”了多久,可是从常远兆刚才的语气里,她听到的是满满的孤苦与哀伤。她要是好不了,他怎么办
?她怎么能忍心让他守着自己这样一个活死人过大半辈子?
她在心中无声又绝望的嚎叫着:“上帝啊,你不要耍我了好吗?想让我死,就给个痛快吧。别折磨我相公,他太可怜了!”
但凡能给她剩下一丝气力,她就会立刻掐死自己,或是一头撞死自己。死亡确实可怕,但以她目前的状况来看,反倒是一种解脱。若是无知无觉也就罢了,可如今,偏偏让她意识清醒,双耳灵敏,触感清晰。这是要让她亲自见证着常远兆是如何孤苦的过完下半生吗?想到这里,她的心脏又一次抽痛起来。她甚至宁可被他丢弃,让她
自生自灭,也不愿意在他经历如此痛苦时,却连伸出手拥抱他一下的能力也没有,甚至无处回避。
她自顾自的陷入狂乱的忧虑中,他近在咫尺却懵然不知。安静得替她擦净了身子,替她穿好干净的衬衣,接着,斜坐在她身边,抓起她的手轻轻揉捏起来。
房里安静了许久,安静到让梁伊伊感到有些毛骨悚然。她已经放弃了徒劳的挣扎,只是绝望的竖着耳朵,倾听着他一声声呼吸,感受着他手中粗糙却温暖的触感。
“你这坏丫头,都睡了一个多月了,真有这么多瞌睡吗?”他冷不丁开口说话,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沙哑,语气平静无奈。“听说今天你又把药吐了一地……也怪我,我不该再逼你的。”
她全神贯注的听着,想搞清楚她目前的现状,就怕漏掉一字一句。
“娘子,你要是真不想醒过来,就安心睡吧,我守着你。虽然你不再说话,也不再对我笑,可是只要你在我身边,能让我随时能看见你,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别的我不敢强求。”
这句话说得平淡坚定,语气中听不出半点情绪波折,却已然让梁伊伊感到痛断肝肠。天知道她有多想立刻醒过来,多想伸手抱住他,对他笑对他哭,对他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在她没能看见他说完这话时木然的脸上露出的一抹笑容,嘴角牵出美丽的弧度,眼角也是笑着的,可腥红眼眶里盈满略带粉红的泪液……让这笑容犹如遭遇暴风雨摧残的梨花在残败落地前留给世界的最后
一抹光华。这些日子,他不仅熬干了精力,也几乎熬干了眼泪。以至于双眼迎风便流泪刺痛,看东西时都觉得有些吃力模糊……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是他之前二十年一直放在心里的话。他甚至对杨依依动不动就对着他满脸梨花泪感到无比厌烦。可如今他才知道,人在伤心断肠时,流出的不仅仅是眼泪,更是周身丝丝剥离的气力,
是心脏痛到极致时流出的血,是绝望时无可奈何的宣泄……他如今才意识到,他和曾经的杨依依其实是如此相似;他如今才意识到,深爱着一个人,其实是一件多么卑微的事情。想到这儿,他又自嘲般的挤出一抹苦笑。也许梁伊伊来了又走,根本就是上天对他的
责罚。
“大夫都说,咱们的孩子长得很好,有傅姑娘帮忙,到时候一定能顺利生下来。以后,有咱们爷儿三陪着你,你不会寂寞的。”
他依旧淡淡的絮叨着,像是在诉说别人的事情。眼睛却因为钻心的刺痛忍不住用力眨了眨,让夹着些许血丝的泪液滑出眼眶。
“但是你得答应我,无论如何,你不要放弃自己,不要放弃我。不要再剥夺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这句话,如同利刃一般直直刺进梁伊伊心里。她立刻就意识到他的话意味着什么。她就算瘫着,也得好好活下去,否则,便也是要了他的命。她知道,这一点他说得出做得到。
她更加崩溃之际,忽然右手食指微微吃痛,原来竟被他叼在齿间,轻轻咬了一口。
“死丫头,我还没骂你,六姨告诉我,刚八爹根本就不是我喜欢你的意思。你这骗子居然哄骗我这么久,等你生完孩子,看我怎么教训你。”
她黑暗的眼帘,如同电影屏幕一般,浮现起他的脸——去年夏天某个夜晚,他手里攥着写着“刚八爹”的纸条,误以为这三个字是“我喜欢你”的意思,开心的涨红了整张脸……
接着闪过他与群狼搏斗后一身的伤,心碎欲裂的眼神。“你真的不要我了吗?”当时他俩站在杨府门口,她要逃,他苦苦哀求。
再然后,是他趴在地上,捡起一地碎纸片。
早知今日,她当初或许就该彻底硬下心肠……
早知今日,她当初一分钟都不该耽搁或逃避,就该倾尽全力去爱他,好好珍惜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刻……那么至少今后她漫长的回忆和想象里,只有他那世间最单纯最美好的笑颜。她自责的想着,冷不丁一滴滚热水珠轻拍在她脸颊。她又一次在心中嘶喊着,竭尽全力想睁开眼睛,或是抬起手拂去他的眼泪,
哪怕是最后一次也好……“六姨教了我一句话,你听听看我说的对不对。”他的气息忽然越来越近,近到两人先是鼻尖相触,最后双唇相印:“老……老婆……加油,老公……一直在你身边罩着你。”一个老八股生涩的说出现代话,蹩
脚程度不亚于中国人头一次开口说英语。
她冰冷苍白的小脸,依然平静无澜,只是在他转身端着水盆推门离开时,紧闭的眼角溢出一滴透亮的泪水,划过鬓发,晕染了枕边。
这一次意识的恢复,并不是永久性的。还没等常远兆自行洗漱完毕再次回到房里时,梁伊伊的意识便又陷入混沌之中。这对于她来说,不知算不算是一种幸运。
次日清晨,傅雲用完早饭,刚刚想要去梁伊伊房里看望她,便被迎面而来的尹亮唤住:“傅姑娘,潘大人想见见您。”
傅雲淡淡的眉目中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他有没有说所为何事?”
“这倒没有,只是请姑娘稍稍移步,大人就在驿馆外等候。”
“知道了,我这就去。”
傅雲身子高挑又消瘦,宽大的衣袍随着步履轻轻摇动,面色清冷淡然,在这春暖花开的庭院中,别有一番风韵。
走出驿馆大门,垂首等着的身影,却让她倍感疑惑。“薛九?”
九爷如今被潘竹青挑破了那层相思纸,面对心上人,竟也变得扭捏了起来。“傅……傅姑娘……别来无恙?”
“那是自然。”傅雲的眼神茫然的浮在空气中,让九爷这样的强悍男人,也不免觉得心里凉飕飕的。“九爷有话就直说吧。”她见薛九像木桩子一样杵在原地呆了半天,不由得有些不耐烦起来。
“嗯,麻……麻烦姑娘把这方子交给常将军。”
“这是……”她挑了挑眉,接过方子。“这些日子,我跟少爷一直在寻访各处药材商,恰巧给咱们遇到一个苗疆人。他家祖祖辈辈都做药材,那些上的了台面的,上不了台面的,他都了若指掌。他把徐太医那方子稍微改了改,将那两味破气破血
的药引子拿别的草药替换了去。大少爷找太医看过了,即使真没效果,也不会吃出什么危险。”对着气场强大的心上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可怜的九爷连气都快喘不利索了。
傅雲轻轻叹了口气,淡淡一笑:“潘大哥为何不亲自将这人情送给常将军?”
“雲儿姑娘也知道那姓常的对我家大少爷有些猜忌,如今救人要紧,他不想节外生枝。由雲儿姑娘去说,会省了许多麻烦。”
傅雲将方子收入衣袖,喃喃道:“他总是想的这么周到。”事情办完,该说的话也都说了,可薛九好不容易才见上傅雲一次,自然不想这么快就扭头便走。思前想后,找了个自认为不错的话题:“常夫人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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