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NPC之死（三）

益都，这个在宁溪看来有些奇怪的名字，却是这片大陆的中心。有一条穿过益都的七星河，由西北流至东南，将益都一分为二，河西繁华，大多是闹市街坊，河东次之，大多为益都贵人的住所，皇宫也在河东，那河紧紧贴着皇宫西侧流过，似乎是背负了护城河的使命。

        自宁溪和姑姑下山到这益都城中以后，姑姑总呆在宫里很少再出来，上一次见姑姑还是半个月前，她给自己引荐了一位名叫左岩的人，据说是丞相级别的人物，姑姑称若是需要帮助可放心找这位左相。宁溪没太在意，只是很快搬到了河东一家便宜的客栈，虽远离繁华，倒也落个清静，毕竟她也不想承认其实她根本住不起河西的客栈。正值初夏，河东街道银杏茂密，在那些毫无进一步线索和剧情进展的日子里聊以安慰的是，她可以想象着即将在这里度过的这个秋天，在这样马车熙熙攘攘，却又烟雨朦胧，故作古朴的街道上，银杏会把人的头顶和脚下都铺得金黄。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比如她已经是第二次在自己客栈听到小二提起启月楼这个地点了。

        启月楼，益都最大的酒楼，已有百多年的历史，这正与南原国和西曲国第一次打开通商要塞的时间接近，又因西曲国曾经有一月姓贵族是第一批前来南原国京城的通商使者团，月族人马在此处歇脚住店，启月楼因此而得名。听小二说最近恰逢西曲国通商使者团前来在启月楼中驻店，定是能获取到许多信息。

        据程博士说，舰长上载意识后选择的角色一定会有着解决文明矛盾的使命和能力，只不过程博士特意提醒道：为了增加难度，舰长选完角色后又会让他忘记自己真实身份，以便全身心投入角色当中。

        如此看来宁溪猜想舰长扮演的角色当是个大人物。刚好这晚西曲国使者月也在启月楼邀请了益都重要人物吃饭，是个找舰长的好时机。

        虽临时起意去赴宴，可她也有所准备，来益都的这一个月，她先是考察了这座古代都城各个方面的发展程度。又找来铜线等材料，做了一个自动铃铛，还做过一副虚假的掌纹，也曾用石黛作为阴影把自己化得脸部凹陷面容憔悴去做向城中的各路npc打听一些事情，可以说，营养不良的素衣女子是她的另一幅样貌。

        她从小二那里打听到今日启月楼这宴会会严格记录来宾信息，所以提前为自己准备了一身两面的衣裙，一面素白色，一面青色，还有卸妆皂荚，若有异动，自己便可换装之后逃之夭夭。

        去赴宴的路上为了省钱，宁溪先是走了好长一段路，走到七星桥上时，她发现天彻底黑了下来。宁溪觉得等自己走到了估计都赶不上热乎的了，于是忍着心痛搭了个马车，马车上还有一些同乘的年轻女子，都是要去启月楼的。

        “各位妹妹也是要去启月楼赴宴的吗？”她主动开口问道，有两个过于花枝招展的女子根本不想理她，倒是另一个穿着鹅黄色纱裙模样俊俏的女子搭话了，她心下暗喜，自觉以为这就是今晚会指引自己推动剧情的npc了，便默默计划着如何赖上她。

        来到传说中的启月楼后确实让宁溪大开眼界，那些前来赴宴的众人，那支军队，皇子贵女，以及整栋楼，都无不彰显着这座古代都城最锦绣奢靡的一面。宁溪新鲜了一会儿，但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注意力被站在门口迎接四皇子的红衣男子引了去。那男子看起来刚刚二十出头，手带几圈暗红色串珠，分明是西曲国人的装扮。再仔细一看长相，高眉深目，鼻尖挺拔，卷曲的碎发搭在眉骨上，古铜肤色衬托出的白牙在精致的嘴唇里若隐若现，带着异域特有的风情，却又极具少年气。这人见四皇子下了马车，微笑着对四皇子问好，嘴上说着参见，但腰也没弯头也没低的，丝毫没有谦卑之意。想必，这就是传闻中的月也，西曲第一美男。

        宁溪心下暗喜，锁定了第一个可能是舰长的人选。

        见一些贵人都进了楼，宁溪就想着混进去，但发现在门口确实有几个魁梧门卫正检查来着手中的邀请函，有函者按了手印方可入内。虽宁溪也提前找自己客栈伙计打听过，这些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可就是因为邀请函太贵，她本是想着看看能不能混进去。现在看来是混不进去了。她思索再三，觉得自己实在不能错过如此机会，便叫住了刚刚与自己同乘马车的黄衣女娥，在黄衣女娥的指引下花高价买了邀请函进了启月楼。

        整个宴会过程中，宁溪都在假装自己是那黄衣女娥的丫鬟陪在身边，吃不吃饭她倒无所谓，可是她总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花光了手里积蓄只换来看几个重要人物匆匆一眼，实在太不划算。

        令她失望的是直到饭食快要结束，已经有宾客陆续离开，都依然风平浪静无事发生。她环顾四周，又打起了这黄衣女子的主意，恰逢她腰间的杀意铃突然轻微振动着，宁溪立马反应过来今日这种场合有人来暗杀再正常不过，只是宁溪替那暗杀的刺客捏一把汗，启月楼大门口有一支精锐军队实时待命，雅间门口还有十几个便衣高手模样的随从，也不知那刺杀者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发起这场注定的动乱。

        宁溪拍了拍黄衣女子的肩膀，那女子故作温婉地回过头看着宁溪，用眼神在问有何事，宁溪弯腰下来凑到女子耳边解释了一番，道自己是天师，手中法器感应到了刺客，想让黄衣女子配合。那黄衣女子也是带点蠢笨，竟欣欣然答应了。宁溪就把自己做的电动铃铛给了那黄衣女子当做信物，又用手抓起最后一个鸡腿啃着离开了坐席去找厕所了。

        等再出来时，宁溪已然换成了一身青衣，发型从刚刚的用木簪随意盘起，变成了用一股发带束起一半头发，虽依然很单调，但也多了几分雅致，下垂无神的眼睛，凹陷的脸也被她卸了妆，变成了她真正的模样，她注意到厕所门外有一男子从她进去到准备出来就一直在门口，于是呆在里面稍加等候，便听到三楼传来黄衣女子的声音：“你们信我！”

        宁溪向门外望去，厕所所在的死角看不到三楼的真实情况，好在门口那男子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他走了两三步看向三楼，宁溪趁机走出厕所，绕到了二楼楼梯口佯装边离开边看热闹，见黄衣女子被门口的随从拦在了雅间外，慌忙间她还大喊着：“白公子，真的有贼人要来害你们，快里离开这里啊！这里很危险！”

        白公子？这下宁溪知道为什么这黄衣女子会屡次三番被自己欺骗了。

        黄衣女子理所应当被随从捂了嘴，雅间门开了，门内走出四皇子，她被带到门口，四皇子看了一眼她手中紧紧抓着的一直小声响个不停铃铛，冷漠的眼神变得有些警觉，宁溪在嘈杂声中仔细辨认着他的声音，只听他下令道：“拿下她”。黄衣女子听到命令后眼神错愕泛出泪花，门卫把她绑了起来，在二楼楼梯口的宁溪见势不妙准备先下楼逃离，与此同时，从楼顶不知哪里射出一个人形摸样的东西，以所有人都无法辨认的速度飞到黄衣女子面前，就当着四皇子的面停留了一刹那，又快速飞回了楼顶消失不见，只剩楼顶的一个十分规则的圆形窟窿映出楼外的黑色。

        “殿下！这女子！”还没等那些对面的宾客反应过来，擒拿黄衣女子的便衣高手就对着四皇子喊了一声，随后立马示意其他人围起四皇子充当人肉盾牌，四皇子看到眼前的黄衣女子被人割了喉倒了下来，他被众人簇拥着抬头看向楼顶，原本冷漠的眼神开始控制不住地惊恐。

        宁溪此刻已经走到门口，混在三五宾客里走出了启月楼，她观察了一下门口周围监察的卫兵，似乎他们还没注意到里面发生了什么，又看了看刚刚售卖邀请函后死死盯着自己看的大胡子军官，见那军官也没有注意到变装后的她，她便快步绕到走上南大街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直到彻底离开启月楼门口后才敢抬头望去，一个似乎是全身金属外壳，脚下喷火的人影飞在远处的空中，又隐入天际不见了踪影。

        宁溪边走边扶额郁闷：也就只有文明绝对碾压才会以这么嚣张的方式挑衅了，而且看那四皇子反应搞不好是第一次这样挑衅，莫非是跟归无山相关的人？

        “封锁启月楼！”随着楼内四皇子的一声令下，随从和小厮开始传声：“封锁启月楼！”

        “封锁启月楼！”

        门口蓝衣军队得了命令，立马涌入了大门。

        当晚，宁溪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成了黄衣女子跪在四皇子面前，那钢铁飞人飞到两人中间，用植入了武器的机械义肢在自己的脖子上飞快抹过，她感到温热，感到无力，感到难以呼吸，在梦境里，一切竟是那么真实。她被惊醒，捏了把汗自嘲道：“不就是间接害死一个npc吗，怎的还把自己吓着了。”

        若不是她深知这游戏的原理，只是将所有的外部感官植入游戏世界中，根本无法改变意识，她差点以为自己是被控制梦境了。

        第二天，全城果然更新了一纸通缉令，通缉令上画着一个面容凹陷眼眸低垂的素衣女子，并号称昨日启月楼中，西曲使者与皇子富商商议两国今后通商新政，有巫师混入，引来邪祟，残害来宾。而通缉令上残害的具体细节却语焉不详。

        宁溪看到通缉令的时候正一身青衣，化着显人珠圆玉润的淡妆在自己的房间里吃着早饭。她懊恼自己为不知道哪里来的钢铁飞人背了锅，但她更懊恼的是，她吃完这顿下顿就没钱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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