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VOL.3
两人走到亮堂的地方，赵岑樱感叹：“时光过得太快了，我都要做奶奶了。”
季准楠睁大眼睛，抬头向西北方向的天空望去。夜里泼墨似的黑，星星点灯，缀在天边，望不见远方的山峦与云岳。
她眼角上扬，答：“我也觉得快。”
“你也不远了。”赵岑樱看着她，微笑。那笑意浑然天成，加深了她的温柔，“我今天看见你们家严澈和一个小姑娘走在一起，他拉着人家的手，亲密得很呢。”
“真的？”季准楠惊讶出声。
“骗你干什么？”
“小姑娘长得真挺漂亮的，瘦高瘦高的。”她比划给季准楠看，“腰得细成这样。”
季准楠拍拍赵岑樱的肩膀：“你还记得我们以前说过的话吗？要是生的一男一女，就让他们做青梅竹马，两个女孩，就做闺蜜，两个男孩，就做兄弟。”
赵岑樱笑说：“那得是几十年前的事情吧！可惜我们生的是两个男孩，而我家那个又是个闷葫芦，和你家严澄没火花。”
季准楠轻抿唇：“那咱们做不成亲家了。”
……
不过后来赵岑樱也没怎么聊孩子的恋爱话题，季准楠的子女都是未婚，并且她也不大爱管这些事情。于是聊着聊着，就聊到季准楠自己身上去了——
“我和严聿临……我们决定结束婚姻关系了，至少目前是这样打算的。我也不想瞒你，但你不要说出去。”
赵岑樱万万没有想到，她捂着嘴，震惊无比。上下打量季准楠，后退半步，疑惑道：“你没事吧？离什么婚啊？这个年纪了……其实也不是年纪的问题，但我觉得目前来说他的资质放在任何小区里都是抢手货。”
冷意渗透入骨，夜色太深，太凉了。季准楠摩挲着臂膀，淡淡地“哦”了一声，瘪瘪嘴。
赵岑樱追问：“真过不下去了？”
“也不是啦……”季准楠摇头，“这世上男人多的是，何必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赵岑樱了然：“也就只有你拿他当歪脖子树了。不过，你要是和他一离婚，这世上其他的女人不得疯了似的全去抢他？”
“我管谁追他？我觉得不值得就应该立刻斩断。”季准楠撑着脑袋，斜斜地靠在玻璃窗上，似笑非笑：“在我心里已经被淘汰出局的人，连跪下求饶的机会都没有，除非盖着白布。”
赵岑樱拍了她一下：“别开玩笑了，这个年纪哪里来的爱情？只要不是出·轨这种原则性的问题，能够就过吧。曾经的海誓山盟非你不可，现在早成了血缘外的亲情！每天笑一笑，客气过日子就可以啦。”
“……”季准楠摆手，“我又不是蒙娜丽莎，没有必要对谁都笑。”
季准楠没再说话，赵岑樱心知肚明：“真要离啊？”
“楠楠，你想过严澈和严澄没有？他们可还没有结婚，不过看你家严澈的状态，应该也近了。我不是说为了他们，要去有一个完整的家……”
季准楠定睛看她，神思缥缈，稍顿之后，说：“你是说，万一以后亲家上门来，场面不好看？”
“要不……”赵岑樱顿了顿，“再等等吧……就现在你们老两口，都已经开始养老了，不喜欢他就不看他，眼不见心不烦嘛。”
……
一到家，季准楠就将严聿临拉到卧室，二人各占据一方床角，开始促膝长谈。
夜色深沉，晚风撩动窗帘，屋外斜雨飘飘，冷揉杂着静谧，打落香樟叶片。
沙沙声中，严聿临用手肘撑在膝盖上，倾身平视她，眸光暗沉，浸泡在无际的夜里。
说实话，他并不意外——严澈有女朋友这件事。严澈二十六了，正值荷尔蒙喷张的大好年华。
只是，季准楠的这个提议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季准楠一本正经地坐在对面，手臂放松地搭在身侧，掌心在棉被与空中徘徊。
她先抛出一个问题：“你是不着急离婚的吧？”
“表现急切的不是你吗？”严聿临觉得好笑。
她挑眉，再度平静地看向他：“我想了想，儿女们的婚姻还没落定，我不想他们因为我们在这个阶段对婚姻失去信心。所以，我的想法是我们迟一段时间再离婚，你没有意见吧？”
严聿临懒散瞥她，直视她半晌，细长的手指弹了弹裤腿，似拍灰尘般。
闻声又摇头，他没意见。
“不是不离婚，该离还是得离的，否则两人都痛苦，你说是吧？”季准楠反问他。
严聿临隐忍地皱了眉，脸色微变，起身要拉门出去。
季准楠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也站起身来，嗓调上扬：“你去哪里？”
“渴了，倒杯水。”他的脑袋转过来，语气不是很好，眼神闪过一丝凶狠，“不行吗？”
季准楠神色冷静，没有说话，由他去。
她宁愿选择孤独且高傲地活着，也不愿意为了苟且偷生而向生活心慈手软。
门阖上的一瞬间，空气似乎都静止了。久了，久了，竟然忘记了呼吸。
小时候曾听闻养儿防老，当初不解，现在却是深有体会。不过，老了还得替子女操心，膝下承欢也不过镜花水月一场。
季准楠张开双臂，无奈地平躺在床上，守着天花板望。
在现在的立场上，她很容易理解当初父母所做的一切。也许，究其一生，人都在不断地成长。
-
严澈坐在沙发上，手肘垂向膝盖，目光稳稳地落在电视上。
玻璃门连接着阳台，冷风灌进来，但丝毫没有影响。
严聿临下楼后，去厨房取了常用的杯子。杯子长得花里胡哨的，他握在手心转了转，五彩随着角度变幻着，他抵了抵唇腮，又去客厅接水。
“爸，干嘛呢？还不睡？”严澈平静地盯着他看。
严聿临举高杯子，晃了晃。
“怎么感觉你最近和妈……你惹她生气了？”
严聿临坐在他身边，两人一拳的距离，他齐腿排在玻璃桌后，陡然问：“你妈之前不是这样？”
严澈想了想，冲他露出白洁的牙齿，笑说：“不是，你俩不一直是小区里的模范夫妻？你整天没事就对她笑……魔怔了一样。”
严聿临微咬着牙，表情异常冷静。
过了半晌，严澈不管他了，拾起身旁的智能遥控器调台。
“就看这个。”严聿临喑哑低沉地说。
严澈疑惑：“这都是老剧了，爸。”
“就这个。”
“好吧。”严澈没反抗。
严聿临：“对了儿子，你最近有事没事都少去你妈面前晃。”
“为什么？”
“她看见你的脸会生气。”严聿临一锤定音，痞坏地挑起薄唇，眉目含笑，“谁让你长得像我？”
“……”严澈默了半刻，垂下眼帘，“爸，你怎么惹我妈了？”
严聿临起身，手插在兜里，目光沉沉，抬脚向阳台的方向。长臂一伸，便将门阖上，冷风瞬间停止了。
他保持面对着玻璃门不动的姿势，提醒：“晚上记得关门，万一刮雨进来，很难收拾的，你妈可能要抱怨。”
“好。”严澈承认得无比迅速。
“对了。”
严聿临转过身来，视线与严澈交汇在半空。他的目光是那般笃定，似是瞄准镜，带着强劲的魄力，问：“谈恋爱了怎么不告诉我们？”
严澈有一种被看穿的恐慌感盈盈上升。
他没否认：“这次回来就是要带她给你们看的。”
严聿临情绪没什么波动，挺平静地问：“小姑娘是本地的吗？”
严澈直直地看向他，答：“不是。”
“那带她回来住吧。你妹妹工作，又不回来住。让她住你妹妹房间，小姑娘住外面不安全，还不如住家里。又方便，又省钱。”
严澈心中有说不出的感觉，挺无奈地说：“到时候邻居看见会东问西问的，我担心让你们苦恼。”
严聿临看向楼梯的方向，想到什么，忽然笑了笑：“也许是甜蜜的苦恼。”
“嗯？”
“早点睡。”
严聿临上楼去了。
-
翌日清晨，和煦的阳光扫去昨夜的薄雾。金色晨光铺满了整片阳台，季准楠拿着喷头浇花，哼着小曲。
严澈走近，脸凑到她耳边，近得可以看见她脸上细微的白色绒毛。他也看见了细小的皱纹，顿时感叹——妈真的老了。
季准楠转过身时，严澈怔愣在原地。她上前几步，推醒他：“哎！大清早的你就开始不在状态！”
严澈跟着她，坦白：“妈，我今天要带林疏影回家住。”
“林疏影是谁？”季准楠没反应过来。
“我女朋友——”
“她现在在哪啊？”
“现在？应该在‘巴士’酒店吧。”
季准楠“哦”了声，满脸笑意，问：“小姑娘喜欢吃什么？有什么忌口的吗？”
“她最喜欢吃鱼，不喜欢吃芹菜和芒果。”
“鱼啊……”季准楠攥紧手心，低下头看地面，她最不喜欢吃鱼了。咬咬牙又道：“行，我让你爸去做。”
-
买完菜后，季准楠在厨房给严聿临打下手。切肉丁她还是行的，只是说炒菜并不熟练，但常识还是有的。
她的左手指尖蜷在一起，刀面贴着指面垂直切下，一片片厚度适宜的肉便落下……后又勾芡和肉丁，看上去无比流利。
“人来了吗？”季准楠扭头，小声问。
严聿临正往外溜达一圈回来，手里湿漉漉的，落了一地，闻言笑道：“你怎么这么心急？”
“心急吗？”季准楠质问自己，好像是有点，“不过心里面还真有那种不一样的感情，有点像……到亲戚家团年的时候，见到陌生的同年龄的亲戚！”
严聿临明白她的意思，但他说：“不一样吧。”
季准楠以为他不明白，又不想解释，干脆道：“反正就那个意思。”
严聿临笑笑，不置可否。
一会儿不到，厨房里可热闹了。季准楠说回锅肉里要放糖这样才好吃，严聿临则表示不理解，回锅肉是豆瓣香，不是糖发挥的效果。
“我说真的，要放糖。”
严聿临冷冷看她一眼，不放！
不放就不放，季准楠自己放！
她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挑了一块肉送入口腔中，极为享受地“嗯”了一声，举起大拇指：“唔……真的好好吃，你快试试！”
严聿临要去取她掌心用过的筷子，被她挡开。
她鼓着眼睛，瞪他：“自己去取一双！”
“不弄脏了，这双就行。”
严聿临仗着身高优势，率先夺过，低下头擦过她的脸颊，说：“别怕，我不嫌弃。”
季准楠怒视：“你不要脸！”
没成想他真的应下了，他笑得一脸春意：“要脸就不是严聿临了……嗯，真的好甜！”
“……”季准楠脸上霎时火烧火燎，“不要脸各有各的花样，你严聿临可以开班了。”
门外传来严澈的声音——“爸，妈，疏影来了。”
季准楠别过脸去，看向厨房门的方向，跺了跺脚，往外走。
严聿临则一个劲儿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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