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机会
晚上出门倒垃圾的时候看见葛子榆坐在楼道台阶上，家门口的一级台阶下，横拿着手机打游戏。
身上是花露水好闻的味道。
“怎么坐在这里？”
姚文瑛的视线对上他从屏幕前转头仰视的眼。
“在等你。”
迅速跑下楼扔掉垃圾，才回来挨着他坐下，“怎么不给我发个消息？”
“发了啊，你自己不回。”
口袋空荡荡的，手机大概是收衣服的时候落在阳台忘了拿。
“那怎么不敲门找我啊。”
葛子榆刚好结束一把游戏，按灭屏幕，“怕你心情不好，我可不敢打扰你。”
“我哪里心情不好了…”说完自己都觉得毫无说服力。
葛子榆忽略她的小声狡辩，“你爸爸其实经常和我联系。”
姚文瑛愕然，转而哭笑不得，“他到底是你爸还是我爸。”
“我爸还经常给你带礼物呢，都没见给我带过什么。”
突然在小事上斤斤计较地不遗余力。
“他和你说什么？”起了好奇心。
葛子榆正色道，“其实他最近的工作确实有点坎坷，尤其是这一年，投资商突然撤资，银行押着贷款不放，公司内部运行也出了些问题，所以他们这些高层忙得晕头转向也是理所当然，工作也是件勾心斗角的事。所以我是想说，他也有他无能为力的苦衷，并不是不想回来。”
“这些也不足以使他忘了自己还有个家。”
“但是这些会使他一不留神就倾家荡产。”
“他荡他的产就是了，他的志向是富可敌国，这些钱又不是给我和妈妈用的。”语气重归嗔怒。
“你也说了，这是他的志向。”
突然间沉默下来，楼道灯猛然熄灭，又被葛子榆抬手按开。
不理解。
就像爸爸也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喜欢吉他一样，小时候被迫学习钢琴，在姚文瑛对吉他产生兴趣之后就开始了无止境的争吵，他仗着自己持有的更多阅历，她仗着自己的懵懂胡闹，互相不理解，也执着地互相不愿意迁就，最倒霉的妈妈被夹在其中左右为难。
葛子榆倒是有洗脑方面的天赋，真该请他帮自己和爸爸讲一讲，吉他也是她的志向。
“他为什么和你说这些？”
抓住问题的重点，就算父亲有想让葛子榆从商的心愿也总不能对别人家的孩子指手画脚吧。
“撤资和押款也不是空穴来风，你知道外部施加的舆论压力和竞争压力源于哪里吗？”
“我怎么会知道。”
“蔚宁科技。”
名字有些熟悉，但反应了几秒才理清思路，“宁…绡？”
“没错，宁绡父亲的公司，这些年一直行踪不定，现在又突然转回国内市场，身后的势力让人琢磨不透，好像哪个方面都有给他撑腰的人。”
“所以这就是你接近宁绡的理由？宁绡对她爸爸的公司怎么会了解？”
有点感同身受的恼怒，接近她是处心积虑，她却把你当做不可或缺的好友以诚相待，还有没有良心？
“只是试试看，事实是她身上毫无线索。”
“所以就弃之如履？”
葛子榆闻言也有点恼火，“你什么时候见我弃之如履？我至少从头到尾都拿她当朋友。”
姚文瑛撑着头缓了好一圈思路才垂头感叹，“宁绡真可怜…”
“是，宁绡真可怜，接近她有所图谋的人还不止我一个。”
讶然地转头，不禁蹙眉，“什么？”
“你不会以为庄曙是真的喜欢她吧。”
…
接到阿木电话的时候庄曙正在网上翻找调色方案，和宁绡去拍郁金香的那天天色暗淡，哪怕穿着白裙子的女生已经足够美艳了，她却还是对照片色调不满，庄曙反正觉得这样已经足够完美了，完美到发在朋友圈人人都会叹为观止的程度，所以有些无法理解女生口中的“氛围感”和“大片感”。
细究和专业摄影师的差别之后好像终于摸出了一点眉目，刚想调出原片试试，就被阿木的电话打断。
“庄哥，有消息了吗？”
庄曙握着电话往阳台上走，“还没有，但有了点意外收获。”
对面有点激动，“什么收获？”
“哼哼，保密。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电话那头的阿木无语，“卖什么关子啊，”接着又问，“你的计划，告诉珩哥了吗？”
庄曙轻叹，“没有，他大概会对我的做法不敢苟同，不过也无所谓了，他反正不会抗拒有利的结局，到时候再跟他说吧。”
阿木语气有点犹豫，“…庄哥，你不会卖…就是，你不会…对珩哥，有意见吧…？”
“怎么可能？！”
庄曙被对方荒谬的想法逗笑了，“我卖谁都不可能卖珩哥，我和他可是过命之交！”
阿木笑嘻嘻地说，“那我就放心了，听从安排！”
挂断电话坐回电脑前看到的便是刚刚打开的照片，照片里宁绡披散着栗色长发，耳边编了一缕细小的麻花辫，穿着一席白裙坐在木制长椅上，双手交叉搭在膝上，脚下是一片盛开饱满的明黄色郁金香。
她满眼笑意，露出一小排白皙的牙齿，美艳的容貌又被微微突出的虎牙衬出更多可爱的活泼感。庄曙盯着照片目不转睛之余又生出一丝自豪感，这可是自己亲手拍的照片。
…
晚饭吃了一半宁绡突然伸手张牙舞爪。
顺着她的视线转头，庄曙和另外两个男生正端着餐盘靠近。
宁绡好不容易咽下嘴里的米饭，开心地招呼他们过来落座，很快和几个男生聊成一片。
整顿饭时间姚文瑛都在偷偷用余光打量庄曙，话题转向摄影的时候另外两个男生自己聊起来，庄曙却依旧滔滔不绝。
——是装得以假乱真，还是演得入戏太深，姚文瑛也分不清。
吃完晚饭倒餐盘的间隙庄曙凑到姚文瑛身边，“你一直看我干嘛，我脸上有东西？”
“嗯，有根碎发。”
庄曙转脸在肩上蹭了蹭，松了口气，“幸好不是眼屎。”
——以假乱真了。
不在意的话怎么会担心自己在她眼里的形象，她的兴趣爱好可以为了接近去学，但喜欢的心情怎么也学不到这么细致。
还是先别告诉宁绡好了。
她知道了肯定会伤心。
…
背上吉他穿过b栋和c栋教学楼之间的天井往艺术楼方向走，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抬头寻找声源。
夏珩站在三楼走廊上朝自己招手，半个身子从栏杆里探出来，黄昏光线刚好映照他微笑的侧脸。
姚文瑛怔了怔，他总能一次又一次地刷新自己对帅哥的认知。
他清晰地看见，她在找到自己的瞬间眼前一亮，接着平淡的脸上攀上笑意，举手越过头顶朝他招手——明明刚才还把宁绡同款的夸张打招呼方式称为“张牙舞爪”。
夏珩抬手指了指楼梯方向，“等我一下，马上下来。”
他是逆光小跑来的，风扬起他的碎发，夕阳又打配合地穿过发间，他身上是金灿灿的光线，卷着一阵夏风停在自己对面，言笑晏晏，“去练吉他？”
姚文瑛点头。
夏珩漆黑的眼眸盯着自己，“我可以陪你一起吗？”
她也笑，“如果你不嫌无聊的话。”
两个人并肩朝艺术楼方向不急不缓地走，夏珩用余光偷看她，黑色长发顺滑地落在肩后，露出白皙的耳朵，耳垂上订着一枚银色耳钉。
皮肤也不知道有没有上底妆，总之面上光滑地毫无瑕疵，连黑眼圈都没有，不禁感叹，“同样阴间作息，怎么你就不长黑眼圈。”
姚文瑛失笑，“谁和你一样作息啊，我每天早中晚能睡满半天时间你信吗。”
“那为什么夜里总是回我消息？”
夜晚聊天总会比白天聊多一些坦率和真情实感，总不能坦白告诉他为了不错过他的消息把手机放在枕边音量调到最大。
于是摆出一副诉说秘密的神情，小声道，“我有梦游的习惯。”
没等夏珩接话，姚文瑛看着不远处的礼堂突然又有了新的想法，“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娴熟地踩在树干上翻过窗户，借着室内的椅子落地。
身后夏珩也跟着翻进来，“嚯，居然还有这种蹊径。”
窗外天还亮着，但礼堂里光线昏暗，姚文瑛打开舞台灯光，坐在台上合唱用的台阶上。
夏珩胡乱戳了戳台边的钢琴，然后跟着一起坐下，从台上望下去整个礼堂给人的感觉更加宏大了，脚步声里都带着回音，条件反射地减小说话音量，“你经常来吗？”
姚文瑛从吉他包里取出吉他调音，“也不算很经常，只是不忍心放过免费的混响。”
礼堂里安静了片刻，姚文瑛垂头认真拨弄吉他，手指划过琴弦落下几个滑音，才看向夏珩，“听我弹一首怎么样？”
“好啊。”
夏珩起身纵向穿过舞台，从台上跳下去，倚在第一排的椅子上。
女生调整好坐姿手指覆上琴弦，漂亮的音符从指尖滑出，是悠扬舒缓的曲子。
夏珩第一次知道吉他还能弹这样有韵味的风格。
不知道该把注意力放在优美的旋律上还是放在光芒万丈的女生身上，一曲奏毕才缓过神来，靠近舞台边双手支在舞台上，“好听。”
姚文瑛笑得有点害羞，这才发现认识夏珩以来几乎每次和他见面都是满脸笑意的，轻松又美好。
“我可以再点一首吗？”
夏珩刚说完，就被手机铃打断，他走到门口接电话，姚文瑛从包里拿出新曲谱。
他回来的时候神情有点郑重，眉头微蹙，“我突然有点事，可能得下次再听你弹了。”
姚文瑛连连摇头，“没事啊，你有事就快去吧。”
夏珩这才缓了缓神情，“说来陪你练琴，现在又自己走了，真不讲义气。”
姚文瑛把他送到后台窗口，夏珩利落地撑起身子翻窗，不用借助树干就轻松落了地。
“夏珩。”
姚文瑛叫住他，男生转过身，两个人隔着窗户对望，室外的地面更低一些，视线平行在同一高度。
姚文瑛撑在里侧干净的窗台上，眼里是笑意，“作为补偿，改天陪我一起吃饭吧。”
“不用改天了，就明天怎么样？”
“好啊。”
如果不是因为今天已经吃过晚饭了的话，恨不得就把时间定在今晚了。
夏珩的手机又一次催促般地响起来，他看了一眼没有着急接起，而是看着姚文瑛说，“白天时间够用的，以后我们早点晚安，不要为我熬夜。”
说完才接起电话，一边慢慢后退一边朝姚文瑛挥了挥手。
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走远，居然会觉得不舍。
转身回到舞台上重新抱起吉他，口袋里的手机收到消息，点开看到的是夏珩的头像，“明天见，姚文瑛。”
把不舍变成明天见，情绪被具化。
一边填补骤然空缺的心情，一边期待明天的到来。
“嗯，明天见。”
…
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刚响，夏珩就站在了高一四班后门口，几个路过的同学好奇地扫过他，他也不着急喊姚文瑛，倚在门外看她整理书包。
和钱墨挥手道别的时候视线落在后门口，视线交汇时相视一笑——有人在教室门口等你下课的感觉真的很奇妙。
“这是怎么了？”
夏珩鼻梁上贴了一块小熊□□的黄色创口贴，一张拽脸搭配这么一块可爱的图案，乍一看有点不搭，却在他笑起来的时候增添了少有的少年感。
“不小心蹭到了。”
回答得模棱两可，姚文瑛也没仔细追究，看着他的模样笑起来。
夏珩有点不自在地带着她往校门口走，“怎么了嘛。”
姚文瑛加快脚步跟上，“没什么，挺可爱的。”
夏珩没有回应，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
“上次吃了烧烤，今天吃烤肉怎么样？”走出校门的时候夏珩问道。
“好啊，上次你请我了，这次我来请你。”
夏珩笑，“不用算这么清吧，哪有让女生请客的道理。”
姚文瑛一边在手机上搜索烤肉店地址，一边摆手，“你就听我的好了，你请我的机会还多的是。”
像一句承诺，很受用，夏珩轻快地点了点头。
烤肉店在一家商场顶层，离学校有点距离，两人趁着时间还早，扫了两辆自行车骑过去。刚在店里落座没一会儿店门口就排起了长队，等位的客人在门口坐了两排，姚文瑛喝了口水才扫描桌边的二维码，“我们来的可真是适时。”
“我们好像总是很适时。”
姚文瑛手指一顿，思索他话里的缘分。
夏珩趁机伸手越过桌面在她手机上点了几下，“这两样各一份就够了，免得吃完对着一桌子菜欲哭无泪。”
姚文瑛干脆把手机放到他面前，自我认知清晰，“要不还是你来点吧，我总是会点多…”
表面叹了口气心里却高兴得很，“好吧，想吃什么跟我说。”
好像就是从这天开始，往后每一次点菜都是夏珩负责，他会记住她的喜好和忌口，会把桌上的菜点得恰到好处。
姚文瑛洋洋得意地以为找到了救星，其实这不过是一项除了她以外人人都手到擒来的技能而已。
…
晚饭之后在商场里转了转，姚文瑛在一楼的杂货店里买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视线落在货架上的粉色美乐蒂创口贴上，顺手拿了一盒，满脸坏笑，“下次贴这个，这个也可爱。”
夏珩拎着购物篮无语，“能不能盼我点好的。”
没来及回应又被一排耳钉吸引了视线，跑到琳琅满目的货架前挑选，拿了两对小猫和小熊耳钉提问，“哪个好看？”
“这个。”
指尖落在半透明的棕色小熊上。
姚文瑛把小熊耳钉扔进他手里的篮子里，又逛了一会才去结账。结完账从店里出来，姚文瑛在袋子里找了半天，摸出一串银色古巴链手链，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她把手链递给他，银链落在手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虽然有点廉价，但挺好看的，送给你。”
夏珩捧着链子没有收手，“我戴不上，你帮我戴。”
接过姚文瑛手里的纸袋，低头看她把手链系在自己手腕上，手链的冰凉和她指尖微凉的质感轻触在手腕上，视线从她的手指移到低着头的脸。
“好啦。”
抬起头正好撞上他微垂的眼眸，四目相视片刻，他的目光有点过于灼热了。
姚文瑛有点仓皇地挪开眼，从他手里接过纸袋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摘掉耳朵上的银色耳钉，准备换上新买的小熊耳钉。
不知道是因为正在走路，还是因为刚才的慌张让自己有点手忙脚乱，耳钉戳了好几下都没能戴上，耳垂都被捏得有些泛红。
走出商场的时候夏珩突然抬手拉住她的手肘，“我来吧，刚才你帮了我，礼尚往来。”
拿过他选的小熊耳钉，轻轻穿过耳洞，另一只手推上耳堵，再换到另一边。他微弯着腰凑近在她脸边，温热的手指轻飘飘地落在耳垂上，耳朵远比手腕敏感，他手指的触感被无限放大，耳朵一下就红了起来。
她突然有点后悔在这里换耳钉了。
好不容易戴好，姚文瑛有点慌忙地弹出去半米远，眼神找不到落点，最终落在斜前方的地面上。
夏珩抿嘴偷笑。
好像是认识她以来第一次看见她如此仓皇的模样，要不是目睹了她此刻的慌乱，差点以为她不近人情。
姚文瑛的手机电话打断了空气里骤然上升的气温，顺手接起，庄曙响到离谱的声音从听筒里毫不客气地传出来，“姚文瑛！你在哪！”
吓得把手机拉开一段距离保护听力，接着报了商场名字，“怎么了？”
庄曙又一次鬼哭狼嚎起来，“葛子榆说你没和他一起走，宁绡也说没和她在一起，唐穗又说你放学都没和她道别，给你发消息也不回，我还以为你又不见了，吓死哥了呀！”
姚文瑛干笑，“我又不会走丢，你怎么老和宁绡一样大惊小怪。”
“什么叫大惊小怪！就你心大，一个人跑到商场去干嘛，也不怕再出事！”
姚文瑛撇嘴，“也不是一个人…”
“别狡辩！欸我有个朋友刚好在你附近，反正他也没事干，我让他送你回家。”
语气不由分说，还没等姚文瑛回话就挂断了。
“这是…庄曙？”听到他声音的时候还有点难以置信。
“你也认识他？”
“嗯，他上一次留级之前和我同班。”
庄曙的微信消息很快发过来，“给我个具体定位，我朋友马上来接你，叫他小赵就行，信得过的兄弟。”
夏珩扫了一眼她手机上给庄曙的备注“哲光第一打手”，没忍住嘲笑。
姚文瑛耸了耸肩，“他自己改的备注。”
发了定位之后看向夏珩，“我得在这里等他朋友来了，之前出了一些事情，身边的朋友都比较敏感。你先回去吧。”
夏珩没有追问，具体发生了什么问庄曙就行了，这下关系就变得有趣起来了。
“没事，我陪你等他来。”
空气里的闷热预示着雨季将近，这会天空已经一片漆黑，商场明亮的光线照在路边，led广告屏闪着变动的彩色灯光。
姚文瑛无聊地站在路边的石墩上眺望眼前光怪陆离的车来车往，她脸上映照着璀璨夜色。
夏珩看着她闪烁的双眼说，“姚文瑛，下次，下次我请你吃火锅吧，这样你说你喜欢的三样食物我就都陪你一起吃了。陪你吃完这三顿饭之后，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站在石墩上的姚文瑛才几乎和夏珩平视，她也侧头看向他，他的面容也被屏幕光线照得明暗分明，眼里是前所未有的真挚，他没在笑的时候总是给人一种盛气凌人的感觉。
追问，“什么机会？”
夜色下勾起浅浅笑意，“以后陪你吃每一顿饭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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