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三章
闻言,宋姝月猛地抬起了头,欣喜之色就要溢出眸子了。
但下一秒似乎想到了什么,强忍住心头的激动,淡淡地回了一句:“太傅,你何出此言?我只不过进日来愈发觉得您言之有理,这焚香抄书当真是能让人静下心来,修身养性。”
“哦?”黎砚池狭长的眸子多了一分戏谑,随后缓步走到紫檀木书架上,随手拿下一本书,搁置到书案上,“既然如此,莫不如抄这本?”
宋姝月瞥了一眼那书,足有她半根手指厚,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太傅,你……”
“还不实话实说?”黎砚池唇角带笑,一身白衣出尘,倒真配的上“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句诗。
但落在宋姝月的眼中,却是一板一眼,每天除了一身白还是一身白,毫无丁点人气可言。
她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若不是今日有求于太傅,她定不会如此装模作样,想她往日里与太傅斗智斗勇……
“太傅,那我说了,我想去宫外的红枫寺。”宋姝月眨巴着大眼睛,撑着下巴,满脸期待地看着他,那眸子里溢满了点点星光,“听闻那里的斋饭很是好吃……”
“好,我同你一起去。”
黎砚池答应得很爽快,目光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她的下巴,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块浅青色的帕子,自然而然地走近,俯下身,在宋姝月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贴近了她……
鼻尖萦绕着一股好闻的杜衡香味,不知为何,宋姝月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小扇子般的睫毛也扑了扑。
等帕子离去后,她才回过神来,随后见鬼一般地瞥了眼那帕子上的墨渍,又顺着帕子看向了自己的太傅,不经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下巴上沾了墨。”
方才的行为显然有些亲昵,但黎砚池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而这与他往日对宋姝月的恭敬疏离简直是判若两人……
这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的呢?他不知道,宋姝月自然也不知道,而且她眼下也是一副见鬼了的神情,八成是觉得面前这人吃错了药……
莫不是太傅知道自己暗地里编排他,最近憋着什么大招,宋姝月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马车内,宋姝月透过掀起的帘子往车外看去,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当马车行驶过城东时,那双乌溜溜的眼珠子冷不丁落在那老杨树下。
眼下正值春日,杨树枝繁叶茂,许多枝条上都冒出了嫩芽,俨然一副春意盎然的模样。
但在树下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的神色难免有些失落。
人人都道相思苦,现下她也终于尝到这苦到断肠的滋味了。
也不知那傻小子什么时候能回来娶她。
黎砚池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看着似是没有觉察到她的异动,但云淡风轻的面上底下实则是暗流涌动,袖底下的五指不自觉地攥紧,心里也是一番说不出的苦涩。
他阖上双目,眼前闪过一年前的画面,老杨树下,少男少女亲密相依,情话缱绻,互诉离别……
“太傅。”宋姝月轻轻唤了一句。
见对坐的人半天没动静,姝月又唤了一句。
“太傅。”
“太傅……”
直到第三声,黎砚池才缓缓睁开眼睛,方才眼底的晦暗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随后对上了小公主微微诧异的眸子,“何事?”
他理了理衣襟,坐得端正,随后拿起一旁的书卷。
面前人有了回应,宋姝月却又不讲话了,她抿着唇,似乎有什么难以言说的事情堵在了她的喉头。
她不回话,黎太傅就专心地看着那赋文,他似乎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
马车内陷入一片寂静,而车外的喧哗声也逐渐止住了。
马车已经出了城,周围自然是安静下来。
“我听闻眼下战场局势不利燕国,使臣不日就将进京,似乎有意同燕国结盟,自古结盟,多数是公主和亲,我想知道……”
当听到某个字眼时,黎砚池握着书卷的手指一紧,随后缓缓地抬起头,打断了她的话,“公主不必忧心,战场局势未定,眼下燕国虽处于下风,但卫将军英勇,未必不能挽回局面,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不会……”
黎砚池说着说着突然哽住了,最后面上神色一滞,快到嘴边的话硬生生被他咽了回去。
“你不会什么……”宋姝月撑着下巴,瞪着水汪汪的眼睛,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但见太傅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便也不多问了,反正过往自己那么稀奇古怪的问题,太傅若是不想回答,也是如同今日这般沉着一张脸。
但这次,出乎她意料的是,黎砚池见她发问,思索了一番后,接着说道:“我是你的太傅,定然也不会看着你受委屈。”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宋姝月心头蓦然一动,随后朝他咧嘴一笑:“我就知道太傅你最好了,太傅虽然往日里不苟言笑,待我严苛,但是心里还是心疼我这个学生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倘若燕燕觅得了驸马,定要先带来给太傅见见。”
听到后面,黎砚池的眉头越皱越深,随后毫无征兆地咳了几声,直叫宋姝月有些不明所以。
“公主的父亲乃是当今圣上,臣不敢僭越。”
宋姝月努了努嘴,瞥了他一眼,她这太傅年纪不大,不过却是个十足十刻板的老顽固,不就是一句话吗,还非得较真,扯上什么君臣。
他这般如此死板规矩,以后哪家小姐肯嫁与他。
其实她的太傅,不知何时起早已变了很多,但奈何宋姝月与他相识太久,对他的刻板印象早已根深蒂固,因此那些个变化就算瞧见了也不会往心里去。
宋姝月瞅了一眼对面人,嘟了嘟嘴,随后双手抱臂,缩起腿,半侧过身倚在靠垫上。
黎砚池看了眼她散漫的坐姿,先是眉头微蹙,嘴唇微启,但不知怎的,到了嘴巴的话又被自己咽了回去,最后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悠悠地停了下来。
宋姝月下了马车,以手掩唇,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燕燕,你怎么在这?”
宋姝月闻声看去,随后视线落在寺院门口那穿蓝衣的小团子身上,突然两眼放光,“表姐!阿宴!”
五岁多的小陈宴听见有人唤他,揉了揉眼睛,随后抬起头,看清面前人后,正了正色,拱手乖乖地行了个礼,唤了声:“姨母。”
宋姝月撇了撇嘴,揉揉他的发顶,随后戳了戳他的鼻子,道:“你这小家伙,年纪那么小,倒是把你那表叔的刻板模样学了个透……”
说着说着,黎砚池走了过来,宋姝月听到脚步声立马心虚地闭上了嘴巴。
陈宴看见来人,又乖乖地拱手行了礼,唤了声“表舅”。
陈宴是昌平候府世子的儿子,母亲是刑部尚书的女儿,也就是当朝林皇后的侄女林清禾。
林清禾的父亲与皇后是亲兄妹,而母亲则是郑国公府出嫁的大小姐林黎氏。
这两层关系下,她不仅与公主沾亲带故,也与郑国公府现如今的世子黎砚池血脉相连。
几人说着说着,一个身穿月白色袄裙的妇人朝这边缓步走了过来,手上还牵着一个睡眼惺忪的小女娃。
“阿织,你终于出来了,方丈说什么?”
来人正是沈织,她见到面前几人,福了福身子。
黎砚池见到来人,拱手道:“卫夫人。”
“糖糖妹妹……”
那小女娃本来昏昏欲睡,听到有人唤她,缓缓抬起了头,随后两眼顿时发亮,瞬间清醒了过来,她抬头看了一眼母亲,问道:“娘亲,我去找宴哥哥了。”
沈织揉了揉她的发顶,无奈地笑着说:“去吧。”
“母亲。”陈宴也抬起头眼巴巴地看向自己的母亲,随后得到她的点头同意后,大步往前跑去。
林清禾,也就是初次在第二个故事登场的原作者,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这两个小娃娃,谁能想到她有生之年竟然能成为书中男主的老母亲……
她叹了口气,走过去挽起沈织的手,道:“方才不是才见过面吗,这般情谊深厚,咱们两家准是得定个娃娃亲才行,不然你家糖糖长大了跟别的男子跑了,我家阿宴不得伤心死了。”
她得赶紧把两家的娃娃亲定下来,这是原身在故事中的戏份之一,不过等到第三个故事开展,起码要等到两个小娃娃都长大了。
“我怕是担心你家阿宴被别的姑娘拐走呢,等将军回来,咱们两家就商量一下。”沈织笑着道。
“不用等到以后了,我方才在寺里就求了这姻缘符,等会让阿宴交与你家糖糖……”
沈织看了眼林清禾手中那红边金字的姻缘符,莫名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她笑着说:“这符瞧着好生眼熟……”
“自然,咱们六年前以前还在这里见过呢,方丈说你心诚,就将那姻缘符给了你。”宋姝月大步走了过来,拿过表姐手中的姻缘符,打量了一会说,“听说这红枫寺的姻缘符很是难求,方丈也只是赠给有缘人……”
“六年前?”沈织一愣,眉头紧锁,问道:“我曾来过此地吗?”
宋姝月打量了她一会,猛地忆起眼前这卫夫人可是大病一场忘却过往的,自然是不会记得这些的。
“我既求了符,那是求给何人的?”不知为何,一想到这些,沈织觉得自己的心里空落落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背影。
宋姝月正想开口,但下一秒就被自家表姐打断了。
“还能是谁?自然是卫将军,阿织曾同我讲过呢。”我急忙给小公主使了个眼色,随后装模作样地看了眼天色,道:“燕燕,院里的素斋所剩不多了,你若是想吃到,便得早些去才行。”
林清禾只是随口提了一句,红枫寺的斋饭可是远近闻名,今日慕名前来的可不是少数。
虽然她一早便知小公主今日是为何来这红枫寺,按照原故事,今日那寺院里派发那姻缘符的老和尚可要不好过了。
宋姝月一听到这个,猛地想起自己今日的意图,太傅还在这呢,若自己做戏不做全套,被他看出来可怎么办。
随后,她有些眼热地瞥了眼那姻缘符,随后把它塞回了表姐手中,最后赶忙告辞往院内走去。
黎砚池瞥了眼她急匆匆的背影,向两人行礼告退后,不慌不忙地跟了上去。
林清禾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幸亏我机灵,不然沈织就要发觉不对劲的地方了。
她眼下与卫将军恩爱不已,又有了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糖糖,这样的日子,还是不要打破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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