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长安城好些青楼花坊,半夜孟行章和几个狐朋狗友去了丽春院,点了几位姑娘唱曲喝酒,刚坐下半个时辰,几人都喝得有些微醺,后街传来男子怒骂的声音。
“不卖身?怎么,这一袋儿银子砸你身上还不够?不够爷再加一袋,……”
“你以为你是哪家的小姐不成?跟着我能吃香的喝辣的,装什么清高……”
男人的话污秽下流,听在耳朵里怎么都觉得不适,随即听见女子的哭闹声,呜呜咽咽地哭着。
孟行章坐在窗边,他面前有一个弹琵琶的姑娘,有一个赤》裸着双脚跳舞的舞女,手里拿着酒杯和几位公子哥谈天论地。
可楼下的声音一阵一阵,孟行章只觉头脑发昏,被吵得恼了,他探头叫嚣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吵了小爷的雅兴。”
下头声音一顿,孟行章这才眯眼看清,那男子可是老熟人了。
皇后的亲弟弟冯詹易,浑身裹着锦缎,模样生得矮胖,眼睛细小又狭长,最为好吃好色,在长安城的名声烂透了。
光是强抢民女一事,就已经被御史大夫参过不知多少本,每次都被皇后保了下来,可早已经激起了民怨。
他的几个护院拉扯着一位女子,女子外衫不知所踪,一只手臂的衣袖已经被撕裂,手背上还有两条崭新的划痕,哭得梨花带雨,头上唯一的木簪都移了位,发丝散乱。
旁边还有一位老妇伸手要来拉人,却被护院推倒摔在了地上,还有一地串成串的花朵四处散落着,看样子这老妇和女子是在后街的卖花女。
孟行章虽说不怎么着调,可他向来看不上冯詹易的所作所为,欺辱妇女幼童,混吃混喝不给银子,两人不对付不是一天两天了,见面便要呛上几句的关系,更何况是这种时候。
他转头朝那几个狐朋狗友道:“走,冯詹易那头肥猪又在抢民女。”
这几位少爷都自诩读书人,一听这话便气个半死,几人噔噔噔下了楼,这时候孟行章已经忘了大将军说的话,“你在外任性我不管,别和皇后那亲弟弟闹得难堪。”
冯詹易也还没走,就在那等着。
孟行章一路走一路拿眼打量他,出声道:“怎么,冯家大少爷又在这抢民女?”
冯詹易的绿豆眼盯着他,伸出肥胖的手指,冷哼一声:“爷这是拿钱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关你孟行章何事?”
“我怎么瞧着这姑娘不愿意呐?”孟行章摸着腰间香囊,虽说依旧吊儿郎当的样子,可话里已是不耐烦。
今日他们出来吃酒,将伺候的人也都遣了出去,事发突然,也还没来得及叫人。
一边是孟行章为首的几位只知风流的少爷,一边是冯詹易带领的家中豢养的打手,冯詹易绿豆大的眼睛滴溜滴溜转。
两边富贵都是惹不起的主,那些围观看热闹的百姓也大多散了去,唯恐伤及自身,现场留下的人不多,冯詹易想起从前孟行章在街巷套了麻袋给他一顿好打,直到今日还恨意难消。
冯詹易咬了咬牙齿忽然恶从胆边起,他将心腹招至耳边轻声道:“给他们几个一点颜色瞧瞧,尤其是孟行章,留条活命便是。”
心腹有些踌躇:“少爷,若皇后娘娘追究下来如何是好?”
冯詹易伸手敲了他的头,更加恼羞成怒:“怎么,你个怂包不敢?大姐自会为我兜底,你怕什么?”
孟行章见他们窃窃私语,皱了眉头。
下一刻便看见几个护院朝自己走来,有一位胆小的少爷强装镇定,不过开口已经有些发抖:“你们……你们要做什么?我爹可是……”
孟行章也没想到冯詹易今日狗胆包天,倒是往日小看他了。
数十人迅速扭打在一起,这几个少爷从来都是出门小轿入门小厮,一双手读书写字画画,便是粗活都没干过,冷不丁要挨打了,一张利嘴派不上什么用场,被揍得嗷嗷叫。
冯詹易在旁边看热闹,笑得满脸肥肉都挤在了一起,还顺手摸了摸卖花女的脸:“你瞧瞧,都是你惹的祸。”
女子哭得嗓音沙哑,孟行章只觉眉心突突跳,心底一阵烦躁。
他自小习武比不上大哥,也就是比大哥多读了几本破书,可毕竟爹爹是骠骑大将军,孟行章要是孱弱无力那就是辱没了将军颜面,再如何,也比外头那些花拳绣腿好上不少。
孟行章在外都不显山不漏水,顶着将军府二少爷的名头,在外都能横着走,即便有不长眼的上来挑衅,也有手下将他们打发了,就连冯詹易都以为他和自己一样,平日里只晓得吃喝玩乐,所以那几个护院也都轻看了他。
他们一时没什么防备,倒让孟行章占了上风,不过孟行章没有趁手的利器,也只能保自己不被伤到。
其余几位少爷捂脸护胸,嘴里骂骂咧咧都说日后要找冯詹易报仇。
冯詹易看孟行章毫发未损,有些气恼,从前被他套了麻袋在小巷里拳打脚踢,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这回好不容易逮了机会,却连衣摆都摸不着。
他气得大喊:“爷喂你们都是吃白饭的?快抓住这个姓孟的,回去重重有赏!”
几个身强力壮的护卫朝着孟行章一拥而上,双拳难敌四手,几人将他牢牢困住,最后竟是让他单膝跪了下来。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舔跪地跪父母,万万没有跪眼前这个肥猪的道理。
冯詹易小人得志,走上前来伸手指着孟行章:“你横什么横,你也有今日!你爹就是头没了牙齿的老虎,这些年连战场都不敢上了,你大哥迟迟立不下军功又算个什么东西,别说你,整日走街串巷的混子!”
“哦对了,你那个在长安城横行霸道的妹妹,近来怎么没看见她了?克母的女子,她以后怕是嫁不出去了吧?”
冯詹易脸上的肉都因激动而发抖,每次对上孟行章,他从来没有胜过一筹,他说着就要抬脚,却没想到孟行章忽然挣脱桎梏,一下子起身将他扑倒在地。
孟行章手里攥着方才从地上捡的石头,狠狠朝着冯詹易脖颈划了一道,伤口不算太深并没有致命,他做事没有拖泥带水,抬手准备再补上一下的时候,却被远处飞来的一块玉佩击中了手腕。
孟行章吃痛,他循声望去,几只精壮的马匹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为首之人一袭黑衣,一双利眼似有寒星,暗藏着几分凌冽,姿态非凡。方照舟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孟行章借着月色想要看他,却看不清他的神色。
方珩舟走近来,将玉佩捡起,沉声道:“在打闹什么?”
冯詹易没想到孟行章敢抹他脖子,他吓得已经小便失禁,摸了摸脖子上的血迹更是白了脸,他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孟行章他,他想杀了我……”
强烈的杀意是瞒不住的。
谋杀当朝国舅,按律当斩。
方珩舟低头认真看了一眼冯詹易的伤口,闻到身下那股味道狠狠皱了眉,他用脚上那双锦文黑靴踹了踹他的肩膀,而后淡淡道:“还死不了。”
冯詹易被那些护院扶了起来,晕倒前还不忘放一句狠话:“你们给我等着。”
一群人见了方珩舟就像是老鼠见了猫儿,脚下走得飞快。
孟行章揉了揉被打痛的手腕,也毫无认罪的意思:“我看他不顺眼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拦我做什么?”
“他还轮不到你来动手。”
孟行章哑口无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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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闻秋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想起书里所写的。
当今太后垂帘听政,皇上不是太后嫡子,而是一位早死的嫔妃所出,手上没什么实权,就像是一个木偶。
太后手握重权,不愿分出几分,而皇上长大成人后又颇有野心,表面听话,可暗地里已想要夺权,心里对太后已经积怨已久。
母子二人不是一条心,皇上惧怕太后权势,只能维持着表面的安宁。也正是因为如此,在书中才会被男主钻了空子。
大将军是太后一派,而方珩舟又是太后亲侄,所以他偏帮孟行章,倒是情理之中。
冯詹易是家中独子,自小便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他向来不学无术,做了混账事后便让皇后帮着处理事宜。
要说大将军是气孟行章险些失手杀了冯詹易,不如说他恨铁不成钢,这样一个人便能将孟行章激怒,实在是沉不住气。
将军看了一眼身侧的方珩舟,又看了看孟行章,沉吟片刻说道:“方侄,你说我现下将他送去军营历练,还来得及么?”
没等方珩舟说话,孟行章便强撑着抬起头来:“我可不去那样的地方!”
徐云蓁也劝道:“营帐凄苦,二弟不过是犯了个小错,还请爹爹三思。”
方珩舟伸手捻了捻衣角:“军营只练筋骨皮肉。”
孟家大哥年少被送去了军营,而孟行章对舞刀弄枪兴致不高,大将军由着他的性子没有勉强,今日也不过是气话,被劝上两句也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孟闻秋见爹爹脸色好了许多,赶紧差使小厮将孟行章抬了下去,吴氏张罗着去找大夫,也跟着出了院子。
方珩舟抬手告辞,大将军也没心情留他,顺口便让孟闻秋将他送送,孟闻秋本来也想溜,听见这话脚步一顿。
本来躲在孟闻秋身后一直没有吭声的孟怜玉,这时忽然站了出来,嗓音轻轻柔柔,十分明事理的模样:“姐姐若是有别的事情,我替姐姐送送方统领。”
孟闻秋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头,还没等她说话,方珩舟便摆了摆手:“不必劳烦二位小姐。”
他说完便抬脚走了,将军府的小厮急忙跟上去引路。
一时间孟怜玉脸上有些挂不住,却没人注意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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