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秦鹤望穿着出事那天的一身衣服,已经湿透了,贴在他的身体上。曲回舟后来听他的助理说,他原本是打算出市办事,没成想这一去就再也没能回来。
他脸色透着一股死灰的白,像是流尽了身上的所有血液,不带一丝血色,额头上破了一个口子,未凝固的血液被头发上的水滴带着顺着脸滴下去,混着一丝丝粉色。
原本板正的西装已经皱皱巴巴,上面还混着泥点子,在被雨水浇湿的布料上晕开。
秦城的夜晚在这个时节还有些凉,曲回舟注意到有些水从西装裤脚上滴下去,站在走廊上的人像是因为感觉到了寒意,身体打了个颤。
许是曲回舟一直没有说话,秦鹤望在门口等了几分钟之后又开始叫他:“舟舟?”
曲回舟眨了下眼睛,如果是二十岁的自己,大概会觉得这是秦鹤望的鬼魂在这一天找上了门。
但是他现在已经三十岁了,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早就过了还会相信世界上有鬼神存在的年纪。他只是下意识又开始回想在过去的十年里,曾经饥一顿饱一顿、低身下气的到处求人的日子,那时候他总是很忙,身上沉重的债务压的人喘不过气,半夜梦中惊醒,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有人告诉他,事情在心里憋久了,总要出问题。
曲回舟看着门外的故人,觉得这句话说得确实没问题。
抓着门把手的手指不自觉用力,曲回舟问他:“你怎么会来这里?”
一边问他,曲回舟一边在心里回忆着自己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日程,请假了这么多天,肯定攒了不少事情,之前的一个关系还行的客户聊天的时候和他提过一个心理诊所,等忙过这一阵就抽空过去看看。
“我来出差。”曲回舟觉得自己从他身上看出了几分局促,这更让他确信,眼前的人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觉。
他看上去更倾向于曲回舟记忆中二十出头的秦鹤望,举止中带着一点点的生涩。曲回舟后来也曾偶遇过几次现实里的秦鹤望,在隔了十年的距离之后,早已经蜕变成一个另外的模样,稳重、成熟,看上去永远游刃有余。
而被曲回舟认为是幻想出来的秦鹤望还在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但是出差的路上突然很想见你,正好顺路,就来了秦城。”
他继续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知道曲回舟住在这里:“我到了秦城就看见了你,想和你打招呼但是你一直没回应,我以为你没听见,跟在后面叫你,没想到就跟着你回来了……”
门外的秦鹤望好像并不知道自己的死讯,他的记忆里自己是在出差的路上打了个岔,然后又碰巧遇见了回家的曲回舟,所以跟了上来。
“有什么问题吗?”秦鹤望觉得曲回舟的表情有些奇怪,让他隐隐地生出一种不安,紧紧拧着眉,红色的血从额头的伤口涌出,衬得脸色越发的白。
曲回舟像是想要说什么,嘴唇轻微动了动又抿紧,摇了摇头。
秦鹤望不知道曲回舟的沉默是什么意思,但是偷偷跟在别人身后一直跟到了大门口,秦鹤望还是有些心虚。
他把手里顺手捞过来的花在曲回舟面前一递:“我上来的时候,看见这花开得还挺好看的。”
曲回舟低头看了一眼,是一朵蔫巴巴的康乃馨,粉色的,看上去还有那么一点眼熟。
秦鹤望原本想送他的花是白色的,他在出差路上一晃神,突然想要见曲回舟,就开着车过来了,也是在那会看见的白花,但是带到楼下了,想起十年前的曲回舟不怎么喜欢太寡淡的东西,便换了一朵粉色的花顺手捎了上来。
曲回舟想起楼下小情侣吵架说的话“哪有人给恋人送康乃馨的?”,唇角下意识往上勾起一半又很快垂下去。
门外的人还在问:“我能进来吗?”
“舟舟?”秦鹤望看着他,余光透过曲回舟看到他身后亮着灯的屋子,暖黄色的灯光照亮这一隅,处处都是曲回舟生活过的痕迹。尽管对进入室内充满渴望,但是秦鹤望依旧站在走廊上,脚尖挨着门口,等待房主人的允许。
“我可以进来吗?“秦鹤望的视线越过曲回舟看向了室内,而脚尖却依旧在门外,不曾越界半分。
秦鹤望知道自己好像有些不对劲,从独自一人跟着曲回舟回家,到下意识喊出了还未分手之前的亲密称呼…他好像突然就不在意过去的种种顾虑,最清晰的念头只剩下一个”我想见他”。
心里始终萦绕着一股悔意,在这几天到达了顶峰,后悔年轻时的尖锐不懂低头,伤人的话朝着对方心里最疼的地方刺,分手时一地鸡毛,午夜梦回想起过去仍觉得当时的自己和对方都是同样的面目可憎。分手时太决绝,闹得太难看,后来后悔了想挽回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十年里的寥寥几次见面,也以不尴不尬的问候开始和结束。
直到现在,心里莫名生出的执念支撑着秦鹤望跟着曲回舟一步一步走到这里,彻底的抛下了以往的顾虑,以一种唐突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
年轻时爱过的人,至今仍为他而心动。
他的视线描摹着面前人的脸,心里隐隐有种感觉“我应该走了”,脚下却生了根不肯挪动,寒意顺着脚底往上攀爬,秦鹤望原本就有些泛白的脸上开始带上紫色,在灯光下看着有些渗人。
窗外乌鸦又开始叫了,像是某种隐秘的催促,秦鹤望的脸上带上了自己也未察觉的焦虑,寒冷让他本能地试图蜷缩身体,又因为是在曲回舟的面前而抑制了自己的动作,直挺挺地立在门外,身体僵直,看起来别扭极了。
大概是夜里确实有些凉,秦鹤望的脸色更白了,从客厅泄露的灯光里,曲回舟清晰的看见,他又打了个颤。
“很冷吗?”曲回舟问。
秦鹤望点了点头:“可能是最近下午降温了吧。”
他搓了搓自己的手,呵出一口气,眼神带了一丝茫然:“秦城比我那边要靠南一点,天气预报也说温度要高几度,怎么这几天这么冷?”
曲回舟听见他又嘀咕了几声奇怪,然后看着自己身上明显单薄了不少的衣服:“你不冷吗?”
曲回舟用力闭了闭眼,睁开眼之后面前的人却依旧还在。
他吸了口气,目光落进漆黑的走廊里。
“不冷。”曲回舟看着门外还在发抖的人,眼中露出几分妥协,他叹了口气:“进来吧。”
只是一个幻觉而已。
曲回舟在心里说服自己,让他进来又能怎样?等自己看完心理医生,他可能就会消失了。
秦鹤望进了门,在玄关处弯下腰换鞋,西装的裤脚让他有些不舒服,便顺手挽起了裤脚,露出里面红色的秋裤。
年轻时的秦鹤望审美确实有些愁人,偏爱大红大紫大绿的颜色,高中时没有机会给他发挥本性,到了大学就有些掩盖不住,两人同居之后秦鹤望出门的服装一直都是曲回舟替他操心。
而十年后的秦鹤望看上去已经摆脱了原本的奇怪审美,衣着得体,谈起男装的搭配也有模有样。
曲回舟有些意外自己臆想出来的秦鹤望居然还保留着过去的审美,看了他一眼,然后拿出一双拖鞋递给他。
门口的地毯上已经被秦鹤望身上滴下来的水打湿,晕开一片深色。
曲回舟握住门把,客厅的灯光照在走廊上,投影出他一个人的影子。
曲回舟拉上门,余光看见数日没有翻过的日历,依旧停留在自己得知秦鹤望死讯的那一天。
他把日历翻到今天。
是头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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