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零二章 蛟龙入海下

王左挂顶盔贯甲冲了出去，一群亲兵紧随其后。其实王左挂的内心也是十分紧张，虽然他的人马已经变成了官兵，但是他知道，这些士兵的老底子还是流贼，在富平县的这段时间里也就是装备升级了一些，比以前当流贼时候要好很多，可是自己手下人的战斗力却没有提升多少，还是老样子，而且身后虽然是山阳县，不过尹洪这个混蛋可不会真的支援自己，什么依靠城墙作战，不就是让自己的人马在城外送死，他们在城头上放铳放箭即可，说来说去就是要让自己当替死鬼跟流贼硬拼。这股流贼竟然敢直接朝着这边过来，说明他们的人数肯定比自己的要多，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一仗凶多吉少。

        不过王左挂不能将自己的这种情绪传递给士兵们，他依然是故作镇定，不一会，便下令让全营的将士们在自己面前集合，然后带着他们出营，准备迎战敌军。王左挂看了看身后的士兵，一千人出头，可是早就已经没有了起义时候的那种精气神，一方面是因为朝廷拖欠粮饷，大家早就没有了作战的动力，而且心生怨气，另一方面王左挂也明白，这些士兵已经不知道为何而战，以前还算是举起了替天行道的大旗，可是现在，自己也变成了朝廷军，那自己还算是替天行道吗？当初起兵不正是因为朝廷无道，如今自己和手下弟兄们是不是成了他们的帮凶，为虎作伥了呢？

        王左挂派出一批探马继续哨探，流贼大多是步兵，速度不会很快，所以他们还有不少准备时间。王左挂拔出战刀回头吼道：“他娘的，一个个歪歪扭扭的像什么样子，不知道流贼就在眼前吗？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咱们现在是官军，流贼来了，自然要将他们击败。”说这话，王左挂自己都感觉到底气明显不足，士兵们的回应更是冷淡。一个士兵嘟囔着，“他娘的，什么官兵，还不如回去当流贼自在。”又有一个人接话道：“是啊，要是这股流贼，哦不，义军，强大的话，我看，大当家还不如领着咱们重新投靠义军算了，这些天老子是受够了，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瞧见后面的山阳县了吗，也算是富庶的大县，咱们要是能进去快活一阵多好，可是你们看看，后面的官军人家拿咱们当自己人吗？甚至都不拿咱们当人，大门紧闭，让咱们在外面跟义军打仗，他们坐在后面看戏，我呸！”

        士兵越骂越起劲，身边的同伴都是出言附和。王左挂的大阵出现了一片骚动的声音，王左挂不满的皱了皱眉头，对身边的几个亲兵吩咐了几句，他们抄起马鞭就去弹压军纪，啪啪几声脆响，亲兵们的鞭子砸在了地上，一个亲兵头目喊道：“大人有令，再敢聒噪者，军法处置。”几人的弹压起到了一点点效果，士兵们说话的声音暂时消失了，可是从他们的眼神依然能看出他们内心的想法，但是大战在即，王左挂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将军，将军，官兵在城外列阵了，一千人左右，看来是要和咱们在城外决战，不过城里的士兵没出来，大门紧闭，城头上也有不少官兵驻守。”一个探马前来对李自成禀报道。李过立刻开口道：“将军，官兵这是什么意思，放一千多人在城外送死吗？大门紧闭，城里的人好像并不在乎城外士兵的生死啊，要是发现了咱们，大可以在城头固守，为什么要留一千人在城外呢？”李自成闭上了眼睛，他其实也没指望自己能悄悄的接近城外军营，毕竟自己的部队也不是什么精锐，最起码跟真正的朝廷官军还是有些差距的，在这么近的距离上被发现了也不奇怪，可惜自己没有成建制的骑兵，若是能有一支强大的骑兵队伍，就算是官军在这个距离上发现了自己，也没有时间整队了，只能眼看着自己大杀四方。以后，以后加入了舅父的队伍，一定要建立起一支属于自己的骑兵队伍，在大明朝作战，没有骑兵，那可是只有被别人宰割的份，也不知道舅父那边怎么样了，有多少骑兵队伍。可是想要过去，还得先将山阳县的拦路虎给打趴下，这一仗能不能打赢还犹未可知啊。

        “咱们不管官军耍什么花招，总之小心谨慎应对便是，无非就是两种可能，要不就是这支官军自认为是精锐，用一千多人的兵力就可以击败我们，要不就是城内和城外不和，大家各自为战，若是后者，今天这场仗就好打了，不管怎么说，杀过去便知，杀！杀上去！”李自成大枪前指，士兵们加快了奔跑的速度，冲向前方。

        “来了！”正在城外等待作战的王左挂只见前方烟尘滚滚，显然是有大股人马朝自己这边杀过来了，斥候已经来报告过，对方超过了三千人，看来也是一股不小的作战力量，自己只有一千人，现在撤退也是来不及了，而且也不能撤，回去跟杨鹤怎么交代，自己可是主动申请来山阳县的，先看看情况再说。苗美走到王左挂身边道：“大当家，这是个好机会啊，咱们为什么到山阳县，不就是为了去投奔闯王吗？依我看，这支义军十有八九也是想经过山阳县投奔闯王，要不然这样，咱们协助这支义军打下山阳县，也算是给闯王一个见面礼，这样岂不是皆大欢喜。”王左挂虽说早就存了这样的心思，可是真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他的内心也在激烈的挣扎，迟迟不能迈出这一步，要知道，一旦自己降而复叛，就等于将自己在官军这边的道路全部给堵死了，下次自己再走投无路的时候官军可是会下死手的。而现在看来，义军的形势还不算特别明朗，即便是闯王在山西打的有声有色，但是义军这种东西，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全面崩盘，便若自己一般。

        就在王左挂思考的时候，李自成的兵马已经冲到了近前，李自成看的清楚，对面的官兵阵中有一杆王字大旗，看来对方的主将姓王。王左挂也看的清楚，流贼的阵中竖起了一杆李字大旗，王左挂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在当流贼的时候，对周边几个布政使司的义军情况也是比较熟悉，好像从来没有听过有什么姓李的义军首领，不过这支兵马的人数不多，恐怕不是什么大的势力，也许就是一股山野的小势力罢了。想到这里，王左挂松了一口气，如果是杂牌势力的话，自己反而不用担心了，这些人别说是盔甲，就算是兵器也不过是些扁担，锄头之类的农具，士兵更是没什么战斗力。跟这种人合作也没什么意义，灭了他们也好，提升一下自己士兵的战斗力，缴获的物资还能振奋士气，时机到了，自己的人马便开溜去投闯王便是。苗美也是一样的想法，本以为这支兵马是张存孟的精锐，没想到却是一个姓李的将领，也许又是依附张存孟的什么杂牌军。忽然苗美浑身一震，他有些慌乱的对王左挂说道：“大当家，姓李，会不会是，是他？”

        王左挂的眼中同样充满了震惊，他瞬间明白了苗美的意思。下一刻，对面的大军中忽然分出一人，扛着大旗就冲了过来，不是李过还能是谁，李自成命令他前去叫阵，顺便查探一下官兵的虚实。李过骑马就冲了出来，一边大喊道：“对面官兵是哪一部人马，我家李自成李将军手下从来不杀无名之辈！”听见了李自成的名号，不仅是王左挂和苗美，整个官兵队伍都出现了骚动，还真是老熟人，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加入张存孟部的李自成，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当日要不是李自成率部逃跑，战局还不一定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可是即便是这样，李自成也是老熟人，如今带着三倍于自己的兵马前来作战，士兵们的内心还是很微妙的。

        王左挂立刻策马出阵喊道：“我是王左挂，李兄弟别来无恙啊。”李过一愣，后面的李自成自然也是听见了王左挂的声音，同样愣住，竟然会在这里碰见王左挂。李自成打马迎了上去。两人隔着二三十步远，李自成抱拳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大当家，大当家近来一切可好。”王左挂动了动嘴唇，不知道如何接话，虽然当日李自成逃跑，可是就算是他不跑，自己等人也绝对不是洪承畴的对手，但是现在两人身份不同，王左挂一时间语塞。李自成却发现了气氛的诡异，几年后的新一代闯王，其观察力也是极其敏锐的，若是铁了心当官军，王左挂应当领军杀上来了，不会犹豫，可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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