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一百八十一章 闯军选择中

这倒是让高迎祥和李自成大为好奇，就连场中的争论也停止了下来，大家都想看看这到底是哪一路神仙。高迎祥点点头道：“好，就请他进来。”卫兵立刻领命下去了，高迎祥倒是知道，李自成网罗了不少穷酸书生，他总是对自己说，若是这些书生当中能出几个谋士，那么网罗这些人就值当了。跟李自成的思想不同，从高迎祥开始，包括义军的主要将领，普遍都比较轻视读书人，这种习惯跟大明的军队正好相反，大明普遍是文强武弱，哪怕是在一支军队当中，文官都是领兵将领不敢轻易得罪的，如果这些文官还有监军的职责的话那在军队中更是不得了，虽然现在因为乱世，大明已经有武人抬头的趋势，但是几百年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而闯军不一样，毕竟闯军起兵的时候基本上都是由目不识丁的农民组成骨干，在他们看来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有个屁用，这些人不能上阵杀敌，也不能耕种粮食，就算是招募进义军当中，也是白白浪费口粮罢了，并且，没有这些人，义军的仗照样打的轰轰烈烈，所以将士们对这些李自成招进军营的穷酸秀才很是不待见。

        今天既然有人自告奋勇，那将领们也想看看李自成究竟招了一帮什么玩意养在军营里。不一会，卫兵便将那书生给带了进来，李自成上下打量了一眼，发现此人有些眼熟，一身浆洗的有些发白的蓝色文士袍，头上戴着三山帽，留着山羊胡，怎么看都是一个镇子里教书先生的样子。李自成忽然想起来了，这人是他们的军队在陕西河南一带分兵的时候投奔军营的，当时这个人说他的数术很好，可以给新军记记账打算盘什么的，李自成正好缺一个后勤的账房，便将他招进了营中，没想到此人跟随大军转战西北，竟然还能活下来，看起来应该活的还算可以，不禁觉得此人还是有些本事的。李自成试探性问道：“先生可是姓李？”那文士点点头道：“副帅真是好记性，鄙人正是河南举人李岩，河南大灾，镇上的人实在是活不下去，这才四散逃离，鄙人举家前往陕西，没想到陕西也是灾年，家人饿死大半，朝廷无道，鄙人索性投了义军，跟副帅是见过面的，现在是后勤营的账房先生。”李自成想起来了，对对对，此人正是叫李岩，为什么对这个人印象深刻，那是因为此人是闯军中为数不多的举人，毕竟举人在闯军中已经算是相当有文化的人了，当时李自成听说李岩是举人的时候还很高兴，只不过暂且将他放在后勤营之后因为战事频繁，李自成便将这件事情给抛诸脑后，此时想起来，不管这个人的才能究竟如何，毕竟是举人，肯定比一般人要强得多，应该早早记起此人让他为闯军效更大力的。李自成不禁有些懊恼，一个举人差点被自己给埋没了。

        李自成这么想，下面的将领可不这么想，李岩刚一介绍完，底下便立刻哄堂大笑，有的将领指着李岩笑道：“哈哈哈，一个账房先生也敢来大帐里大言不惭，喂，我说，你还是回去好好打你的算盘去。”话音刚落，众人又是捧腹大笑，在众人看来，李岩简直就跟滑稽的小丑一般，这里谈论的可以说是军国大事，大家决定着十二万大军的去向，他一个小小的账房先生来凑什么热闹。举人？举人又怎么样，感觉跟秀才没什么区别，不过是一些穷酸腐儒罢了，还真能指望他们提出什么意见吗？高迎祥也是不屑一顾，看见大家的反应，他更是轻视这个叫李岩的人，此人还能有什么大才不成？不过看见李自成的脸冷了下来，他心知是因为大家戳中了李自成的痛点，这些书生都是李自成力主招募进来的，现在大家不给李岩面子，岂不是不给李自成面子，高迎祥坐不住了，起身道：“咳咳咳，安静！安静！都给老子闭嘴！”高迎祥一发话，众人立刻闭口不言，笑声也戛然而止。

        李自成细细观察着李岩的表情，虽然大家哄堂大笑，可是李岩好像是没听到这些嘲笑的声音似的，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面上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就这一份定力，连李自成都暗暗佩服。趁着大家都安静下来的工夫，李自成指着李岩道：“说起来，先生跟本将都是姓李，五百年前可能还是一家，不过先生要知道，现在可不是说大话的时候，本将不知道先生是如何知道我们正在进行军事商讨的，我可以饶恕你大放厥词的不敬之罪，但是先生也应该知道军中无戏言的道理，既然你说你的计策要是行不通你就甘愿砍头，那么本将就将你这句话看成是军令状，来呀！”李自成一声令下，立刻有两名刀斧手一左一右站在了李岩的身后，本以为李岩会感到害怕，可他还是一副风淡云轻的样子，这下连高迎祥都有些佩服起来，很久没有见过这么有种的读书人了，就光凭这份胆识，这个李岩就算个人物。李自成接着道：“你也看到了，刀斧手本将给你安排好了，你可以谈谈你的计策了，若是说得好，本将重重有赏，说的不好，那就直接拉出去砍了。”

        李岩好像没听见李自成的威胁，掸了掸文士袍上的灰尘，对高迎祥和李自成还有将领们环环拱手道：“既然如此，李岩就献丑了，还请大家静听。”李自成点点头，示意李岩可以开始了。李岩一边在刀斧手身前踱步，一边开口道：“敢问副帅，副帅以为闯军现在之实力跟当年三国鼎立的时候蜀汉相比如何？”李自成一愣，这是个什么比喻，将自己的闯军跟刘备的汉军相比较？李自成摇摇头道：“自然是不能和刘备相比，现在的闯军乃是无根浮萍，刘备好歹还建立了国家，跟曹操、孙权三分天下。”这三国的故事只要是个人都知道，即便是目不识丁的农民多少也听说书人说过，所以李自成的回答众人没有异议。李岩点点头道：“那就是了，以刘皇叔的国力，占据巴蜀富饶之地，最后也免不了被司马氏攻灭，闯王和副帅可知道其中原因？”高迎祥摇了摇头，众人也是一脸不解的样子，这件事情虽然大家耳熟能详，可是好像谁也没有思考过深层原因。李岩低声道：“无他，偏安一隅耳，自古以来，得天下需占领汉中或中原任意一处，自本朝太祖以来，江南也已是富饶之地，所以若是能有江南也未必不能成事，但是如果我们从现在所处的平凉府往西撤退进入临洮府退到兰州一线，那么我们就会变成三国中实力最弱的蜀汉，看起来面积不小，但是人口稀少，资源有限，当年诸葛亮六出祁山，七擒孟获，几乎将蜀汉的国力掏空，说白了，要想进军天下，跟朝廷分而治之，那就必须要有足够的综合实力，很显然，摆在我们面前的根本没有多余的选择，必须一鼓作气拿下汉中，这样才能跟朝廷军一决雌雄，失去了汉中退到临洮府那就等于是自掘坟墓，也许我们能在那里跟朝廷军队周旋一二十年，但是一二十年之后，若是朝廷解决了辽东或者北方任意一处，只要抽调一支边境大军前来，我们必死无疑。所以这只能说是温水煮青蛙，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李岩的话就像是一声炸雷，一下子把闯军众人给惊醒了，连李自成都觉得李岩真是神了，虽然自己内心也知道退往兰州一带肯定行不通，但是经过李岩这么一说，就将道理给彻底说明白了，自己总结不出来的话在李岩说起来是那么的流畅，不错，就是这个道理，退往兰州就是自掘坟墓，兰州的土地也不肥沃，人口也不稠密，一旦他们将府库的东西吃完，这些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将士们是不可能安下心来种地屯田的，他们只有打下更加富饶的地方才能扩充自己的军力，才能有更好的发展。李自成起身道：“先生继续说下去。”李岩摸了摸山羊胡道：“所以明白了这一点，我们就有了明确的方向，撤退不可取，不管怎么样，就要硬着头皮跟官兵斗上一斗，咱们不能做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之人，官兵也是人，也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就算是杨嗣昌带来了所谓的边军和宣大军又怎么样，咱们跟他们打过之后才能将自己锻炼的更强！”

        “不错！你这话听着提气，官兵也是人咱们也是人，怕他们个球！”高迎祥猛然一拍桌子道，早就想跟官兵干一仗了，老当缩头乌龟可不是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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