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五百三十七章 忠魂永在上

“朝廷不公，朝廷不公啊，如此作为，何以服众，老夫虽然年迈，但也愿意舍得一身剐，拄着拐杖上京，去敲登闻鼓！”南直隶常州府卢家大院，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在庭院中捶胸顿足地吼道，他手中的拐杖将地面敲得砰砰作响。身边还有两名比他年纪略小的老者正在劝他，外围站着更多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这老者正是常州卢家的掌舵人卢国云，身边劝慰的两人是他的弟弟卢国焄和卢国紘，卢国云今年已经六十有五，而两个弟弟也是花甲之年了，他们三人的大哥正是卢象升的父亲卢国霖，只不过卢国霖去世的早，卢象升一直是众人抚养大的，现在卢象升是整个卢氏家族中最有出息的人，也是卢家的精神支柱与骄傲。惊闻卢象升战死，天雄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之后，老爷子哭的是死去活来，好几次晕厥过去，又被好几次救醒。

        卢国霖去世之前将儿子托付给卢国云等人，卢象升一直叫他们从父，这一次不仅是卢象升战死，几个弟弟也是一并战死，就剩下了一个卢象观，这让卢氏家族这些老老少少如何能接受，可以说，卢氏家族的顶梁柱塌了。这还没完，天雄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南直隶之后，包括南直隶兵部都在等朝廷的文书，因为常州府毕竟是南直隶治下，关于卢象升战死之后的事情，有三个地方有可能会代为处理后事，一方面是辽东，毕竟卢象升是在辽东巡抚的位置上战死，洪承畴是他的直属上官，若是在辽东处理后事也并无不妥，只是当时辽东局势堪忧，相信洪承畴也没有多余的精力管这件事情，第二就是北直隶，当然一方面是因为朝廷和皇帝都在顺天府，第二也是因为天雄军是卢象升在大名府期间组建的部队，将士们很多都是河北人士，所以若是朝廷下令，在北直隶办也可以。最后就是南直隶了，卢象升是常州府人士，算是南直隶人，身故之后葬礼在家乡操办也无不妥。

        可是怪就怪在这里，南京兵部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朝廷的文书，卢象升这种二品大员战死，还是个文官，于情于理朝廷都要给个谥号，给个身后的勋官以示嘉奖或者祭奠。可是朝廷愣是一点动静没有，直到南直隶派人去问，才得知朝廷竟然对卢象升战死这件事情持相反态度，不仅不准备褒奖，还要将西北失利的责任推在卢象升的头上。卢氏家族在当地也算是大家族，最起码跟南京六部也是有交情的，这件事很快便传到了老爷子的耳朵里，本来卢氏家族的感情是悲伤，现在在悲伤之外还加了一层愤怒。卢氏满门忠烈，这么多卢氏子弟战死，还有如此多的天雄军将士阵亡，不管怎样，朝廷都应该褒奖抚恤才是，何况他们是为了朝廷大计，从辽东硬生生赶到西北参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据南京兵部了解，天雄军在西北也是战功赫赫，最起码他们达成了原先的目的，重创了流贼，只是后来突遇清兵入关，才发生了后面的事情。也就是说这根本是两回事，若是没有清兵入关，天雄军应该已经漂亮的完成了任务了。就冲这一点，怎么褒奖卢象升都不为过，可是朝廷竟然干出这种事情来，实在是让人寒心。

        今日一早，卢国云已经多日没有好好休息了，他是越想越想不通，怎么朝廷就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一定是有奸臣蒙蔽圣上，所以今天他也不知道是怎么犯了犟，非要用这把老骨头直接上京师伸冤。家人们拦也拦不住，也不敢拦，要是把老爷子气出个毛病来谁也担当不起，只能是卢国焄和卢国紘两人出面拦着，虽然他们心情也很悲痛，但是毕竟比卢国云小几岁，他们知道再不能让卢国云出事了。

        “老爷，老爷，知府差人来报，说是有要事见老爷。”正在卢国云拼了老命要上京的时候，忽然门外的一名家丁小厮来报，说有府衙的人来了。卢国云猛然收声，常州知府跟卢家的关系倒是不错，毕竟卢象升是辽东巡抚，常州知府倒是不敢怠慢了。今日突然差人来卢府，肯定是有要事。卢国云稳定了一下情绪道:“立刻请他进来。”卢国云现在对官府的事情很敏感，说不定知府能带来什么最新消息。不一会，小厮便领着官府的人进来了。卢国云定睛一瞧，竟然是知府衙门的王师爷，此人算是知府的心腹，若是在平日里，知府有什么事情派个衙役来就算了，今天竟然把王师爷派来了，说明有重要的事情。卢国云反应过来，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拄着拐杖上前几步拱手道:“不知道是王大人到来，有失远迎了。”王师爷可不敢托大，虽然他在常州城内也是横着走的人物，可是在卢家这种豪门面前他可不敢放肆，而且南直隶官府里的人谁不知道，卢象升和青弋军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后面有刘毅这个大神镇着，官府对卢家只有尊敬的份。有道是县官不如现管，朝廷什么态度是一回事，刘毅是什么态度又是一回事，在南直隶做官要是不考虑新军的因素，那可真是活腻歪了。

        王师爷回礼道:“老太爷严重了，今日前来，确实有大事，不如？”卢国云这才反应过来，拍拍脑门道:“抱歉抱歉，我是老糊涂了。快请进，快请进。”说罢，卢国云就将王师爷往书房的方向引，已经有仆人先去一步布置房间准备茶水了。王师爷也是人精，方才进了院子就看见一大群卢氏家族的人围着卢国云，说明今天卢府也在办什么大事，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是王师爷明白，十有八九跟卢象升有关，难道卢府也提前收到消息了？看来传言不虚，卢府果然跟新军关系非常密切，看样子，他们得到消息好像还在官府之前，大都督果然是重情重义啊。

        进了书房，卢国云正要吩咐上茶，王师爷却对卢国云使了个眼色道:“老太爷，这左右？”卢国云会意道:“你们先下去吧。”两个端茶倒水的仆从立刻走出了房间，关上了房门。王师爷面色一正道:“茶水就先不喝了，今天知府派我亲自前来，实在是有一件大事，前些日子兵部收到了朝廷的公文，刘大都督奉圣上旨意秘密出击辽东作战，大获全胜，不仅重创了皇太极，还夺回了卢公的遗体，现在大都督正在班师的路上，不日就要到常州府，大都督要在常州府公祭卢公，另外朝廷还会对有功人士进行封赏。听闻这次大都督劳苦功高，圣上会重重褒奖。估计卢公的身后事也不会差。”王师爷的一番话将卢国云说的当场愣住，卢国云被这一连串的消息给弄蒙了，方才自己还要死要活去京师敲登闻鼓，这瞬间场面就反转了？王师爷的话信息量太大，卢国云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他张了张嘴巴道:“王师爷，你是说建斗的遗体被夺回来了？”

        其实这件事情卢府上下一直都不知道，主要是前线战场混乱，将士们的遗体究竟会迎来什么结局谁也不知道，卢象升的遗体被清兵夺走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更是不会这么快流传到民间，其实卢府上下对卢象升等人的遗体已经不抱希望了，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又是夏天，战场之上谁还能找到谁的遗体，可是今日王师爷竟然带来了如此惊人的消息，让卢国云简直是喜出望外。而更加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刘毅竟然带着兵马秘密出征辽东了，这样的大事南直隶众人一点都不知晓，从王师爷的话中卢国云是听出来了，不仅他们这样的人不知道，恐怕南京六部的大小官员也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处处透露着蹊跷。

        卢国云更加感到奇怪的是，王师爷方才说朝廷会进行褒奖，这跟刚开始的结论相反，这意味着什么，朝廷做事情应该不会如此反复，只有一种皆是，那就是朝廷内部可能出了事情，也可能是皇帝的因素，也可能是外力因素影响了朝政。若是外力，那么只有一种解释，难道是刘毅在其中起到了什么关键性的作用？卢国云试探问道:“方才王大人说朝廷会重重封赏，不知道此话何意？”王师爷摇摇头道:“老太爷，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道听途说也有些消息，您也知道刘大都督现在的官职和爵位吧，官职再往上加恐怕朝廷不好决断，南京的大人们都猜测要在爵位上做文章。”卢国云惊讶道:“现在大都督已经是侯爵，再向上那就是伯爵了。大明开国以来真正凭着战功拿到伯爵的也没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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