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天下归心 一千七百三十六章 找准位置中

文士适应了一下房间里的光线，缓缓将视线移到了武将的脸上，只见此人有着小麦色的皮肤，脸上的轮廓棱角分明，丹凤眼却透露着点点精光，尤其是他的眼神，有一种摄人心魄的感觉，根本就不像一个年轻人的眼神，仿佛能看穿你心中所想。文士拱手道:“草民见过大都督。”虽然文士极力保持着自己不卑不亢的样子，但是双手还是止不住有些颤抖，此人身上所迸发出的杀气在一进房间的时候就能感受到，现在跟他面对面，更是感觉到这种气息扑面而来，饶是文士亦为身经百战之躯，也感觉到自己快撑不住了。这分明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杀神，关于这个年轻人的故事和传说，文士已经听过太多版本了，反正此人自小就在军中，直到今日算得上是战功赫赫，大明现阶段的武将恐怕还没有一个能跟他媲美，要不然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成为辽国公了。年轻人笑笑道:“呵呵，你自称草民？依我看你恐怕不能用草民这个身份，你可是堂堂百万大军的军师，试问大明朝还有哪个人能指挥百万大军，你若是自称草民，那你叫真正的普通老百姓该如何自处呢？你说是吧，李岩先生！”

        轰隆一声，仿佛一声炸雷在文士的脑海中炸响，不错，这个中年文士正是从成都府被情报军秘密救下的李岩。当日李自成要除掉李岩，但是情报军驻扎在成都府的小队凭借着敏锐的嗅觉察觉到了李岩的重大战略价值，既然李自成和李岩已经撕破了脸皮，那么李岩就很有必要救下来，若是新军能从李岩的口中得到有价值的情报，那么对日后针对流贼的战事将会有巨大的帮助，所以那日将李岩带出之后，为了躲避闯军的全城搜查，他们就将李岩藏在房屋的地道之内，一直坚持了一个月的时间，直到成都府城内的搜查结束，闯军也没有在城内发现李岩的踪迹，很自然的，他们以为李岩已经用什么方法潜出城外了，便停止了城内的搜查，将重点放在了其他城市，可是寻找良久也没有找到，李岩就这么神奇的在闯军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等到闯军搜查的将士已经疲惫之后，包括李自成在内的闯军主要将领也没有对这个事情过多关注了，也许李岩已经死了，也许隐姓埋名潜伏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反正一时半会是找不到了，闯军也不能因为一个人而耽误其他的事情。趁着大家都放松警惕的时候，情报军便将李岩乔装打扮之后悄悄的运出了成都府之外，李岩在地道里待了一个月的时间，也想通了一些道理，他知道闯军这里肯定是待不下去了，既然能出去，也是件好事情，大不了自己找个地方去当个教书匠，经历了这么些事情，他也想明白了，天下大事不是他李岩一个人能左右的，还有各种各样的因素影响，自己终究是个读书人的性子，想事情还是太理想化了，不能认识到社会的黑暗面，所以才会有此一劫。

        当情报军的战士们跟李岩说要将他带到太平府的时候，李岩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既然已经落在了新军的手上，自己毕竟顶着一个闯军军师的头衔，想必他们觉得自己肯定有重大的战略价值，想要从自己的嘴里得到更多有价值的情报吧。不过李岩没有排斥这个提议，反而是对新军的首脑有些好奇，他知道自己若是去了南直隶，应该能见到他们的大都督刘毅，李岩也很好奇，作为大明境内最强劲的对手，和他们作战的队伍或多或少都受到了这支新军的影响，甚至闯军的大本营成都府也有新军在活动，他们的触手究竟已经伸到了什么地方，这背后的事情让人光是想想就后背发凉，那么刘毅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到底是有什么过人的本领让他坐到了别人在他这个年纪根本坐不到的高位，这就让李岩充满了好奇。

        没想到到了南直隶之后，李岩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见到刘毅，也没有人将他关进大牢里大刑伺候审问他，而是有士兵带来了刘毅的命令，允许李岩在太平府城内闲逛，只要不出城干什么都行，这让李岩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想着难道是刘毅公务繁忙暂时没时间管他？还是说刘毅对李岩根本就不在乎，不认为从李岩身上能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亦或是隐藏在成都府的新军探子已经将闯军内部的情况摸透，李岩即便是到了太平府也已经没有多大价值了。李岩想过了很多种可能，不过既然刘毅不急着见他，他也难得拥有了一段闲暇时光，自从他加入闯军之后，可以说多年的时间里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闯军南征北战、起起落落多少轮，他们不是在转移的路上，就是在和官兵拼杀，李岩每天都在为闯军出谋划策，好不容易等到闯军夺取四川，安定了下来，没想到自己又和高层彻底闹翻，连请自己出山的闯王都要对自己下手，李岩实在不知道这个世道究竟是怎么了。不过远离了谋略的纷争，到太平府这个世外桃源来转转，也算是给自己放个假了。可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李岩在太平府这几天感受到了完全不同于大明其他地方的气息，这根本不能简单的理解为太平府富庶，人民生活水平较高，而是要看到背后的原因。

        李岩是越看越心惊肉跳，这种可怕的经济水平根本不像是一个大明地方军阀能做出来的，是的，在此之前，李岩一直将刘毅看做是左良玉一样的地方军阀，他能成功只不过是因为江南富庶，朝廷一开始又支持编练新军，所以给予了不少经费支持，有钱的话，军队的士气自然高涨，武器装备都能到位，战斗力自然就强，可李岩在太平府这几天完全推翻了自己以前的看法，刘毅的成功恐怕并不是偶然现象。所以今日在进入荟萃书院感受到孩子们的那股精气神之后，李岩算是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新军的战斗力这么强，他这才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刘毅了。

        李岩本想用草民自称，可是却被刘毅直接点破，这种一分面子都不留的话术，让李岩有些猝不及防，怎么这个刘毅根本没有礼贤下士的意思，而是上来就要给自己下马威？刘毅接着道:“呵呵，李先生，你是不是觉得本督说话有些过于直接了，对不起你这个读书人的斯文？”刘毅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不好意思，你在我的面前没有什么斯文，你自己也配不上读书人这个称号，因为你助纣为虐，闯军从一支小小的队伍变成了今天这幅模样，一个庞然大物盘踞在大明的西南部，当真是让人头疼啊。”

        李岩争辩道:“我们闯军乃是替天行道，大都督也不想想，为什么会有闯军这样的队伍诞生，如果人人都安居乐业，朝廷对百姓们没有苛捐杂税，受灾的时候官府能够及时赈灾，给大家一条活路，又有谁愿意揭竿而起，跟朝廷拼命呢？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分明是朝廷自己，大都督现在倒是说起闯军的不是了，是不是有失偏颇，要知道，闯军的主要构成就是那些贫苦的百姓，我李岩也是实在看不下去朝廷胡作非为，加入闯军也是为了实现心中的理想抱负，为天下百姓讨一个公道。”一说到这个，李岩来了精神，反正本来刘毅就邀请他坐下，他也不再客气，拉过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跟刘毅面对面辩论。此刻，李岩体内的血液开始沸腾，他涨红了脸，反驳着刘毅的观点。刘毅可没他这么激动，而是压压手道:“先别激动，喝口茶润一润喉咙。”李岩不禁有些羞愧，自己一个阶下囚还摆谱，却是有些失态了，于是用文士袍的袖子挡住脸，喝了一口茶，顺便调整一下情绪，掩饰自己的尴尬。

        刘毅见他放下茶杯，便又道:“你说的这些我当然理解，如果说朝廷真的是跟当年的无道暴秦一样，那么推翻它也没什么问题。”李岩一愣，这可不像是从朝廷的辽国公嘴里说出的话啊，他一个既得利益者，不站在朝廷的一边，反而帮着老百姓说话了，这个其他的朝廷官员好像不是一个路数啊。“怎么，觉得奇怪是不是，觉得本督作为中军都督府的大都督，不拥护朝廷也就算了，还要说些贬低朝廷的话来，不太可能是吗？”刘毅摇摇头道:“那你就想错了，凡事都要讲一个理字，我新军上下万千将士，每个人都追求公理二字，没有公理的朝廷，不在乎百姓生死的官府，没有存在的必要，理应被推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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