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光溜溜的马背

　　钟离昧闻报，纵马来到营内的坡顶上，向下观望。
　　山岭下，目力可及处，密密麻麻的尽是“胡骑”。
　　各色战马，杂七杂八的胡服，已经将山顶上的这支孤军,  围得风雨不透，水泄不通。
　　如此多的“胡骑”，显然是来报仇来的。
　　钟离昧看着山下，镇定如常，吩咐属下：
　　“给我数一数，看看来了多少送死的‘胡骑’。”
　　不一时，属下来报，“启禀将军,  山岭下约有两万‘胡骑’。”
　　“两万‘胡骑’？”钟离昧身边的李必和其他几个将尉,  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时，山顶上秦军的骑兵，满打满算一千五百余。
　　面对十几倍之众的剽悍“胡骑”，简单算术运算的结果，秦军无论如何是无法战胜他们的。
　　关键问题是，韩信给这支骑兵部队的任务是诱敌，一旦遇到胡骑的大部队，就应该后撤。而现在部队被包围，根本没有后撤的可能。
　　大部队远在三百里之外，即使靳歙和骆甲的铁骑纵队，赶到这里也需两日，山下“胡骑”一旦发起进攻，山顶上的秦军，能否坚持到那时就很难说了。
　　秦军中部分新补充进来的骑士，一见这阵势，腿肚子发软，心里发慌，手心里不觉冒出冷汗来。
　　本想着跟着钟离昧将军,  斩几颗胡骑的人头，回去弄个爵位什么的，现在可倒好，貌似要死在这里了。
　　最镇静的，当然非钟离昧莫属。
　　听说山坡下，有两万名“胡骑”，他不由微微一笑，对两员千人将道：
　　“你们两个传我将令下去，将营门紧闭，士卒尽皆下马，沿营栅排列。”
　　“大营划分成六个面，每面由一将指挥，设五层箭弩阵，‘胡骑’攻到百步内，才可施射，百步以外射箭者，斩。”
　　“喏。”两个千人将，分头布置去了。
　　钟离昧下达命令时，干净利落，明确而又镇静,  给了属下强烈的信心传递。
　　看来，咱们将军胸有成竹。将尉们心里略略安定。
　　钟离昧接着吩咐李必道：
　　“李都尉，命人把军中携带的所有弩箭，尽数分发下去。每次施射完毕，安排士卒将阵前‘胡骑’尸首上的箭矢收回，尽快组装完毕，补充到军中。”
　　“吩咐各将尉，每个士卒每日只准领一次水袋，要保证后军储存的水袋，够三日之用。”
　　“喏。”李必应命而去。
　　收回并组装箭矢，这是什么操作？
　　这里不得不特别介绍一下秦国的兵器工艺。
　　除了秦军的盔甲外，秦国的所有兵器，都是标准化制作。这种技术，在当时的世界上是绝无仅有，领先了西方世界一千多年。
　　这种标准化兵器的好处，可以大大减少战场上的兵器损失，降低后勤补给的压力。
　　其他诸侯国，甚至此时的西方，马其顿人和亚该亚人与斯巴达人之间的战争，以及罗马军团击败波河流域的凯尔特人建立米兰的战争，使用的兵器，都是手工打造的。
　　这种手工打造的兵器，因打造的工匠不同而各异。
　　而此时的秦国，所有的兵器，都由统一的标准件组成。
　　比如戈、戟、刀、枪、矛，金属部的尺寸都是一致的，个别部分损坏，将完整的部分拆下来，安装到另一个兵器上，即可快速组装成一个新的兵器。
　　三棱箭更是一样，箭头、箭杆、弓弩零部件，都是可以任意置换的。
　　这样每次清理战场，秦军的目的不仅仅限于割人头，还有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回收兵器。
　　收回后，交给后勤部门，组装成新武器，立即可以补充给部队。
　　这种强大而又领先的工业能力，使秦国上下，俨然成了一部战争机器，是秦国军队能够连年征战，纵横天下的可靠保障。
　　从这个方面看，秦国之所以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也是一种必然。
　　秦王嬴高自然深知这一点，所以，包括新军在内，他命令在各军一直延续这一良好习惯。
　　尤其是现在，钟离昧的部队孤军深入，无法依靠后勤补给，此时的战场就地组装兵器，就更具有实战价值。
　　山坡上，秦军的备战，在钟离昧的将令声中，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
　　钟离昧之所以选择在山坡上结营，决不是兴之所至、漫不经心，而完全是有的放矢的针对胡骑的防御措施。
　　之所以敢违背兵法，钟离昧有着自己的判断。
　　据前日那次遭遇战，钟离昧也领教了“胡骑”的厉害，如果不是采用前后夹击战术，只是冲锋对砍，一对一互拼，秦军不见得占上风。
　　以自己所率不足两千骑，诱敌可以，要想实现他的立功目的，差得太远，他必须找到“胡骑”的弱点，出奇制胜。
　　既然，直接拼冲锋不划算，就要在其他方面想办法。
　　在蓟城副将介绍敌情时，提到过“胡骑”是光着马背作战。前次遭遇战，钟离昧也注意到了这点。
　　此时的东胡骑兵，普遍没有配备马鞍等装具，这样在草原上放牧，没有问题。
　　但在征战中，装备漏洞就太明显了。
　　尤其在马上使用兵器时，光溜溜的马背，任你两腿夹马肚子再紧，腿部再有力，毕竟要一边奔驰一边交锋。
　　更为关键的，如果往山坡上冲锋，冲到半山腰，马匹的倾斜度，使骑在上面的人，很难控制住身体，那样，别说使用兵器攻击了，能不能立在马背上，都是个问题。
　　毕竟腿部可以左右夹在马肚子上，那前后呢，总不能再生出两只什么腿来支撑吧？
　　人一旦往马的屁股后面滑，只能趴在马背上，或者腾出手来支撑身体，或者将马侧过来，横向运动。
　　这样一来，马匹也好，人也好，就成了秦军弩箭射击的活靶子了。那时的“胡骑”纵然格斗能力再出色，又有什么用呢？
　　这一点，直到“胡骑”向山坡上发起第一次进攻时，秦军将卒们才恍然大悟，纷纷赞叹他们的钟离昧将军，在山顶上安营的睿智。
　　秦军在营内很快准备完毕，弩箭张开，严阵以待。
　　当太阳高过树梢的时候，“胡骑”的第一次冲锋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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