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五章过继
这边刘从义饭后,如约来到赖伍家。赖伍已约了媒人张,周家米行老板周镇海,另刘从义和几个房族戚友在场帮忙见证。
这日,小赖子被打扮了一番,赖嫂舍不得儿子,跟亲友借了几百个大钱,扯了布,几天连日连夜的给小赖子缝了件新衣裳。
卖儿子到底是丢人现眼的事,便是如滚刀肉般的赖伍,今日也歇了平日的咋呼劲儿,只赖婶在旁边默默流泪。
堂屋里张八仙桌,周家米行老板周镇海坐在上座,赖伍夫妇坐在右边,村里里正坐在左边,其余刘从义等人则在堂屋两侧摆了几张条凳,依次自找了位置坐下。作中人的媒人张站在堂屋里,主持接下来的过继仪式。
而小赖子则在堂屋正中央规规矩矩的跪着,一跪前生亲生父母,二跪今后养父母。
今日小赖子虽是主角,却只是一件货物,半点做不得自己的主。他今后的命运这满屋子的人,都能插上一脚,说上几句话,唯独他自己半点不由己。
小赖子也不知道该以什么心情跪在这堂屋里。他是该难过,是怨他爹娘,怨这买家,怨满屋子的亲友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伸手帮他一把,留下他。还是应该表现的高兴些,讨好这以后的养父,毕竟自己以后要在他手下讨生活。
小赖子想了许多也没有个头绪,反倒只能麻木的跪着,好似周边的一切都同他没有关系。
周镇海转着大拇指上的扳指,慢条斯理道:“不是早已经说好了吗?我看赖家嫂子很是不愿意呀!我周某不论为人,还是做生意,都讲究个你情我愿。若赖家嫂子不愿意便算了吧。就是得托媒人张帮我另寻一家愿意的了。”
赖伍抬眼偷瞧周家米行老板,脸色乌云密布,连忙呵斥赖婶:“哭什么哭!周家米行,人周老爷万贯家财,看上咱家小赖子是他的福气,这是大喜事。你在这儿哭个什么!”
赖伍害怕引了周家米行周老板的不满,人不买小赖子了,或短了他的钱银。
媒人张自然也不愿意再麻烦,眼看事儿马上就要成了,哪儿有到嘴的鸭子硬让它飞了的道理,忙拉了赖婶,中间劝和道:“赖家嫂子万没有不愿意的。今日孩子过继的事是早就说好了,板上钉钉的事,这赖嫂子的泪呀,一半是舍不得小赖子,一半是小赖子有个好前程,当娘的替他高兴,这是高兴的哭了。”
其他几个本家人也在旁边附和道:“是呀!是呀!女人嘛,总是多愁善感些。”
赖婶听到赖伍这不是人的说话,心中更是如吃了黄连般苦上加苦,但碍于媒人、里正、本家亲戚等都在,只得摸了眼泪坐到一边去。
周家米行周老板,这才脸色稍微好些,媒人张见气氛缓和,连忙拿出先前已经准备好的过继帖,趁热打铁的说道:“那咱们边把契约定了吧。”
赖婶见状,想到心痛处不由又想哭,赖伍凶狠的瞪了她一眼,赖婶连忙止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只见媒人张拿出一张红纸,上面已经密密麻麻的列好了款项,条款是先前早已商量好的,众人便依次签字画押。
媒人张按惯例又念了一遍过继帖上的内容:
“立过继帖人赖伍,今因家贫无奈,告借无门,人口嗷嗷,无力养育,情愿商请房族戚友将所生第二男过继于周镇海兄为男,当得身价三百贯。自过继之后,任凭养父教读婚配,倘有打骂等情,生父不得干涉。两方甘愿,并无勒迫,不敢生端异说。恐口无凭,立此过继帖一纸为据。
媒人张押
房族赖大押
赖二押
赖三押
戚友刘广汉押
刘从义押
父赖伍押
母赖氏押
兄赖德祥押
刘从义代笔
某年某月某日立”
众人听罢都点点头,表示没有什么异意,媒人张才将过继帖递给周家米行老板周镇海。这种卖身契只有卖主写给买主,买主不写文件给卖主。
周家米行老板周镇海拿过过继帖,又细细的看了一遍这才放心。
媒人张又教小赖子道:“给你亲生父母,磕三个头,便算断了前尘往事,以后再无瓜葛。”
小赖子依言,恭恭敬敬给他爹娘磕了三个响头,孩子到底年纪小忍不住,小赖子虽极力的控制,豆大的眼珠还是无声的滴落在地上。
媒人张又道:“给周老板磕三个头,从今后你们便是今生父子。”
小赖子依言又给周家米行周老板,磕了三个响头,按理若养母在场的话,养母要穿一条特别肥大的红裤子,坐在炕头上,由旁人抱着孩子从□□里钻出来,以表示孩子是自己亲生的。但一来周家夫人没来,二来小赖子毕竟八岁了,这样不合适,便省却了这一步骤。
周镇海等小赖子磕完头,给他戴上长命锁,赠送他一套新碗筷,寓意着小孩从此成为他们的孩子,吃他们家的饭,和亲生父母不相干了。
这一套流程走完,才算礼毕。
周镇海又让身后的仆人拿出三百贯前来给媒人张。
赖伍眼前一亮,心里暗想可算到正题了,按他的想法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便事了,哪儿来这么多破礼节要走,有钱人就是瞎讲究。
这钱为什么给媒人张,而不直接给赖伍,却是有缘由的,今日在场的中人、见证人都有钱要拿,这钱需得按提前说好的,由媒人张来分一分。
媒人张既是这次的中人,要“水扣钱”,抽卖价的百分之五。小赖子卖得三百贯,媒人张可抽的十五贯,这可是笔大买卖,极有油水,赶得上工匠做工近三个月的收入。
房族戚友临场,都要“画押钱”,归买主出。亲友及强梁的(刘广汉是族长,也是里正)画押钱要多,有十贯的,普通房族戚友画押钱每人一贯以内。
签完过继帖,这事就算板上钉钉了,一般近的人家,需由媒人将儿子背了到买主家。但应天府太远,周家米行,正好来汴京贩米,到应天府去卖。周镇海便一同随船过来,准备亲自将带买来的儿子回去。
“周老板,我们能明日再将小赖子,送到您在城里住下的客栈,成吗?”赖婶鼓了几次勇气终于说出了口,她想同儿子再多待一晚,再多看两眼。
赖婶说罢,要不不哭的,祈求的盯着媒人张,想请着他说几句好话。
媒人张为难的看看赖婶和周家米行老板,只能心里默默的叹一口气,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看向别处。
赖婶只得又见希冀的目光看向周家米行老板周镇海。
周镇海便有些不乐意了,这赖家又出幺蛾子,难不成想加钱不成。他钱都给了,孩子再在家住一晚,他们将孩子藏起来的话,自己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周镇海说道:“赖家嫂子,你这不合适呀,现在过继帖已经定好了,小赖子从今天起便姓周了。他既然已经是我周家的儿子,再与你们无任何瓜葛。哪儿有让我周家人,在外人家住的道理!”
“周家老爷,您便可怜可怜这老妇人,让孩子再在家呆一晚吧,求求您了。”赖婶求道。
“不行,赖家太太我们老爷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实在来不及,孩子今晚就得跟我们走。不是不让你们团聚,实在是怕耽搁了行程,应天府还有老多事情,等着我们老爷回家处理呢。”周镇海身后的老仆说道。
赖婶见对方是贴了心,立刻要带孩子走,便又转头看赖伍,想着让他同自己一道求一求。赖伍却直接扭了头看别处,一会儿看看门外,一会儿看看屋顶。
周镇海冷眼看了看跪在堂屋里的小赖子,孩子眼里也透露着一丝不舍。周镇海心思一转,事不能做的太绝,反而给孩子留了念想,觉得是自己硬生生分开了他们母子,后面与自己不亲。这真是为着玉瓶怕打了老鼠。
周镇海只能放软了语气道:“唉~我也不是不近人情,实在是事多,没有办法。不如这样,明早赖婶若真想见孩子,便早早的到码头,来同孩子道个别,见最后一面吧。”
彻底让步,让孩子再住一晚是不可能的,周镇海太了解人的本性了,得寸就会进尺,让他们来道别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大让步了。
赖婶见状也只能点点头,眼见着小赖子被周镇海一行人带走,房族亲友也都散去了。
赖婶心里暗暗打算,一会儿便从家里出发,家里一穷二白,连个给孩子带的简单行李都没有,便是步行去城里,也要明日早早的赶到,去跟孩子道别,能多看一眼是一眼了。
刘从义到底不忍心,对赖婶说道:“赖家嫂子莫急。明早三更天,我让我家张叔赶牛车送你去。”
……
第二日张叔早早的便赶了车,去隔壁接赖婶,赖婶却早已等在了院外,只赖伍的呼噜声响彻整个院子。
赖婶掀开牛车的门帘走进去,却看到从车里,悄悄的露出一张莹莹的小脸,是昭姐儿。赖婶刚要出声,昭姐儿将手指在嘴前比划道:“嘘。”
昭姐儿无声的摆摆手,用口型说道:“我去送送小赖子哥哥,我偷跑上来的,别说话。”
赖婶哪儿敢单带了刘家的小闺女出远门,本想让昭姐儿回家去,但一想到儿子还能有个好朋友来送他,心里该多高兴呀,便止住了声。
一路牛车哒哒的跑,都快到城里了,张叔才知道昭姐儿不知什么时候,偷偷爬上了车。
“你这孩子什么时候上来的,我们三更天就出发了,难不成你在车里躲了一夜?!”张叔头大极了,刘从义夫妇发现孩子不见了,在家不得急死。
“嘿嘿,我可厉害了,我爹回来说让您老送一下赖婶我就记在心里了。等我爹娘睡了,我就偷偷溜了出来,躲在车里,我怕冻着还给自己带了床小被子。”昭姐儿得意极了。
“我要去送送小赖子给给,我还给他带了桂花糖。”
“她张叔,你别训昭姐儿,她也是好心。”赖婶在一旁劝道。
张叔瞪了赖婶一眼,怨起赖婶,“真是谁家孩子谁着急,我们好心送你,你也不吱一声。昭姐儿跟她爹娘睡的,怕是半夜就发现孩子不见,开始着急了。”
赖婶一听也觉得自己做的不对,先不说是不是半夜,便是早上也该发现孩子不见了,遍寻不得,可不得着急坏了。
“哎呀!张叔就这样吧,都快到了,你训我事情也不能改变呀。不如快点带我们去送小赖子哥哥,还能早点回去。”昭姐儿却人小鬼大道。
张叔吓唬她:“小心回去,你爹娘揍你,一天天胆大包天的!”
“你以为我不知道,回去得挨揍吗?!”昭姐儿揣着小手,抱在胸前,小大人般讷讷道。
“唉……”张叔叹口气,这孩子真是主意大,没办法,他只能加快行程,挥动鞭子让牛车走得更快些,将将五更便到了码头。
“小赖子,小赖子!我们来送你了。”昭姐儿还没到跟前,便挥动着胳膊喊道。
小赖子在船上听到有人喊他,一抬头见是昭姐儿家的车,便转头看向养父周镇海,征求他的同意。周镇海点点头,带着他下了船来到岸上。
“娘……”小赖子一怔,又改口道:“赖家婶子……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们在家也要保重身体。”
赖婶听见小赖子,改口唤自己赖家婶子也是一窒。但抬头看小赖子已换下了那身,自己新给他做的棉布衣裳,换上了绸缎做的衣服,便知道儿子是去过好日子了,连连点头说:“好……好……好……”
赖婶摸遍全身,又凑出一百个大钱来给孩子,说道:“赖婶子没本事,就这一百个大钱,你拿去买点糖吃,买点零嘴吃吧。”
小赖子长这么大,哪成见过这么多钱,心知这钱对他娘来说有多难,有多不容易,是一百个不愿意收。
小赖子只能推回给他娘,狠心说道:“赖婶子自己留着花吧,我周家爹爹不会短了我钱花的。”
周镇海在一旁捻着胡须,满意的点点头。
昭姐儿见状,忙从怀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桂花糖,带着哭腔的,递给小赖子。“小赖子哥哥,我给你带了糖,你吃吃看甜不甜,你想我了就吃一颗。”
小赖子接过纸包,捏了一颗含到嘴里,眼里也含着道:“甜!甜到心里的甜!”
周镇海低头看看脚边的小女娃,真是长得粉雕玉琢,眼睛大大的,眼睫毛忽闪忽闪,跟年画娃娃似的可爱极了,想着一个孩子是买,两个孩子也是买。
周镇海便转头问赖婶:“这是你家闺女?卖不卖?长这么漂亮,我也出三百贯。”
昭姐儿瞬时露出惊恐的表情,目瞪口呆的看着周镇海。
赖婶连连摆手,“不是我家孩子,不是我家孩子,是隔壁刘举人家的小闺女。”
张叔也一梗脖子,生气道:“我们家孩子这么漂亮,能是赖伍家的吗?!”
“抱歉抱歉,实在是孩子生的讨人喜欢,唐突了唐突了。”周镇海拱手道歉道。
他是认识刘从义的,两人还有些生意上的来往,只是没见过他家女儿,没往那方面想。现在这一细看确实跟她爹有六七分相像,刘从义是商圈儿出了名的美男子,难怪这小女娃这么漂亮,却又比她爹长得还要精致几分,怕是过几年张开了,家里门槛都得被媒婆踩平了。
随后小赖子便随周镇海进城,船自金梁桥出发,走汴河,经陈留,走水路都要一日功夫,才能到应天府。
古时交通不发达,有些人一辈子都没去过县城,就更别说走水路去外地了。只怕这一别离小赖子与赖婶,与刘家村便是永别了。
而昭姐儿回家,确实挨了她爹娘一顿打,平日都是何氏揍她,刘从义轻易舍不得碰她一下。这次也是开启了夫妻混合双打,好好请昭姐儿吃了一顿竹笋炒肉,连带着关了半月禁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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