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绝响

　　“我这是在哪？”

　　孙修远目眦尽裂，却依旧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咚咚咚。

　　一个提着油灯的男人迎面走来。此人二十来岁的年纪，面庞英气十足。而在他的身后，竟然跟着曾经主宰神州的六人——木伯齐子和、武伯郁武、阴阳伯靳定元、风伯庄羿、二位雷伯苏凌和苏霆。

　　而带领他们的，正是智伯解英。

　　“解英！”孙修远连忙走到这个男人的面前，发问道，“解英，这里是哪？”

　　“地府。”解英淡淡道，“孙兄已死，还不知自己在哪吗？”

　　“可是，追风棍……而且我还没有给庄决明最后一击……”孙修远脑袋低垂，眼中闪过一股漠然和悲伤。

　　“你灵气用完了，神州自然没有你的容身之地。”木伯齐子和睥睨道。

　　解英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既然都到地府了，就算了吧。”

　　孙修远抬头，下巴哆嗦道：“可是百姓……”

　　六伯听罢，纷纷摇头。

　　随后，他们便继续向着孙修远后方走去。

　　孙修远连忙回头，大喊道：“你们去哪？”

　　“去喝酒！”武伯郁武呼喊地无比豪迈，“前面也酒宴！”

　　“等等，我还有很多不解。”孙修远朝着他们奔跑，他们虽然是不紧不慢地徐步，却还是离他越来越远。

　　他抱头捶地，发泄着心中的不甘。

　　生前的一切仍然历历在目。

　　邪不压正，为何没有灵验？

　　嚎啕大哭后，一座桥出现在他的面前，烟雾缭绕。

　　袅袅歌声在他的耳边响起。

　　他细听词里的念叨：“奈何桥上道奈何，是非不渡忘川河。三生石前无对错，望乡台边会孟婆。彼岸花，千翠叠，枫夕斜，一江愁绪，徐徐青眸过。三途河畔凌苍波，曼珠如烟，无叶却招魂。游魄萦，天涯移，火照难眠，好梦随黄泉。”

　　恍惚间，孙修远才发现自己一只脚已经上了桥。他仔细地注视着桥的对面，发现那边也站着六人。

　　他揉了揉眼睛，此六人正是七星卫，他们由最初始的排名依次站立着——第一位百刃山罗仁山，第二位云上逍季无羡，第三位蝎血妖陈青，第四位一丈青宋关月，第五位险道神云朗和第六位拼命将军冉颂。

　　“孙修远，就等你了！”冉颂在奋力挥手。

　　孙修见到他们后，就远头也不回地过桥。

　　“诸位，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相聚。”孙修远浅笑，接着说，“陈青，我还以为你背叛了我们。”

　　“怎么会呢。”陈青晃着脑袋说，“抱歉了各位，我不敌我的师兄弥。他既然能伪装成我，应当是把我的肢体卸下来为己所用了。”

　　“开心点啊，猴子。”季无羡说。

　　“啊，我很开心，能见到各位，真的很开心。”

　　“可是你在哭啊。”宋关月上前，摸了摸孙修远的头，“你现在，应当是我们中最强的吧。”

　　孙修远咬住嘴唇，擦掉了眼泪，终于开颜道：“老头，咱们都在地府里了，总不用把你那酒藏着掖着了吧。”

　　罗仁山也开心，咳嗽一声道：“还用你说，老子今天就来试试你这泼猴的酒量。”

　　“烦恼抛之脑后。”

　　“走，咱也去开酒宴！”

　　千翠叠，枫夕斜，一江愁绪，徐徐青眸过。三途河畔凌苍波，曼珠如烟，无叶却招魂。游魄萦，天涯移，火照难眠，好梦随黄泉。灯火阑珊苦留连，望月呓语，心事竟凝咽。

　　——《彼岸花》

　　地府欢快，反而神州依旧沉寂。

　　皇宫被毁后，庄决明迁都到了木省，自己也在凌云宫住下。

　　七星卫死后，肃武宗愈加疯狂和暴戾。他继续把神州当做自己的所有物，蹂躏着全天下的百姓。

　　可没有一个人能再站起来反抗他的暴政。

　　连七星卫都败了，还有什么能够击败庄决明呢？

　　太康五年的七月，唐荣和他的弟兄们被京城的援军剿灭，安武道的营地被毁。但在唐荣将死之际，他将盘龙玉玺藏在了皇宫的一处地宫中，并将确切位置写信送给许观棋。

　　“你是最后的希望。”唐荣在信的末尾写道。

　　太康六年，七星卫死后的第二年。

　　冬至，雷省南武峰，大雪连下半个月。

　　瑟瑟的风撩起了年末寒冷的霎那，皑皑的雪山，雪落在结冰的江河，落在雪白的山峰。大地白茫茫的，晃得人眼睛生疼。

　　许观棋踏着风雪，艰难地走向山顶的一处废弃道观。

　　自从庄决明下令废黜天下道士，摧毁所有道观后，神州再无道教身影。在公治泰的建议下，原本道观的位置全部变成了寺庙。

　　阿弥陀佛，佛光普照的却只有杀伐、疾病和伤痛。

　　“这一切都是苦修！此苦行为下贱业，至苦至困，凡人所行，非是圣道。”公治泰被封为国师和智慧圆满功德无量天地佛尊，在国民面前大肆宣讲。

　　一时间，私塾中经书代替礼教，苦行僧盛行，蓬头垢面、衣衫褴褛、骨瘦如柴之人遍地。

　　神州人之灵气，气数已尽。

　　可恶。

　　许观棋尽力地踏步，但深厚至胯部的积雪仿佛泥潭般将他死死拖拽。

　　他大口吐着白气，渐渐感觉自己的身体支撑不住。他连忙向腰间的一串葫芦摸去，找出其中最小的一个葫芦后连忙揭开盖子，想要一饮而尽。

　　可葫芦中的血早已结冰，无法如愿落入他的口中。

　　他搓着双手，然后抬起大腿，将葫芦往膝盖上一砸，葫芦应声而碎。

　　待到他将葫芦中结冰的血块咽下后，他的身体各处顿时燃起了熊熊烈火。

　　竹西的血用在这了，还真是可惜。许观棋心想。

　　大雪在火焰的炙烤下化成了水，便也不会再阻挡他的前进。

　　半竹香的功夫，他终于走进了道观。

　　道观上有一处牌匾，用隶书刻着“白云观”三个字。观内供奉着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和太清道德天尊。在三座天尊下，伫立着一个女道士。

　　女道士见许观棋来了，连忙上前迎接，帮他放好蓑衣和斗笠。

　　“你怎么身上着火？衣服没被点燃还真是奇迹。”

　　许观棋没有回话，只身走入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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