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支离破碎
容煜转过头,漆黑的幽眸内空茫一片,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一个人。
白戟咬牙切齿,满腔的恨铁不成钢,手上的力道顿时加重,已经勒的容煜脖子都泛出了淤紫,但被压制的男人却半点反抗的动作都没有,一副由着他弄死也无所谓的样子。
他深吸口气,大手改抵为擒,将那一身脏乱的战甲近乎捏碎,如同嘴里吐出的一字一句,“你可以为了一个女人半死不活,老子也可以一声令下收兵回中郡,辅佐你这种窝囊废,老子还不如回乡种地。”
话音落地,容煜麻木的神色下终于有了一丝裂缝,白戟心中大喜,终于让这混账小子醒过神了。
只不过下一刻,容煜干裂的唇蠕动了两下,最后艰涩问道,“我都听你的,你能让你的兵留下来找我的啊满吗?”
白戟愣住,盯着他熬的深红的眸,憔悴邋遢的脸,一股难以疏解又无可奈何的郁结险些让他当场喷血。
沉默半晌,他终是妥协地松了手,“为了一个女人,你当真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容煜踉跄的转过身,一声低低的似笑非笑的声音从沙哑的喉间溢出,仿佛沙砾磨着心脏,将疼痛一寸寸往外铺开,“就是因为我管的太多,顾的太多,我才会失去阿满,这天下,皇位,黎民,盛世于我何干,我只是图一个人,只她一个人而已……”
说到最后,仿佛情绪绷到临界点,他撑着桌角半天都没开口。
白戟盯着他的后背默语,容煜为了来到中郡与他会合,中途经历的困难和凶险次次都是九死一生,他看到人时,他浑身浴血,身上伤口之多之深之重,哪怕他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都被惊到了,可就是这么一个悍将,彼时一声啃都没有,如今却颓丧的仿佛垂垂老矣的枯槁老人。
他一生未婚娶,更别谈什么刻骨铭心的爱情,可哪怕无法感同身受,能将大焱不败战神折磨的寸骨皆断,他突然就明白了几分。
他心有所感,正要开口说什么,却突然看见容煜站的地面淅淅沥沥滴落红色血迹,他面色大骇疾步上前,手才刚碰上容煜,他却一步踉跄跪在了地上。
容煜整张脸浸在寒气刺骨的白霜下,包括撑在地面上的双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出霜花,而口中的血如同喉间从里被开了一个大口,兜不住的往外喷涌。
这是白戟第一次见容煜寒毒发作的瘆人模样,他瞠目震愕,下一瞬冲着门外急声大喊,“快找大夫。”
最终是莫青砚带着燕今留下的缓解药捡回了容煜一条命,看着床上吊着一口气,却如同死了一般的男人,一室的人都耷拉着脸。
谁都知道,容煜的病情在鬼谷门回来之后已经没有发作过了,可燕今的死扎在了他的命门上,如果没有根治之法,便是手上燕今留下的为数不多的缓解药也没用了。
“我去一趟鬼谷门。”莫青砚狠狠一咬牙,转身便要往门口去。
白戟凝眉叫住他,“寒毒能解,心毒呢?你们还看不出,真正想要让他死的不是寒毒,是他自己。”
一室窒息的沉默。
许久,莫青砚抬头道,“白将军,末将知道你手握中郡重兵,他们早已是你的心腹军,我等没有权力请求你帮助,可将军乃大焱皇长嫡孙,亦是你恩师太后最疼爱的孙儿,哪怕看在太后的薄面上,可否请将军令下搜寻阿满的下落。”
他手上的兵实在少的可怜,去中郡的半路又折了大半数,从北境调远水救不了近火,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白戟手中的雄兵强将。
可他有太后的手令,不归属朝廷军,可以不服从朝廷管制,换言之,白戟在中郡已经形同一方帝君,谁都奈何不了。
莫青砚拱手曲身,他一向桀骜,连皇亲国戚都不放在眼里,做到这份上已是不容易。
这个叫燕今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所有人都为了她仿佛抽了魂一样。
虽然他也不认为从那样高的长安楼上坠下还有生还的机会,可尸身没找到是事实,如果做做样子能让容煜振作起来,何尝不是快刀斩乱麻的好办法。
白戟一番思量过后,转头看向床上,他知道以容煜的意志力,想要醒来并不难,随机扬声道,“若是能让你家主子起死回身,我就是为他掘地三尺找个人有何难。”
莫青砚大喜,也顾不上他目的如何连连道谢,“多谢白将军。”
白戟说到做到,掘地三尺翻了长安楼里外十里地,哪怕一片燕今当日所穿的衣服碎片渣渣都没有。
又三日以后……
容煜终于踏出了那间寸步不离了六天的房间,他修整了容颜,换了身衣服,只身来到了长安楼下……
夜幕落下时,莫青砚刚接到风尘仆仆回来的霍书痕正准备出门去找他,却在刚踏出翊王府大门时,看到他抱着一个陶罐回来,用一双手鲜血淋漓的手。
“将军。”
容煜往后退了一步,将手中的罐子抱紧了几分,“别碰。”
霍书痕生的朗月清风,气质儒雅清俊,他看着眼前许久不见的挚友,怎么都无法将他同最后一次相见那个意气风发的容煜重合起来。
当初他为了粮种之事,协议留在了闵州郡守的府邸,答应帮他延寿不治之症,人死之前不可离府,如今人行将就木,他也没来得及道别就被莫青砚硬拽了回来。
万万没想到再相见竟是这般光景,盯着容煜血肉模糊的手,他眉头紧蹙,“预止,你的手再不处理兴许明日便用不了了。”
容煜似乎才发现眼前站了个熟人,只淡淡点了点头,随即宝贝似的抱紧怀中陶罐,绕过两人先入了府门。
一路上,莫青砚已经将他不在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大概都告诉了他,他面色幽幽,望着容煜的背影轻叹了一声。
夜深,容煜靠在空寂的大床旁,上过药的手中依旧舍不得放下陶罐。
他轻声呢喃,仿佛对着谁,又仿佛自言自语,“阿满,我带着你离开的每一步回家,你回来就不会迷路了。”
黄泉七天路,他将她每一步走过的路都带回来。
陶罐里放着他从长安楼下一步一块装回的碎土。
他不信怪力乱神,可如今他多么希望,这世上有神力,以土塑身,重聚溃散的魂魄,将他的阿满带回来。
空气静的仿佛连呼吸声都没了,容煜贴着陶罐,一闭上眼便是她当日站在城楼之上,衣袂决然的模样。
‘此生同你相知相爱我已经很知足……’
指尖勒紧,伤口崩裂,再度溢出血来。
‘预止,不要恨,不要怨,不要悔,不要等……’
他紧紧闭上眼,哭声压在暗夜中,以回忆为刃,将他的五脏六腑搅的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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