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
“真是胡来……”
一听说名单早就已经上报，老太君看向二姨娘的眼神多了些不满，但也知道没了法子。
皇家并非是寻常人家，像是太后寿辰这样的重要事情都是礼部率先派人来询问过，拟下单子确认了送上去的。当时礼部来的时候牧晚亭的确没好，那就没法怪二姨娘不等她。
愧色浮在老太君的面上，令她轻轻用自己沟壑纵横的手拍了拍牧晚亭的手背，令她只得下令让人去库房里拿一些好的东西给自家不能去参加晚宴的嫡出千金。
趴在她怀中的牧晚亭神情软糯，宛若一只小奶猫般任由老太君抚着头顶。仰头看到她的神色后刻意拔高了声音道：
“奶奶，没关系。恰好我已经很久没和渺渺、曼曼见面了，待到你们去宫宴的时候我就与渺渺、曼曼玩草编蚱蜢去！”
原本还志得意满的二姨娘闻言笑容一僵，鹿渺渺也是瞬间瞪大了眼睛。而原本心怀愧意的老太君即刻若有所思起来。
大盛朝最重嫡庶尊卑，哪怕是庶出男子也不可越过嫡女在上，更别说是庶女。
距离太后寿辰就两日的功夫了，朝礼部再报必定来不及，且慌里慌张不合规矩。先前牧晚亭在外养病不能去也就罢了，可现在都回来了要还不能，二姨娘所生的牧曼青总没理由越过嫡出去，相对的，鹿渺渺更不行。
嫡女并非病重却不参加寿辰，反倒是庶出去了，那其他人岂不是暗地里要说相府不重嫡庶尊卑？
“这、这怎么成？曼青可是一开始就在那单子上的！”
二姨娘万万没想到一条礼仪规矩本想是堵了牧晚亭，此时却搬起石头来狠狠砸了自己的脚。
她的曼青虽然年仅六岁，但姑娘家在太后眼前多露露面只会有好处，不然一个庶出在以后谈婚论嫁也只会配个庶子或是给嫡子做妾，那就是她全然不想看到的了。
牧晚亭在老太君怀中扭过头去，琥珀色的眼瞳里染上浅浅朦胧的委屈：“曼曼和渺渺要撇下我独自去么？”
二姨娘如今掌管中馈位同平妻，自然不会把牧晚亭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子真正放在眼里，正欲敷衍了事定断，却见老太君轻轻拍了拍红木漆桌：
“若是晚晚不能去，曼青和渺渺也就留下来陪她，不然哪有嫡女在家庶女反倒是去了的道理？渺渺恰好也想晚晚……”
“渺渺怎么了？”
话音未落就被一名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身穿紫色直裰官服的高大男子阔步昂首走进，近不惑的年纪更是显得成熟儒雅。
牧志明刚一跨进屋，站在一旁无所适从正在苦苦考虑对策的鹿渺渺眼前一亮，松开婢女的手就往他的怀中扑去，甜甜地喊了声“舅舅”。
大盛朝男女八岁才设防，鹿渺渺早就过了八岁生辰，但因着自小也是一起带大如同亲女般，牧志明依旧准许她这样放肆。
鹿渺渺是以牧志明亲戚遗孤的身份给接进来的，其实隔得很远，就被牧志明准许叫舅舅。
不过牧志明当真对这个血缘关系隔了多少的小侄女宠爱异常，吃穿用度完全不亚于牧晚亭这个大小姐，还常常允她撒娇，夸赞不已。
鹿渺渺也是吃定了这一点才有恃无恐。
牧晚亭从老太君怀中扭过了头，看向牧志明的神色孺慕中亦有淡淡的渴望，但到底是没过去与他亲近，只是艳羡地看着鹿渺渺。
感觉到怀中孩子陡然变化的情绪后，老太君怜意更甚，轻咳一声打断了两人的“舅侄情深”。
渺渺虽可爱，但也已经接近十二岁了，放在小户人家都可以直接议亲，在家中也就罢了，出去若是还这样，给人看了未免落下闲话把柄。
老太君有意为牧晚亭争取，与儿子牧志明说了几句刚才的事情，特地又陈明了利害。牧志明起初没什么反应，在听到鹿渺渺也不方便去时才皱皱眉头道：
“既然如此，我明日就去亲自找礼部一趟。晚亭、曼青、渺渺都去，阿崎明日也回来。”
牧崎是牧晚亭的亲兄长，听到嫡孙的名字后，老太君再无异议，笑逐颜开地让大家先去前厅用了晚膳。因着牧晚亭的那一句话，鹿渺渺整个晚膳吃的都不怎么舒心，偏生在分开时牧晚亭还如无事人般笑吟吟朝她道：
“渺渺明日记得来找我，我教你做草编蚱蜢！”
鹿渺渺：“……”
算了，一个讨人嫌的熊小孩而已。
直至她半是敷衍地点了点头，牧晚亭才高高兴兴地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她在那边根本是吃不好睡不好，没病都要被折磨出病症来。那时的牧晚亭心思单纯不懂，被三言两语哄得晕头转向，舒坦的那个房被陆娘母女俩占了去，她就只能住下人住的地方。
丫鬟帮忙倒好了热水，服侍着牧晚亭舒舒坦坦地泡了个澡。待到单独躺到床上，闭合了门窗时，牧晚亭才将四肢张开摊成了一个“大”字，长长吐了口气。
系统先生说的没错，私下无人的时候抛开那些条条框框，这样才叫“爽”！
这一天下来，把她演的都累到不行。
前世，在她回来之前，鹿渺渺就已经收服了家中大部分人的心。和二姨娘合作、让她哥哥刮目相看、让信佛的老太君也觉得她是个妙不可言的福星。
因此等到牧晚亭回来时，就发现自己这个大小姐的位置名存实亡，全世界都把鹿渺渺当做了宝贝。先前牧晚亭还不清楚为什么这些人都那么喜欢她，直至今天看到了她在爹爹面前撒娇撒痴的样子。
会哭的娃儿有奶吃，原是个颠扑不破的道理。
前世她被教导柔婉贤淑，虽然长大后不至于太怯懦，但也时时刻刻谨记着女子以柔为美。遇事不强辩，对上乖顺对下宽容，最终却被庄凌在大雪夜赶出家门，险些遭歹徒侮辱沉塘而死。
庄凌是她上辈子的夫君，是当今太傅的唯一嫡出儿子。
舟车劳顿地折腾了整整一天，牧晚亭想着事情很快也就睡着，但梦中却一如先前在乡下的那个院落般，又梦到了前世的种种。
她当时嫁过去以后，被太傅夫人说是“不会下蛋的母鸡”，在听说她与陶涛分明子虚乌有的事情后又被骂作“有辱门楣”，被罚大冬天的跪在雪地里。
太傅夫人虽然是大家闺秀出身，骂人只会那么几句，但奈何她身边的那个乡下出来的嬷嬷骂起人来是极为刺心，什么难听的话都能往外蹦。
前世是她先以正妻身份嫁给庄凌，随后鹿渺渺嫁入作平妻，虽说是平妻，实际上与她这个正妻是真的完全平起平坐，甚至还高于正妻。
牧晚亭也是相府千金出身，不肯轻易受着太傅夫人折辱，鹿渺渺就想到各种各样的恶心点子去强迫她。甚至冬天把她按在铁索上跪着，那铁索又冷又硬，让她膝盖骨又青又紫，好几日都无法走路。
太傅夫人身旁的嬷嬷更是怪腔怪调地嘲讽：“奴婢见过的公主都未有那么娇贵，不知少夫人怎就那么柔弱了，想来是不服气夫人的教诲……”
原本火气略有平息的太傅夫人愈发愠怒：“既是丞相教导不好女儿，当了我的儿媳就由我来教导！再去拿竹条来，若是再有偷懒耍滑头就按手心打！”
……
牧晚亭在睡梦中忽的惊醒，却发现身上早就出了一层冷汗，心跳紊乱不定。丫鬟先前煮好的安神茶已经凉了，她却爬起来喝了好几口，随后问系统：
“现下是几更天？”
【刚刚五更。】
系统并不是实体，用牧晚亭听不懂的话来说就是近似于“星际时代的高级ai”，最后两字她甚至都不能模仿得上来。
它能在脑海中悄无声息地与牧晚亭对话，还能给她帮助。听说鹿渺渺是来自千年以后的“现代人”，系统先生则要比她更为久远，要在数千年以后，因此更为见多识广。
【晚晚，你想做什么？】
见牧晚亭没再继续睡下，而是点燃了烛光，系统不由好奇问了一声。牧晚亭将椅子先搬了过来，待到将桌面整理干净才道：
“我要用祖母的10点好感度兑换你先前说的玉颜膏。”
【10点好感度不能换取现成的，只能换材料和方子自己照着来，晚晚想要多少？】
“先来个十钱。”
更夫的梆子声早就打过，温和的夜色沉在万籁俱寂里，初秋的时节只偶尔能听到一声被卷在风中打散的虫鸣。
被烛火映上一层橘色的窗间偶然闪过一道黑影，牧晚亭没看那边，只专心坐在凳子上摆弄着自己的“玉颜膏”。
她从前世在闺阁中时就开始摆弄这些东西，不说多厉害，照葫芦画瓢还是轻松的。乳白色的膏体很快被通通装入了小瓷瓶中，牧晚亭秀气地打了个呵欠拍拍嘴，不由喜滋滋自言自语道：
“先前在乡间的时候就是靠这个来敷脸，效用是真的不错。等去太后寿辰前得再弄点。”
眼角余光瞥到窗外的影子似乎晃了晃。
“困死了，先趁着新鲜用些。”
指尖将乳白膏体挖出，在脸上均匀涂开后，牧晚亭灭掉蜡烛，拍着脸朝床边走去。这一次系统赠了她小半颗安眠药，让牧晚亭一直安寝到天明。
叫作锈红的丫鬟似是心情极好的样子，清晨进来给她更衣的时候都哼着小曲。
牧晚亭乖巧地任由丫鬟给自己头顶缀上一支米雀衔珠的步摇，镜中映出的女孩容颜娇俏，不施粉黛的清爽与未褪去的童趣相衬相映，身上色泽明艳的襦裙衬得肌肤玉雪可爱。
最后将辫子梳成落尾时，心情很好的锈红不由得夸赞了句，牧晚亭兴致盎然地回以一笑，同时指着她的头顶道：
“锈红头上的红丝攒朱钗也真漂亮，与你的名字很是相配！”
原本还乐呵呵的锈红即刻下意识地一摸发钗，面上笑容淡了下去，只轻声说了句“小姐说笑了”就不再多嘴。
好在牧晚亭之后也没再提起，一路上只高高兴兴地告诉她今天要请鹿渺渺来玩草编蚱蜢，再教她如何炮制玉颜膏。
说者似无意，听者极有心，锈红面上的笑容都快要维持不住，只不时用紧张忐忑的目光打量牧晚亭。
鹿渺渺所住的宅院是去往老太君宅院的必经之路，就在她实在憋不住话题，旁敲侧击地正准备询问牧晚亭时，却听到了从里面传来的一道尖锐声音。
“哐！”
茶杯狠狠砸碎在地，一个歇里斯底的“滚”字响彻整个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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