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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左耳


小时候?

        背她?

        郜栖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重复了一遍,道:“阿落,你是说你想让我像小时候那样背你吗?”

        陈落没听出这是疑问句,以为是郜栖答应了,弦月眉轻挑,一双杏眸流露出笑意。

        她轻轻点头,期待地看向郜栖。

        郜栖不禁莞尔。

        还真是。

        郜栖蹲下身,看向盯着自己的陈落,轻笑道:“怎么突然想让哥哥背你了?”

        陈落眼有些迷离,她看着郜栖怔怔道:“因为我想”

        因为我想你了。

        但这话还没说完,她跟小兔子打喷嚏一样小小地打了一个酒嗝,后面的话就尽然消散。

        郜栖听陈落说她想,轻声笑了一下,再次抬手揉了揉陈落的脸,哄道:“好好好,我们家阿落想,哥哥就应。”

        话落他拿起电话叫了一个代驾,并嘱咐半醉的小鲁把小张送回家后再让代驾送他回去。

        小鲁半醉,理智还有些,一听此话,便问道:“那郜哥跟陈姐怎么办?”

        郜栖道:“来时我看了一眼,这里离d大很近,正巧我有一栋房子在这,我跟阿落去那里就行。”

        小鲁听郜栖这么说,才微微松口气,他嘱咐道:“郜哥,外面挺冷的,你们两个裹严实一些。”

        郜栖知晓小鲁的意外之言,不过无需小鲁嘱咐,他也会把自己跟阿落包裹严实。

        首先是阿落怕冷受不得风,风一吹几乎就能感冒。

        其次是阿落并未做好与他公开关系的准备,他尊重阿落的想法,故也不会轻易让媒体捕捉到。

        郜栖看着有些困倦但因他要背她仍强撑精神的陈落,顿时没有再跟小鲁聊下去的心情,便匆匆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们路上也注意安全,我先挂了。”

        郜栖挂断电话,从一旁拿过口罩给陈落戴好,再拿过围巾给陈落围上。

        一边围,一边道:“阿落等急了吧,待会儿哥哥扶你起来,咱们穿好羽绒服,哥哥就背你回家。”

        陈落想点头,但围巾箍住她的脖颈,她没法活动,只好压着充满暖意的黑灰围巾,轻声嗯了一下。

        郜栖揉了揉她的头发,把陈落拉起来,给他们两人都套好衣服后,便转过身微曲身子,道:“阿落,上来吧。”

        陈落迷茫地看了郜栖一眼道:“哥哥,这是室内啊。”

        郜栖怔了一下。

        这意思是只有室外才可以背。

        不过郜栖是个好哥哥,他扶住陈落点点头道:“好,哥哥到室外再背你。”说着,扶住陈落的胳膊,坐下电梯,到了酒店楼下。

        郜栖把陈落拉到一旁的柱子前,蹲下身细细检查了一番陈落在车上换上的棉鞋,确认不会掉后,半蹲身子,对陈落道:“阿落,来,哥哥背你。”

        陈落鼻头一酸,她轻轻颤了一下眼睫,缓缓走到郜栖的身后,像小时候用手怀抱住郜栖的脖子,把身子轻轻靠了上去。

        因为拍戏陈落一直在减肥,再加上她骨架不大,整个人并不重。

        且郜栖也勤于健身,轻飘飘地便把陈落背了起来。

        郜栖轻轻撇过头,对着陈落的左耳道:“阿落抱好,哥哥要开始走了。”

        陈落的呼吸微微加速,她点了点头,虽未说话,但用微紧的力道告诉郜栖,她抱紧了他。

        郜栖背着陈落缓缓往前走,这时他感到皮肤上有一股湿意,细眼看去,暖橘色的灯光把纷飞的雪花映照起来。

        其实临近过年这里是很少下雪的,或许也有雪,可多数是雨夹雪,淋湿人一身,让人不得不打伞。

        此夜在暖橘灯火下翩然的雪花,倒是给了人不少惊喜。

        郜栖脚步在一处灯火下微停,他微微转头看向侧在他脖颈处的陈落,轻轻摇了她一下,道:“阿落,下雪了。”

        陈落出奇地喜欢雪,每当天开始降雪时,她总会窝在那落地窗前的沙发上,抱着中秋盖着毛毯,出奇地看着外面的雪景。

        郜栖本人是对雨对雪之类的无感,甚至对浮现出桂枝的皓月也没有很大的感触,只是认为这就是自然现象,生活中习以为常的景物,没有什么好看的。

        但因陈落喜欢,有时他见到雪见到月,也会感到一股难以言表的兴奋与愉悦。

        此刻,郜栖想起剧中朗晖的话——月在前关在后,倒不觉无关风月,只觉红尘间的风花雪月都只关乎你。

        郜栖的眼眸一下柔了起来,他放轻声音,被口罩与围巾层层遮挡下的唇挽了一个笑意:“阿落,你看,下雪了。”

        陈落在听到郜栖的第一句话就已经把埋在他脖颈处的头抬起来,睁开朦胧的眼,看向前方。

        前方光柱下,秀美的雪花宛如精灵,在光下翩然起舞。

        旋即,陈落的左耳边再次响起郜栖的话。

        陈落脸上也露出了笑,开了她的尊口,轻声道:“嗯,下雪了。”

        郜栖见她回应,便再问道:“要在这里看一会儿吗?”

        可陈落却想起从前,不由抱紧了郜栖的脖子,垂着脸低声道:“不要。”

        郜栖倒是没感受到陈落加重的力道,但他对陈落不愿赏雪感到疑惑。

        要是在清醒时,阿落一定会眸中含光、脸上浸笑望着这束光下,看着光中染上金橘色的雪在翩然起舞。

        不过,这毕竟不是清醒时的阿落。

        要是清醒时的阿落,且不说提出让他背的要求,恐怕立马抽身就走。

        郜栖忽然就想,阿落醉的时间或许可以再长一些,这样她就能像现在可以依赖他多一点。

        想到这,他不免把人更贴近自己。

        郜栖轻声道:“好,那我们回家。”

        可走着走着,郜栖感受到脖颈有勒感,且这感觉不断加重加深。

        郜栖停了脚步,问道:“阿落,你身体不舒服吗?”

        陈落摇摇头,身子往上走了走,把自己更贴近郜栖的右耳。

        陈落在郜栖透风的帽耳处,轻喃道:“哥,我想骂人。”

        郜栖顿了一下,眼神骤黯,旋即故作漫不经心道:“嗯,骂吧。”

        说着,他把人抱紧,缓步向前走。

        他曾蹭过中文系的课,其中一位老师说到,污言秽语是人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既然如此,阿落,你骂吧。

        陈落得到郜栖的允许,便开口骂道:“混蛋,笨蛋,臭鼹鼠,装饰品”

        陈落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低到出口宛如蜂振。

        声音消弭,但是骂意未止。

        陈落忍不住蹭了蹭郜栖的右耳,闭合的眼仍涌现出一股酸意。

        她抱紧了郜栖,在心中骂道:睁眼瞎。

        郜栖听此,不免啼笑皆非。

        他原本以为陈落当真是电视或现实中的那种破口大骂,亦或是文人特有的辛辣刺骨。

        但没想到不俗也不雅,且莫名其妙。

        他都想把这几个词给记下来,等阿落醒来后,拿着纸问她,这混蛋怎么还跟动物扯上了关系。

        就当郜栖以为陈落睡过去后,她的声音又在他的右耳边响起。

        陈落闭着眼,喃喃道:“殿下,说句大不敬的话,您看那皇座看那铜鼎,至高无上,只容一人,可自古至今却非一人。”

        “故,虽拥有关风月的心,但怎可只容一人。”

        “现在所有种种,皆为妄念,皆为求之不得,并非真心。”

        郜栖一怔。

        阿落怎么从想要骂人变成念起《朕宫》的台词来了?

        没等郜栖理清楚,就听陈落继续念道:“1巴比伦的女儿!索多玛的女儿,休想!”

        这话本是愤怒至极、恶心至极的语气,但陈落低喃的声音不仅消去原有愤恨,且带着一股水汽缭绕不绝的委屈。

        她轻轻抽噎一声,紧闭着眼,继续趴在郜栖的脖颈处。

        郜栖:

        虽然他不知道陈落说得是什么,但听巴比伦以及这翻译腔,就知道她背的是西方的名著。

        好吧,又从东方跳到了西方。

        郜栖并未感到厌烦,而是感到新奇。

        他跟阿落相识多年,基本上是他问一句她答一句,若是不主动找她说话,她能一整天不吭声。

        因此,每当陈落说一句,郜栖在心中便重复一句,并在记忆中搜刮这是什么,又有关什么。

        她轻咛出两人共知的东西,郜栖的唇角便更翘一个弧度。

        陈落继续在郜栖的耳边轻声念叨着:“健康的人不会折磨他人,往往是那些是那些曾受折磨的人转而成为折磨他人者。2”

        郜栖心道:这句我知道,不过怎么又跳到哲学上来了?

        没等郜栖想完,陈落勾紧了他的脖子,细而温暖的呼吸尽数喷洒在郜栖的右耳边。

        只听陈落颤着声音道:“知是他山落雨来。3”

        郜栖这下没心再想阿落怎么又从哲学跳到中国古典诗词上来。

        他知道这句诗,因为这句是陈落名字的由来。

        他之所以知道还是因为他爸与苏妈吵架,两人相互揭对方的短,来嘲讽对方。

        那时阿落还没有来到郜家,而是继续跟着陈叔。而苏妈想阿落,便一直时不时偷偷回去看。

        陈叔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否则也不会让祁高动心,更不会让苏妈在一众男人中选择了他

        郜砚正是知晓陈叔的好,所以才醋意横生,并宛如刚谈恋爱一般,幼稚地跟苏妈吵架。

        两人以为他不在家,但是他忘了拿东西正好回来,便听到两人的吵。

        苏妈毫不犹豫讽刺他爸自诩深情,给他起了一个用情至深的名字,结果这才几年,便离了婚。

        郜砚是真的喜欢苏闻,故他在她身上下了功夫。

        郜砚听苏闻这么一说,便念出这句诗。

        但当时他的脚有些发僵,一动,冷吸了一口气,惊动了幼稚的两个人。

        或许阿落不知道,他知道这首诗是仅次于她的名字的。

        郜栖轻声道:“阿落,哥哥翻遍古籍还是不懂咱爸为什么拿这首诗幼稚地跟苏妈争吵。”

        “阿落,你会告诉哥哥你的名字是什么含义吗?”

        “”

        郜栖继续往前走着,他露出了一个笑,道:“没关系,等你愿意告诉我哥哥时再告诉也不迟,哥哥最好的一个品质便是有耐力。哥哥会等你的。”

        陈落醉过去,自然没有回答。

        可是她的心在暗处泣血。

        这颗心系满了锁链与枷锁,可纵使如此,它哆哆嗦嗦,不停用着喃喃低语在祈求:

        哥,我会成为一个健全的人,我不会,也肯定不能伤害你。

        所以,你能不能不要放我下来。

        一行清泪,缓缓从陈落睫间汇出,自脸颊滑落到郜栖的围巾之中。

        这泪,宛如花蜜落泥、嫩瓣染霜,轻近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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