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卑微
莫名奇妙来这么一遭,仿佛完成任务一般,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干就走了。阿远目送他远去,眼中的悲伤多的几乎快要溢出来。
苏令意砸吧砸吧嘴,觉得她应该做些什么,握住阿远的手道:“阿远,别难过。”
这种水平的安慰就跟“多喝水”一样不走心。她不能感同身受,说不出多余的话。
把自己的喜怒哀乐交到另一个人手上,是不可理喻的。她活着的唯一理由就是为了她自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阿远回握住她的手,揉了揉眼睛,笑着说:“咱们今晚吃涮羊肉?”
“好呀!”苏令意开心的回道。
晚上,阿远躺下,苏令意陪她说话解了会儿闷儿,吹灭房中的灯,悄悄退了出来。元风与玳双还在收拾,苏令意听见玳双将书砸到桌上,狠狠的说:“他又来作甚?怎么有脸踏进这屋子的?咱们夫人为他把身子都搞成这样了,他可倒好……”
“玳双!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能说?!我就是要说,说他冷血无情,说他猪狗不如——”
玳双的声音越来越大,元风连忙捂住她的嘴,“小点声!待会儿别把夫人吵醒了!”
听到夫人二字,玳双的嚣张气焰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再燃不起火星,她屏住呼吸往里看了看,没听见动静,小声道:“我就是气不过!”
“唉,”元风道,“我知你心疼夫人,可是你再生气,也架不住夫人喜欢他。”
玳双没有接话,又听元风说:“好坏夫人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咱们就当没有这一遭,尽心尽力的服侍着夫人就是。”
二人又低声交谈了些什么,苏令意在暗处听着,直至声音消失,她才走了出去。
“夫人睡下了?”玳双问。
“嗯。”
“那你也快去歇着,累坏了吧?”元风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玳双翻了个白眼,“她有什么可累的?整天除了吃就是睡。”
“……”苏令意无话可说,冲她比了个鬼脸,跑了。
因着卧房内藏了个大宝贝,苏令意今日回房回的极为利索,往常总要拉着人说好一会儿话,说到别人哈欠连天,眼睛都睁不开,才依依不舍回房休息。
推门时,楚尽正在书桌前欣赏她写的大字,听见声响,也不抬头,“你还有闲情练字?”
“阿远非要教我,盛情难却。”
楚尽手一顿,“阿远?”
“我们家夫人。”
“……那你家夫人对你不错。”楚尽默默在心中记下一笔。
“这儿所有人都对我挺好的,”苏令意凑近他,“你不也对我挺好的吗?”
有不良预感,楚尽后退一步,与她拉开距离,等她的下文。
苏令意直勾勾的注视着他,“明天要出去?”
“嗯。”
“那帮我做件事?”
来了,楚尽没有多想,迅速接道:“何事?”
“王记的枣箍荷叶饼,清风楼的樱桃酒,张婆婆家的水晶皂儿,还有旧曹门街的小吃,你给我带些回来呗。”苏令意用手肘捅了捅楚尽。
一个多月,苏令意凭借脸皮厚与强悍的交际能力,知交遍布周府,连每日清晨来送菜的菜贩子都能和对方聊上两句。虽然还没有踏出周府一步,但汴京城内所有有名有姓的小吃她都打听清楚了,就缺一个任劳任怨还有钱的苦力。
她看着瞳孔不停颤动的楚尽,笑得春光灿烂、天真无邪。
就像是卯足力一拳打在棉花上,楚尽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是个傻子。他出生尊贵,从小就被称为武学奇才,皇帝器重他,年纪轻轻就将他编入接受皇帝直接领导的皇城司。出生至今,他何曾被如此玩弄过?
面前的苏令意笑靥如花,充满期待的望着他,也不像傻子……如果他们俩都不是傻子,难道,这些地点有特别的意思?还是要靠这些地点掩人耳目,传递消息?
楚尽近乎强迫的使自己相信这些地点有特别的意思,毕竟谁也不愿意轻易承认自己是傻子。
接着他深吸一口气,道:“旧曹门在城东,清风楼在城西,王记和清风楼隔了三条街,至于什么张婆婆,听都没听过,你是要我在一天之内将汴京城逛一遍?”
苏令意挠了挠头,“阁下莫非没长嘴,不会问路?况且你不是正好要出去打探消息?把全城都逛一遍打探出来的消息更全面哦!”
天真的语气中透着一丝理直气壮,让听的人火气大增。
楚尽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呵,果然不愿轻易放弃吗?他在心中冷笑一声,除了冷漠无情、疯疯癫癫之外又给苏令意打上一个阴险狡诈的标签。
他不耐烦的点点头,表示同意。
苏令意眨巴眨巴眼睛,不敢相信对方居然如此轻易就答应了!她说了这么多地点,其实只要楚尽答应去一个,就满足了她的心理预期,没想到对方竟这么好说话,早知道就多说几个!
她懊恼的拍了一下脑袋,同时有些怜爱的看向楚尽,这么个榆木脑袋,果然只能干点打打杀杀的活了,唉。
苏令意穿越前是个资深熬鹰选手,即便是休息日,没到三四点,也不会放下手机入睡。古代人睡得早,她不适应,苦于找不到事情做,只能在床上翻来覆去。
今日房中多了个聊天对象,她显得很兴奋。
从如何走上杀手这条路的到杀一个人赚多少钱,苏令意问了个遍。楚尽多数时候不理她,被吵得烦了才挑一两个问题敷衍。
“那你……”
楚尽从床上坐起,揉着太阳穴打断她,“你上辈子是哑巴?”
“……”苏令意无奈道,“好吧好吧,最后一个问题,你父母是如何看待你走向违法犯罪这条路的?”她翻了个身,手捧在脸上,满怀期待。
苏令意母亲是小三,在她出生后男人就抛弃了母子二人,温柔的母亲从此性情大变,将被男人抛弃的怨愤转嫁到女儿身上,对她非打即骂。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十六岁,母亲割腕自杀,苏令意才算解脱。
她自己活得不痛快,无聊的时候喜欢给别人找点不痛快,顺便给自己找点乐子。
楚尽神色暗了暗,沉默了会儿,然后侧身躺下,留下一个冷硬的背影。
苏令意深知自己戳中了对方的痛点,却没什么负罪感的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轻轻道了声好梦,闭上眼睛睡去,一夜无话。
再睁开眼睛时,床上又没了楚尽的身影,整日来无影去无踪的,也不知道是被气跑了,还是去帮她买小吃了。
很快,她就没工夫关心楚尽的去处了。
今日院子中来了个新人,是周砚身边的小厮带进来的。听说是西边的,会做很多西边小吃。
小厮来禀报时,阿远正拿着一本书,在教苏令意识字,无端得了个专属厨师,阿远愣了愣,不确定的问:“给我的?”
“是的。”
元风笑道:“看来是二爷见您用不习惯燮朝的餐食,特意寻来。”
也有可能是他突然良心发现,愧疚无比做出的补偿,偷听了元风玳双对话的苏令意在心里默默补充到。
阿远含笑望着元风,积攒下来的委屈,在这一刻变得岌岌可危。
也许,爱不是力量,爱是卑微。它使人丧失辨别价值的能力,不管自己付出了多少,只要对方稍有回应,就会感到满足。
新来的厨师叫马老六,一米六八的身高,站在灶台前两只脚如木桩一般。额头系一条白色汗巾,发黄发黑,也不知用了多久。脸上闪着油光,皮肤黑得发红,刀疤一样的皱纹深深的刻在他的脸上。
苏令意本想站在门口偷偷瞧他,才探出头去就立刻被发现了,马老六面无表情,浑浊的眼睛肖似利刃,发出银森森的光。
不自觉地往后退一步,马老六径直朝着她走过去,苏令意吓得不敢动弹。
约莫间隔一米的地方,马老六停下了,从腰间掏出一块奶白色的片状物体,递给苏令意,“吃吧。”
苏令意知道自己误会他了,讪讪一笑:“多谢。”
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样脆脆的,嚼了两口便软下来,有一股浓浓的奶腥味,又酸又香。
马老六坐回灶台前的草凳上,从墙角拿出一个水烟筒,咕嘟咕嘟抽了一口,道:“这是奶干。我女儿和你差不多大,不爱吃饭,就爱吃这些小零食。”
小厨房内光线昏暗,有淡淡的烟雾飘在其中,烟斗闪着点点星火,马老六每吸一口,星火就亮一下,然后渐渐消失。
他看着凶神恶煞,其实是个好相与的。苏令意人精一样,不一会儿就和他混熟了。
马老六原本是穿梭于沙漠各国的一个小商贩,倒卖各国的稀奇玩意儿,是以每次行商货不多,倒也还有得赚。
被问起为何来了汴京,马老六啐了一口,恶狠狠道:“杀千刀乌戎人!现在谁还敢在沙漠里跑商?九条命都不够死的。”
马老六拖家带口来了汴京,原以为小有积蓄的他虽给不了家人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吃饱穿暖还是做得到的,没想到汴京的物价远超他想象,光是一个肉包子就要十五文,在西域,三个烤包子也要不了这个价格!
认清现实的马老六放弃自己做生意的打算,来到周府成为了一名厨师。
他身上有一股浓厚的羊膻味儿,苏令意原是受不了的,但院子里好不容易新来个人,还是走南闯北的老商人,苏令意想听他讲故事,也就只能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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