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该静
周一递交资料,陈艾就收到分宿舍的通知。
住宿楼2号2层,顶东边朝南那间。
住宿用品在昨日就买齐,邓曼帮着一起搬。什么凉席水桶被子,杂七杂八的,两个人一鼓作气运上楼。
八人标准的宿舍,床是上下床,看摆置应该住了5个人,还剩张挨着阳台窗边的空床。
邓曼指向阳台,说:“要不就这张吧,上铺也没住人,不受打扰。”
陈艾环视室内,空床几乎贴着窗户,光线很亮。对面是个大铁皮柜子,供员工放私密物品。
她犹豫地想了想,也许阳台有盥洗池,光线又亮,下夜班休息怕吵,所以别人才不喜这个下铺。
“嗯。”
陈艾开始整理床铺,再把衣服杂物锁在属于自己那格柜子里。接下来是洗漱用品,她从玻璃窗格看眼阳台,盥洗池上面的平台全给放满了瓶罐。
她没去挤位置,就都塞脸盆里放进床底,不挡事就成。
衣架撑好毛巾和昨天没干的衣服,陈艾抱着走到阳台。
阳台很宽,左边盥洗,右边是卫生间,外围砌了圈比腰高的墙。呈半露天式,热风明晰,吹拂着晾晒的衣物。
邓曼倚在墙栏边说:“好位置都给别人占完了。”
陈艾也站过去,倒先被宽阔的视野给吸引住。2号楼与厂区围墙间几乎拥挤,围墙外有树林,有菜地,还有半坡向日葵。
半坡高低不齐,叶片招展,脸盘儿还未绽开的向日葵。鲜绿又嫩黄,阳光熠熠下,别提多具朝气。
因为怕晒鞋晒衣会被吹落到野外,所以剩给陈艾的位置,就如邓曼所说的不太好。
但她不在意,美好景色带来的小触动,让很多事变得可以忍受。
整理完毕后,陈艾用领到的饭卡请邓曼吃晚饭。
食堂真的很大,十几个窗口,面食饭食汤食三大类,供南北方的员工挑选。
她们习惯吃米饭,就一人打一份饭菜。饭厅有几个不锈钢桶,汤水是自助的,邓曼舀了两碗拿过来,和陈艾一起坐下。
食堂里有电视,有摇头的壁扇,但是在夏天也无法久待。快快吃完,邓曼带陈艾去熟悉车间楼。
然后分路而行。
今天周末,整个厂都放假,傍晚时人慢慢回归,宿舍楼区的篮球场,乒乓球台,羽毛球场都有人在运动。
路灯幽光,喧哗声片片,热闹得像个社区。
到此刻,陈艾对以后仍迷茫,她真羡慕这些离家在外的人,能过得这么自在。
回到宿舍,门是敞开的,灯亮着电扇也开着。阳台有人活动,她走过去问好,加自我介绍。
是一位大姐,正在收衣服,侧脸看了眼表示知道了,然后隔几秒才回个“嗯”。
声音不冷不淡,可也算回应。陈艾像得了敕令,坐回自己床位,等别人忙好再去梳洗。
等她洗完澡和衣服,这个宿舍再没迎来第二人。
大姐一直在忙活琐事,陈艾也不是非要把关系处熟,毕竟同一屋檐下,点头之交即可。
她把在食堂二楼超市买的挂帘拿出来,串好围住自己的床铺,一来为了隐私,二来也怕天光。
挂帘是深蓝色的,上面印着叮当猫,陈艾躺进小小的空间里,看着这道活泼的颜色,忽然有点不想承认。
不想承认一直剥削她价值的家,也有让人迷恋的小小温暖。
身上这套宽大的球衣,是陈明珠买了不喜欢给她的,因为无袖的款式太露,无法穿出门只能当做睡衣。
灯一直开着,尽管不习惯,陈艾也迷迷糊糊睡去。
半夜时有人走动,窸窸窣窣的动静,让人睡不熟,她好像听到些微的谈话声。
“新入职的员工吗?哪条生产线哪个组?”
“是新员工,不知道分在谁手下。”
……
第二天陈艾醒来,舍友也已起床,等她们走后她才起来。
吃早饭,逛回宿舍,再吃中饭,又回宿舍,接着准备上四点到凌晨的中班。
邓曼交代过值钱的东西随身携带,因为宿舍门锁随便用卡片一滑,就能打开,这里曾发生过多起失窃事件。
陈艾的家当只有三百来块,和一个旧手机。一般工厂都要压整月的工资,不然她也不会追个装旧衣服的包跑。
快到时间,陈艾抱好发放的防尘服和防尘鞋,像别的员工那样穿个拖鞋上班,这样方便换装。
分派给她的工位是检验,工作内容简单,只需要细心和熟练使用万用表。
唯一的不好,就是要长时间站立。
十二点下班,陈艾觉得状态还好,回宿舍免不了开灯,舍友可能刚睡着,发出不满的咕哝。
她开了阳台小灯,就把里面灯关闭,再轻轻阖上阳台门,洗澡洗衣服。
忙完这些,她伸展筋骨,精神不疲惫,但站久了腰背不舒服。
晾衣服时,围墙外荒野忽有灯光扫射,在树林中急速穿行,时明时昧。随着轰轰的引擎声倏地消失,有人声和红点接近。
陈艾看了眼手机,正好一点。她也听清男人的声音,看清红点是燃着的香烟。
他们就在围墙外,也许正踩踏在那半坡向日葵里。陈艾心里微惋惜,没注意到人声蓦然停了。
等她发觉黑夜背景下的手机屏,亮度挺大,朝着阳台这边摇晃。她手中撑衣杆差点滑落,待重新抓稳,嗒嗒嗒接连几下坠落。
她白天洗晒的布鞋,就剩单只歪在墙栏上。
“哎呦!阿有,被暗算咗!”
“乜嘢暗算!明明係定情信物!”
……
嬉笑越来越放纵,陈艾迅速躲进宿舍,关阳台门。
窗格玻璃不隔音,她坐在床上一直等笑声淡去。然而没有,外面倒吹起口哨来,轻浮又扰民。
“这些烂仔又不消停了……”
那大姐迷迷瞪瞪地骂了句脏话,其他人翻身的响越来越大。
陈艾明白了,怪不得好好的下铺没人住,原来有外面那层因素。唉,因她而起也该由她解决,何况鞋子也得要回来。
她重新趿好拖鞋,轻手轻脚出门下楼。
宿舍楼和围墙间的距离,堪堪能容一人。陈艾就在夹缝中,扬起诚恳的声调,“麻烦把鞋子扔进来行吗?”
那边诡异地静了静。
“丢!怎解听得咁熟悉?”
“係有小小……”
“叼!龟公,人生真係何处不相逢!”
龟公恍然大悟,“嗰个细妹仔啊!”
陈艾不知道怎么回,只好又呐呐道:“麻烦扔一下鞋子,谢谢。”
“嘿!细妹,倾下解先啰!”
墙头上惊悚地出现个人头,陈艾忍住惊叫倒步,拖鞋都慌掉了。
“哈哈!惊乜嘢,我哋又……嗷呜!阿有!你扯我脚做乜?诶诶!我即刻落来,别扯!脚要断咗……”
围墙外安静了,陈艾也不想要鞋子了。穷就穷,再买一双吧。
她把拖鞋穿好,正欲走。
“要不要鞋?”
不张不驰的冷淡声线,莫名让陈艾的身子颤了颤。她想起那个让她无地自容的,漠然的眼神。
在夏夜里,脚底生寒。
她镇定下来,声音尽量淡然,“要的,谢谢。”
就见一只手举过围墙,轻轻松开,再快速消落。
鞋子回来了,夜彻底安息,陈艾离去。
——
三人没回家,直接到太阳村食夜宵。
梁三发点餐,问:“你们吃砂锅还是汤粉?”
龟公说随便,然后目光都集中在梁有身上。
半晌状作思考的沉吟。
等待真是焦灼。
“咸骨粥。”
大佬终于拿主意了,梁三发和龟公松口气。
每次场子添个新玩法或是新活动,大家都默认顺着梁有,就连老狗也如此。
“阿有!多亏你,我们又有分红拿了!”梁三发蹭着梁有胳膊,油腻地装娇。
龟公白一眼梁三发的狗腿样,“对了!阿有,你怎知牛老头他们不会来捣乱。”
“南边还不敢做太绝,但也少不了暗中观察。”说完,梁有拿脚踢开梁三发的凳子。
梁三发不介意差点摔倒,猥琐地笑着翻通讯录,“明日叫梁仪佩休假,组姐妹局,我要揾食啦!”
龟公笑骂:“发梦啊你!”
梁三发看向梁有,“照惯例,这周接的不是散客吗?流水少,又不需要我们守整晚。”
咸骨粥上桌,梁有掰开一次性筷子搓,“收收心,能玩我自会放人。”
梁三发万般不解,龟公神秘地吐出两个成语,“声东击西,出其不意。”
“丢!你哋欺我小学学历!”
龟公摇头失笑。
梁有也抿唇淡笑了下。
吃完后,三人骑车超过ym厂,龟公下车走回家,而梁有梁三发回朝升村。
朝升村位置偏僻,周边没有玩乐的地方,一到夜里十分幽静。
路灯昏暝,机车引擎声绕着错落的房屋。
梁三发家在前面,车头一拐,说:“先走了。”
梁有每次经过都会放慢车速,看他驶进那幢留着灯的楼房。然后,猛一个急拐,加大油门冲到小路尽头。
下车,开门,再跨上机车,仍是速度不减地骑进院内。
车停在荔枝树下,梁有去关门。
前屋的铁窗泄愤似的,被敲打得“砰砰”响。
梁有看到家门正对面的垃圾桶,被翻得乱七八糟,不止一个。
街道搞文明乡村,集中处理垃圾,几户人家合用个大垃圾桶。本来门前只有一个,他没留意,不知道几时成了一双。
夏季高温,垃圾桶长期暴晒,味道不好闻。前屋老太又好翻找能卖的废品,常常使腐烂的厨余乱撒一地。
风一吹,臭味和垃圾直卷自家来。
梁有的手掰紧两扇院门,目光凝定。
夜已深,万家灯火沉寂,铁窗还在敲。
很吵,他的思绪微微浮动,继而扯个没有含义的笑。
他大步踏开,顺手捡根木棍,挥向那两个垃圾桶。塑料日久脆化,纷飞的碎片簌簌掉落。
待砸个稀巴烂,夜终于获得该有的宁静。
梁有扔掉木棍,转身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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