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成炮灰反派
建平十一年,三月初十。
宁洛萦回到司天监时,已至辰时六刻。监副赵玉倾正与数名天文生说着话,见她不声不响地踏入正殿,忙率众人上前:“见过国师!初次朝参,您感觉如何啊?”
监副话音刚落,心思活络的便发觉宁洛萦脸上笑容一僵。她不甚自在地眨眼抿唇,一板一眼地答道:“劳监副惦记,一切都好。”
一不善察言观色的天文生笑道:“国师位列百官之首,身份何其尊贵?今日朝会上,国师定备受瞩目、叫人歆羡呐!”
闻言,众人纷纷附和。且不论陛下何等看重国师一职,只看国师着紫袍朝服,头戴金玉莲花冠,腰间佩金鱼袋,就知她官居一品,合该位高权重。
在他们看来,她尚未及笄便坐拥旁人求而不得的尊崇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中谁敢不服?
“我才出宣政西门就迷路了,往东掖去时碰巧听到些有趣的话。”宁洛萦一顿,复又耸肩笑道,“陈侍郎说我是江湖骗子,彭常侍说我是祸国妖道,朱国公叫他们别和小女子计较。”
见众人登时噤若寒蝉,她面露浅笑:“同僚们确是关怀我的,其心可嘉啊。”
虽说这勉强算受人瞩目,可她宁愿没有此等“殊荣”,谁爱要谁拿去吧。
半晌,赵监副率先反应过来,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门下省这群龟孙欺人太甚!国师可有与他们争辩一二?”
宁洛萦微微摇头,温声细语道:“当时我正在走神,未能组织好措辞。监副,你说我待会儿再去找他们吵一架,可还来得及?”
赵监副:“……”
国师年岁不大,心倒是挺大的。
一天文生忿忿道:“他们这般折辱国师,就不怕天神动怒?”
另有一人咬牙切齿:“国师定要叫御史大夫向陛下参他们一本!好生挫挫他们的锐气!”
“诸君何须动怒?气坏了自己可没药医。”宁洛萦和颜悦色地劝道,“我等既同朝为官,理应同心为大梁效力,此事到此为止。”
说罢,她示意众人各忙各的,拖着沉重的步伐朝内院走去,边甩牙笏边低声自言自语:“何况,他们又没说错,我本就是跳大神的妖道。”
虽木已成舟,宁洛萦仍无法接受悲惨的现实:自己一个唯物主义者,竟因熬夜猝死而穿书,好巧不巧还穿成了特级道士——大梁国师。
梁国极度迷信,神权近乎与君权并重,无神论者反倒是异类。梁国皇室一年到头都在祭祀,从天地日月祭到山川社稷,芝麻大点事都得开坛做法、占卜吉凶。
是以,仰观天象、传达天意的国师当然凌驾于文武百官之上,实乃有钱有权有脸面的人生赢家。
那又如何?还不是得凌晨三点出门上朝?和鸡比早起的痛,谁懂?宁洛萦卸下沉甸甸的发冠,趴在书案上微微阖目,安心打起了盹。
要子夜观星,又要夤夜上朝,就这不健康的作息,白天再不抓紧补眠,她早晚得再猝死一次。
舒舒服服地歇息许久,结合原主记忆和小说剧情,宁洛萦总算捋明白了今夕是何年。
这是一部她看过的古早虐文。原书洋洋洒洒写了三百章男女主的拉扯与虐恋,集齐各路狗血桥段和脑淤血反派,如同集邮。
故事末尾,摄政王男主拜将出征,一举击败兵强马壮的敌国。男女主守得云开见月明,过上了“你为帝我为后”的幸福生活。
可惜他们是辰国人,那个一碰就碎的豆腐敌国才是梁国。强则强矣,打不过主角光环,终得沦为炮灰对照组。
对于原主,全书唯有一句男主的口述:“多亏那欺君误国的妖道,我军方能一鼓作气攻破盛京城。”
这话可经不起推敲,宁洛萦闷闷地长叹:“我也没少扶老奶奶过马路,苍天为何要这样待我?”
穿成十八线炮灰也就算了,还拿了反派剧本?得亏朝臣们不知道她未来的“丰功伟绩”,否则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她正心乱如麻,殿外脚步声渐行渐近,伴着一声欢快响亮的:“阿萦!”
听到有人唤她,宁洛萦慢悠悠地支起身子,双手托腮望向来人——裴洛川,她的师兄。
此人比原主年长三岁,待她亲厚如亲兄妹。他怀抱高冠昂尾、威风凛凛的大公鸡,神采飞扬地快步走来:“阿萦,你看这只鸡如何?”
她还当他有要紧事,原是来献宝的。宁洛萦瞧不出旁的,只觉得此鸡生得肥美,脱口而出道:“一定很好吃吧,煲汤还是红烧?”
裴洛川哭笑不得:“你啊,就知道吃。这斗鸡值千钱,我可不舍得拿来下酒。”
因着广德帝钟爱斗鸡,梁国世家公侯、布衣百姓纷纷有样学样,盛京城斗鸡之风兴盛,好斗公鸡市价极高,可谓一鸡难求。
可惜,以宁洛萦的现代人思维,实在无法理解古人斗鸡蹴鞠的乐趣。她又不想泼他冷水,索性违心地点点头,同那只价值不菲的鸡大眼瞪小眼。
她面上笑而不语,实则越想越愁:皇帝不仅让初中生当国师,还带头玩物丧志,梁国迟早要完。
原主的师父兼前国师上月意外离世,广德帝选她继任国师后,曾告诫她“自扫门前雪”。
言下之意,大抵是警告原主别有异心,可见皇帝不信她。再看朝臣背后嚼舌根的德行,就知国师不过表面光鲜亮丽,有的是盼她大祸临头的人。
更糟糕的是,再过四年,原书女主将因狗血误会逃至盛京,随即遭遇危机。而这正是两国矛盾加剧、梁国战败灭亡的导火索。
前有内忧后有外患,开局就是地狱模式,有这么刁难人的吗?宁洛萦垂眸捏拳,只想为自己吹上一曲唢呐。
收拾细软去辰国投奔女主,蹭蹭主角光环?她想都不敢想。
一个国师跑去敌国瞎转悠,不得被当成细作砍了?没准还得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载入史册、遗臭万年。
不作死就不会死。横竖还有几年太平日子,不如先苟着等主角大驾光临,走一步看一步吧。
望着独属于她的莲花冠,险些被闪瞎眼之余,她暗暗想道:欲戴其冠必承其重,国师不好当啊。
见她脸色忽白忽青,裴洛川微拢眉心,试探着问:“阿萦不高兴?可是遇上烦心事了?”
深知说也无用,宁洛萦随口敷衍道:“许是我饿了,总觉得怪没精神的。”
闻言,他并未多想,只咧嘴笑笑。他还没开口应答,二人便见赵监副神色匆匆地揣手入内,垂眸低眉道:“国师,陛下请您即刻前往太和殿。”
得了,当国师还得全天候十二个时辰待命,等同于全年无休,每天都离猝死更近一步。
眼瞧着他神情凝重,连带着宁洛萦都紧张了几分,轻声问道:“监副可知陛下为何召我入宫?”
赵监副暗暗对裴洛川使了个眼色,后者当即会意,垂首躬身离去。
待殿门被关上,监副方答曰:“景王殿下突发高热,不仅满口胡话,还想闯出宫去。太医瞧不出病症,恐是邪祟缠身所致。”
古代人实惨,发烧都能被以讹传讹成鬼上身。宁洛萦嘴角微抽,再不情愿也不敢抗旨,退而求其次道:“那监副随我同去罢。”
永安宫大得很,内里殿宇林立,除了七拐八弯的路就是一道道门,实在为难她这样的路痴。
她对这个大杂烩朝代所知甚少,更不会驱邪捉鬼,未免闹出洋相,只能委屈监副当壮丁了。
虽说原书中没提及过鬼神,可她都穿书了,和见鬼也没区别,再遇上些别的阴间事更属正常——毕竟坏事往往成双成对。
远眺着气势恢宏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宁洛萦默默分析起了原主记忆中的景王——皇三子周聿行,现年十五岁。
他年幼丧母,多年来不受皇帝重视,是个喜好独来独往、阴郁孤僻的问题少年,想想便知他的生存环境不容乐观。
虽说所有梁国人都是炮灰,可周聿行大抵是特别凄惨的那款,堪称炮灰王中王。
瞥了眼太和殿檐下悬的“宁静致远”匾额,宁洛萦转而望向正殿外的两个太监,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
此二人瑟缩着脖子、面色铁青,眼神飘忽不定,时不时回望殿门,仿佛里头有洪水猛兽。
宁洛萦:“……”
大白天的哪会有鬼?至于吓成这样?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见她亲自前来,太监们不敢造次,行礼道:“殿下有令,既是禁足,今儿他谁也不见,您二位还请回罢。”
发烧就要被禁足?陛下对他还挺“不赖”。宁洛萦与监副相视一眼,斟酌着道:“我奉旨前来,岂能敷衍陛下?还请公公代为通传。”
太监们把头摇成拨浪鼓,压低声音道:“嗐,连睿王和康王都吃了闭门羹哟!国师行行好,就别为难小的们了。”
这意思很明确,景王连二位兄长都不见,哪里会见跳大神的臭道士?
毕竟周聿行是无辜被禁足,又沦为宫中笑柄,会心情郁结、没脸见人也能理解,可宁洛萦今日非得见他不可。
谁让她只长了一个脑袋?违抗圣旨是死罪,她可不想英年早逝,在得罪问题少年和惹怒当今圣上之间,她只能选前者。
见太监铁了心不吱声,宁洛萦硬着头皮隔空对殿门作揖道:“殿下,臣有要事求见。”
算来,周聿行与她年岁相仿,就算他心理有问题,初中生而已,能有多可怕?
从没见过上赶着找死的人。太监们脸色一白,急得直跺脚:“哎唷国师!不可啊!殿下不会见您的,您……”
话音未落,众人都听得正殿传出一道清冷少年音,语气平静如死水:“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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