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竹喧4
在云鼎山庄调试好一切，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四小将被酒店服务员像伺候月子一样供着，虽飘飘欲仙，但良心不安。直到享用完丰盛的午餐，才终于在人群簇拥中，见到了姗姗来迟的戈颂尔。
昨天未及细看的闻竹喧，趁着化妆悄悄观察她。明眸翘鼻，朱唇皓齿，玲珑有致中透着一丝古典气质。怪不得这次造型设计了一组民国旗袍风！
富家千金出镜，无非图个好玩罢了。这就是有钱的好处，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的事，不必计较结果。因为她们足够有能力为自己的试错买单！
有黎子明坐镇，闻竹喧原本只用拍点花絮就好。可三个场景后，他忽然主张民国风这组，交由闻竹喧来拍。
“女人才最懂女性魅力，你来掌镜也许更能发现她的美！”黎子明狭长的凤眼里，是对她满满的信任和鼓励。
阴了一天的穹空，恰在此时夕阳绽放，金光覆盖的山景暮色，搭这组古风外景正正好。
闻竹喧切换工作模式，略一构思，拿起单反，走去拍摄点试景。凉风拂面，这刚好是她拍的第一百个人，离目标只差九百了！
嗯，九百！
外面凉，黎子明脱了衬衫要给她披上，却被固执拒绝了。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凑巧被换好造型出来的戈颂尔捕捉到。
黎子明随手把衬衫搭在肩上，若无其事地介绍：“戈小姐，这位是闻竹喧，同是中传的学妹，这组照片将由她为你拍摄。”
闻竹喧主动伸手去握，揣测是因为校友关系才接到这单生意的吗？
却见戈颂尔把她的手晾在一边，递还镜子给造型师后，又抚上了盘发，眼睛倒是黏在她身上，若有所思了好一会儿，才对着今□□着简洁干练的她喟叹道：“长得这么漂亮，原来你是摄影师啊！”
一句典型的以貌取人，无非就是怀疑徒有其表，看来昨天把她当跑腿小妹了。
垂下的手握紧，闻竹喧对这种场面早已游刃有余，回话的态度不卑不亢。
“戈小姐，虽然我现在可能还比不过师哥，但同为女人，我知道最让人嫉妒的女性美是什么样的。不如我们先拍几张，你看了再做评价？”
别看她长相柔美，说话轻声细语，工作起来却雷厉风行，专注度与高效率，连黎子明都常常自叹不如。
不论戈颂尔有没有被说服，但至少被说动了，此刻正跟着接连不断的指令，或垂首敬茶，或回眸一笑，或扇后掩羞，诠释得淋漓尽致。
“不错，这张好看……这张我也喜欢！闻竹喧，你果然有两把刷子，没给母校丢脸！”
检查照片的戈颂尔，恋恋不舍从屏幕上抬头，双眼突然散发出精明的亮光：“听说你们之前在北城五大时尚杂志社之一就职，怎么放弃那么好的单位，自己出来单干了？”
好？闻竹喧目光放空，从回杭城的诸多理由中，抽出了最主要的一个——她想离开那个看似光鲜，实则冰冷，只重背景的名利场。
她不愿再顶着关系户的头衔，在黎子明看不到的地方，受着非人的遭难。不然也不会两年了，掌镜的次数还没有大学多。
黎子明见她沉默不语，解围道：“竹子曾经有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杂志社无论拍人拍物，皆是一件商品，摄影师要做的是赋予灵魂。而工作室拍顾客，更多的是挖掘灵魂。相比而言，有灵魂碰撞的工作，才更有永动力。”
戈颂尔眉眼一挑，露出惊讶和赞许的表情：“看起来娇娇弱弱，没想到气魄与力量却让人惊叹，难怪昨天那么勇敢！或许，以后我们能成为朋友也不一定。”
“昨天？”黎子明不明所以。
闻竹喧没打算解释，倒是发现戈颂尔并非想象中那么难相处，因而松了口气，顺势架起右臂，半开玩笑地说：“不怕你笑话，我们扛炮的首先要做的，就是体格训练，我右臂肌肉都有了。”
戈颂尔毫不见外地摸了一把：“还真是！”她忽闪着一双媚眼，试探性地又加了一句，“不过跟我们家望望比差了点，有机会你们可以交流一下扛炮的经验。”
旺旺？还雪饼呢！
差点爆笑出声的闻竹喧，迅速低头抿唇，随手抓了个问题，转移自己奇特的笑点：“戈小姐家里也有人做摄影师啊？”
“算半个吧，他不拍人。”戈颂尔直勾勾盯着她，目光略带攻击性，似要挖出什么秘密才肯罢休。
气氛焦灼之时，身后传来稳健的脚步声。戈颂尔明眸一转，闪若星灿。有什么更吸引她的人物出现，替闻竹喧分担了火力。
只见她笑颜如花地张开双臂，热情拥过去：“江望！你来了！”
长睫一颤之后僵住，闻竹喧蓦然预感到，这不是同音，这就是昨天那个人！
她故作镇定地转身，入眼所见让手心不自觉地攥紧，一种怪异的酸涩感涌上心头。
两米之外，戈颂尔微踮脚尖，像个人形娃娃似的，挂在江望脖子上。
江望垂手而立，还提着昨天的鸟笼子，头发被夕阳染成了金色，脸上暖意肆漾。他转眸望过来时，野生眉毛茸茸如新月，嘴型在问：“冷吗？”
这一眼，似是悦慕，似是满足，似是一如既往的自得。
江望……有女朋友了？
昨晚随手通过微信好友时，闻竹喧以为会跟大部分人一样，都是列表躺尸而已。没想到，第二天正主就带着光环诈尸眼前了！
戈颂尔松开挂在江望脖子上的手，转为挽着：“你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然后低头看见鸟笼，“这是？”
“周岩的。”
戈颂尔耸耸肩，好似已经猜到了缘由，也并不计较：“介绍一下今天的摄影师，黎子明，闻竹喧。这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位，江望。”
“你们说我什么了？”江望看似在问戈颂尔，眼神却瞥向闻竹喧，但也没有打招呼。
“没什么！既然来了，这么帅的模特，不利用一下可惜了。”
戈颂尔拽起他走去拍摄点，却被江望昂着头颅拒绝：“你一身旗袍，我和你不搭！”
“我觉得挺合适的！摄影师，你说呢？”
掌镜的闻竹喧被推了一把，这才回过神。
江望今天穿了上浅下深的一身棉麻质休闲服，若不是俊眼修眉的一副好皮相和气质在撑着，倒是有点像公园遛鸟的老大爷。
闻竹喧敛住翘起的嘴角，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可以的，只需抓个发型就好。”
不及话音落地，戈颂尔就竖起了大拇指，加上江望充满玩味的眼神，更加让她心底发虚。仿佛这番话令她的专业度大打折扣，等着验证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历史性时刻。
“这么祸祸我头发的，你是第一个，开心了？”江望不知是在对谁说。
造型师抹上发蜡，一气呵成。饱满的额头露出，向后梳的头发，固定成怀旧的角度，江望整个被描成了近代史画像。
不知是造型师厉害，还是江望底子过于优越，闻竹喧的耻辱场面不仅未出现，反而引来一片赞叹。
但江望放下镜子，“就这？”明显不太满意。
“要不打散鬓角？减少油腻感。”掌镜人给出建议。
“你来？！”
这次，闻竹喧从镜头后看得很清楚，江望是在对她说。垂下相机，见造型师也向她送了送手，只好一步一步，踩着滚烫的心绪走过去。
黄昏山风吹得有些凉，她却浑身黏腻。
缓缓抬手，指尖抿开鬓角的发胶，掸了掸打散，左边之后右边，然后两侧端详一番。发力的指尖牵动着心房，踮脚向后方伸手。
忽地，江望向前倾身低头，鼻尖的距离被一下子拉近，有灼灼目光和温热气息打在额上。心莫名漏跳了一拍，双腿乍一颤，脚跟落地，抚平发梢，迅速转身，将这一切抛之身后。
旁边的戈颂尔嘴角浮起意味不明的笑，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宣示主权式地挽上江望手臂发问：“我们怎么站？给点建议。”
闻竹喧调整回专业状态，指导得有板有眼。只一束炙热炽烈的目光，隔着镜头对视过来，险些让她扛不住！
“男士侧头看女士！”
镜头里的江望一副百依百顺的模样，浅笑中是难以忽视的宠溺，只可惜身体却做不到如表情那般游刃有余。
所有pose戈颂尔指导还不够，必须闻竹喧亲自上手粗暴掰扯才能完成，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故意的。
拍摄以一张夕阳剪影结束，谁知江望回看照片，刚瞅两眼就蹙起了眉头：“这拍的……是情侣照吗？”
嘎！闻竹喧的脸一下子就垮了，活生生一个emoji扁嘴表情包，委屈的神情任谁都不忍心。
如果问话的重音在“是”上，意思就是在批判摄影师，没有拍出情侣的氛围。如果重音在“情侣照”上，这句话就纯纯只是疑问了。
可早已在内心认定他们是男女朋友的闻竹喧，压根儿就想不到，这句话的意思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一旁的黎子明既不好反驳，又不好偏袒自己人。因为指责工作室的人，跟指责他没什么两样。
最后还是戈颂尔出来打圆场：“明明很好看啊！瞧我的单人照，出色吧？说明这不是摄影师的问题，是……”
“是我的问题！”闻竹喧眼眶微红，闪着倔强的光芒一字一顿道，“千人千面，如果一个摄影师不能捕捉角色的灵魂，那就是不合格！”
“好了好了，我们家望……”多少带点诙谐气质的“旺旺”，差点被戈颂尔不合时宜地脱口而出，幸被一记无形的眼刀截断，“也没有怪你的意思，怎么还要哭出来了？”
说实在的，戈颂尔很满意照片，而且她能确定，江望绝无恶意。
“今天就拍到这里吧，辛苦你们了。”戈颂尔道完谢，转而搭上江望的肩凑过去，眉眼一弯，“晚上陪我！”
极度暧昧的四个字，像一条小蛇钻进周围人的耳朵，滋生出各种色彩斑斓的限制级画面。
“这两人又来了！”
“大小姐有点子勇猛在身上，不分场合什么话都敢说！”
“听得我都臊得慌！”
“你别想歪了！”
除了两个窃窃私语的服务员，其他人都在有序离场。可八卦的种子已经在内心悄悄埋下，包括那个僵直漠然的纤细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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