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电车悖论
余江今年五十八岁了，是p市西站的一名普通列车员，原本今年五月份就退休回老家了，却没想到又一次站在熟悉的列车里。
只是这次，他不是服务乘客的工作人员，而是可以抉择生死的裁判。
他看着两条轨道上宛如待宰牛羊的玩家，心里升起一股从来未有的快感。
周围人都知道，他是个老实人，有个乖巧听话的女儿，不巧的是他上周刚刚参加了女儿的葬礼。
女儿是自杀的。
可法医告诉余江，女儿身上有许多虐伤，是长期殴打暴力所导致的。
喔，这时余江才明白，原来他的女儿婚后并不幸福，而这一切不幸福的根源，都是因为，他亲爱的好女婿。
余江闭眼感受着绿皮火车在铁轨上越来越快的速度，一双苍老粗糙的手在栏杆上温柔的抚摸着。
仿佛在摸着怜爱的东西。
“你跟那男人走的太远，这么些年，他竟然都把我的模样忘了，是认不出，还是不敢认啊……”
“那个不知好歹的畜生。”
余江的目光放到遥远的地方，似乎在回忆什么，最后落在了轨道上中年男人惊恐的脸上。
余江很温柔，现在也是如此。
他温柔地笑了，绿皮火车好像是底盘不稳，微微左右晃动了几下，几滴明艳的鲜红沾到了前方的玻璃窗上。
他长吁一口气，仿佛垂老了许多岁，如负重释地看着远处：“灾难也挺不错的。”
第五回合。
斯宫猛的睁眼，急促的呼吸起来。
身旁鲜血飞溅的场景历历在目，头颅和双腿被碾碎的痛感似乎还隐隐在，他甚至来不及挣扎救像小虫子一样被结束了生命。
四号没有拉杆，他们五个人都死了。
只是这次，除了五个人头上的数字都减一以外，方灵灵的身旁变成了那个二号漂亮男人。
轨道不远处，刘势被分成了三段，躺在铁轨上。
他还睁着眼，面上惊疑不定，可没人知道他已经被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蒙蔽了双眼，谁也看不清，也再也不用看清了。
刘势身下干涸的黑土地似乎有意识地疯狂吸食着他喷涌出的血液，变得红润起来。
方灵灵看了一眼，所幸她仰面朝天的姿势限制，不然定要把隔夜的饭都吐出来。
刘势竟然真的死了。
在场的几个人都沉默着移开视线。
虽然已经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可上一秒还活生生的人，下一刻已经变成凉透了的尸体，一时间都有些胸闷气短。
除了斯宫。
他垂下了眼，似乎从灾难开始，他总是燥热不安的情绪像是被顺毛顺爽了的猫，安安静静地掀不起一丝波澜。
兔子艾比不知道从何处拿出一个口袋，它抖了抖，破口袋变成了一个破布麻袋，上面缝着五颜六色的补丁。
它吹着口哨，拖着电锯信步走过去，心情很好：
“你们可得庆幸这臭虫死了，艾比叔叔不会允许变异的臭虫跑出去的！咯咯咯，这下可以从屠宰场换点酒钱了。”
艾比扛起不成人形的尸体，粗暴的塞进口袋里，那口袋一一吞进肚子里，鼓动了几下，又缩小成了一个手掌大的小包。
“变异的臭虫。”
斯宫轻声重复了一遍。
时逊面色难看：“我已经没有机会了，如果再死一次，我也……”
斯宫定定道：“不会的。”
“巴瑞自己心里有数。”
时逊苦笑，躲得了这次，还能躲得了下次？
巴瑞确实心里敞亮的很，倒不是因为和斯宫相熟，两人认识的时候还不超过二十四小时。
只是他想相信斯宫。
他很少有这种感觉，可那人镇静如水的模样，就是叫人想信服。
巴瑞耳边闪过斯宫在第四回合死亡前说的话，越发肯定的拉下拉杆。
单独被绑在铁轨上的四号还剩一次机会。
这局没有人会被淘汰。
他已经见识过安全中心拿异能者做实验体的残忍画面，自从进化后他的大脑也被开发了一部分，已经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小孩了。
他也自认为面对任何事都会有不输成年人的冷静，可真正撞上去的时候，巴瑞还是心脏抽了一下。
袖手旁观和亲手杀人的感觉不一样。
第五回合结束的很快，巴瑞躺在了单独的铁轨上。
兔子艾比摇着头：“可爱的孩子，你怎么能选择拉下操纵杆呢，你杀了人！人类小孩真是可怕，艾比叔叔还以为你会吓得尿裤子咯咯咯！”
巴瑞眨巴着大眼睛：“艾比叔叔，为什么我只撞了一个人，你救要说我杀人，有人撞了五个你却没有说话呢？”
艾比停下动作，瞪着血红色的眼球直勾勾盯着巴瑞，直到把人看的浑身寒毛直立：
“噢亲爱的孩子，如果不是你拉下操作杆，四号就不会死了。”
“可我不拉杆，另外四个人就会死啊。”
艾比咯咯咯笑起来，慈爱道：“绑在那里的人本身就是要死的可怜鬼，你只不过是可以多给他们一条生路。”
巴瑞似懂非懂，面上收起了天真的模样，明明是八岁的小孩模样，却露出过分冷静的表情：
“所以，从一开始，拉下杠杆就是错的对吗？”
艾比没有回答，一蹦一跳的回到了原地。
第六回合。
时逊此时此刻站在操纵台前，表情比吞了个苍蝇还恶心。
原因无他，摆在他面前的两个选择。
一边是好友斯宫所在铁轨的四个人，而他们除了斯宫以外都只剩最后一条命。
另一边是斯宫认识的小男孩巴瑞，他同样也只剩一条命。
无论挑哪边，都会有人彻底死去。
他疯狂抓挠着头发，想起斯宫在第五回合一结束就对他说的话。
“不要顾虑我。”
时逊脸色更难看了。
如果他无情的选择不拉操纵杆，让方灵灵、余江和那个漂亮的男人都失去生命，保全己方认识的三个人。
那么在下一回合，斯宫拉操作杆时，就会面临比他更加痛苦的抉择。
更何况，他不是一个无情的人。
到底该怎么样选择？
拉还是不拉？
绿皮火车可不会等时逊想出个结果来，已经开始哐当哐当着提速了。
时逊急的像热锅上蚂蚁，他这次从老家k市过来投奔斯宫，正是因为他要报考本市一所学校的研究生，提前过来打探消息参观学校。
谁知灾难降临，西站发生了□□，无数人拥挤着往外跑，他的腿也被警示用的围栏尖插了个很深的伤口。
时逊拖着条废腿跑的很慢，就在快要被坍塌的玻璃墙砸到时，他被拖进了这个奇怪的地方。
他是第一个进来的，被绑在铁轨上活活等了两个多小时，人渐渐多起来时，才突然蹦出个兔子怪物说要玩游戏。
原本在这里看见和他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斯宫，他是高兴的。
可现在时逊恨不得那块玻璃砸死自己。
斯宫第六次听见那熟悉的汽笛声，这个游戏快要进入收尾的关键阶段。
她身旁的方灵灵白着脸颤声道：
“六号和你认识对吧？他应该不会撞过来的对吧，怎么说都不应该选择自己认识的人啊。”
方灵灵身旁的漂亮男人倒是看得开，明明他的头顶上也没有了数字：
“反正出去了也是末日，不如在这死个痛快。”
方灵灵一点也没有被安慰到，反而表情扭曲的更厉害了，急切的希望斯宫能给她一点希望。
斯宫没有说话，他不知道时逊会怎么选择。
他只是嘱咐了对方不要在意他，即使选择不拉杆也没关系，反正他还有一条命。
如果时逊非要拉杆，他也阻止不了。
因为换做是他，斯宫同样做不出选择，在巴瑞和三个无辜的人之间做决定，这才是真正抉择人性的时候。
所以他在时逊询问他的意见时，他模棱两可的可耻逃避了。
远处绿皮火车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兔子艾比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兴奋的摩拳擦掌，似乎在盘算着换更多的酒钱。
方灵灵突然流着眼泪道：
“如果我死了，你出去后能不能去琼花街铭华小区a613找到我的家人，告诉他们我已经死了，不要让他们再等了。”
斯宫抿唇，方灵灵似乎还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也已经支离破碎，他找得到恐怕也是一片废墟。
“如果这局我们还活着。”
斯宫一双细长的眉眼扫视过身旁的三人，薄唇吐出的言语很轻，却敲在人的心上：
“那我会让所有人都活着出去。”
时逊的心咚咚咚跳得飞快，他若是冷静下仔细数数，甚至可以发现心跳频率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人的标准。
手掌心的汗让他有些握不住拉杆，腿上的伤口也随着直线飙升的肾上腺素变得火燎一般灼烧疼痛。
他感觉整个人像是发了高烧，脑袋昏昏沉沉虚汗不止。
时逊用力眨了眨蒸腾起雾气的双眼，一股暖流在他身体里循环反复，呼之欲出。
他咬了咬牙，最终在火车快要接近变换轨道的节点心一横，闭着眼拉下了杠杆！
他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火车碾过斯宫，想都不敢想。
绿皮火车车身猛的一转，朝着巴瑞驶去。
斯宫整个人一僵，这个选择即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想之外。
巴瑞也是如此，只是他已经来不及震惊，下意识释放出异能来对抗，他深知已经是强弩之末，精神系异能怎么可能扛得过实打实的一辆火车。
只是。
他还不想死！
“咚——！”的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突然炸开，连兔子艾比都忍不住迅速耷拉下来了长耳朵。
“噢撒旦！瞧瞧你做了什么！”
巨响带起一片浪花似的尘土，艾比看着另一边的铁轨浑身炸起毛。
斯宫咳嗽了两声，连忙顺着声音看过去。
只见那气势汹汹的绿皮火车如同蔫瘪的气球，车头凹进去一大片，冒着黑烟停在铁轨上，距巴瑞只有一指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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