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翌日
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终于停了,入目可见尽是纯洁的白,屋檐的角上悬挂着一根根晶莹剔透的冰棱柱,在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细碎的光。
雍正带着带着昭昭到了咸安宫的宫门口。
“皇”苏培盛刚想高声喊皇上驾到,通知里边的人出来迎驾,就被胤禛阻止了。
“不必声张,朕自己带着昭昭进去就是了。”
胤禛抱着昭昭从龙撵上走了下来,昭昭挣扎了一下,对他说:“阿玛,你把昭昭放下来吧~昭昭想自己走~”
“你确定?”胤禛瞧了一眼湿滑的地面,反问道。
“嗯~”昭昭很坚定地点头。
胤禛便没有多说,将他放在地上。
一撒手,小家伙就自己往前冲了,只是他穿的衣裳比较厚实,瞧着就像是滚过去的一个小团子。
胤禛的嘴角微微扬起,心想:倒是还挺可爱的。
“伯伯~昭昭来看你啦~”昭昭依旧还是跨不过那道高高的门槛,只能扒在上面,往里头呼唤。
只不过,这次来的人却不是熟悉的伯伯。
“弘皙哥哥~伯伯怎么没有来接昭昭呢,他是不是又在睡懒觉了吖~”昭昭问话的声音还不小,侍卫们没忍住差点笑了出来,赶紧都把头垂得更低了。
弘皙走近之后,才发现门外不远处新帝也在,他赶紧快步上前,跪地行礼。
“臣给皇上请安!不知皇上驾临,有失远迎,还请皇上恕罪!”
见皇上没有要开口的意思,苏培盛笑着说:“是皇上不让奴才通报的,皇上不想惊扰太多人,郡王不必因此惶恐。”
“起来吧。”才回过神来的胤禛,心情很复杂,看昭昭方才的动作,他对这里很熟悉,可见是常来此地,但他却对此一无所知。
“雪天湿寒,皇上请入内,暂且休憩。”
昭昭这时候又跑过来牵着他阿玛的手往里走。
胤禛也由着他,到了门槛的位置,昭昭扭头,朝他阿玛伸出了自己的两只小胳膊。
“作甚?”胤禛不明所以。
“抱抱~”昭昭有求于人的时候,声音最是绵软。
“不是你自己方才说要下来走的么?”胤禛记得自己还反问过他一遍,小家伙回答的很是坚定。
“可是这个门槛它太高了,昭昭过不去吖~”昭昭撅着小嘴,很是不高兴。
胤禛瞧着比小家伙身高的一半还要略高一些的门槛笑了笑。
“小矮子,让你不好好吃饭,连个门槛都跨不过去。”
“昭昭才不是小矮子呢!昭昭只是还没有长大!”昭昭气鼓鼓地纠正他阿玛。
“不如让臣来吧。”弘皙还以为是皇上不乐意,于是主动想要帮忙。
“不必,这小家伙最近瘦了不少,朕还是提得动的。”胤禛没有继续埋汰儿子,提着他的胳膊,将他放了进去。
“咯咯咯~阿玛再来一次好不好吖~”昭昭爱上了这种腾空的感觉。
“不行。”
昭昭小嘴一撇一撇的,有点生气了。
胤禛见状不好,在他耳边小声地加了一句:“这里太多人了,都看着朕呢,等回养心殿,朕再陪你玩儿。”
“那好叭~”昭昭吸吸鼻子,暂时跟他阿玛停战。
昭昭牵着他阿玛的手,拉着他往伯伯的寝殿走,弘皙又不好出言阻止。
胤禛闻到了一股苦涩的药味,他停下脚步,询问道:“你阿玛他…病了?”
弘皙点头。
“回皇上,自从得知皇玛法驾崩之后,阿玛便一直把自己锁在寝殿里,送进去的饭菜要不吃的很少,要不就是一口都不动这一个多月来,阿玛他在寝殿里面向乾清宫的方向,一直跪着,就病了。”
“御医怎么说?”
“说是积郁于心,心力损耗过度,得好生将养着。”
胤禛叹了一口气,他这个二哥啊,打小就被皇阿玛养在身边,同吃同住,与皇阿玛的感情最为深厚,尽管后来闹得父子亲情几乎完全断绝,但从皇阿玛让他教昭昭读书识字一事,便可以看出,二人终究是已经释怀和解了。
也难怪二哥他如此伤心,这个时候,唯有一人能够让他走出悲伤,胤禛低下头看着身旁的小身影。
“原来伯伯不是在睡懒觉,是生病了吖,都怪昭昭不好,那么久都没有来看伯伯。”是因为额娘也病了,玛嬷心情也不好,昭昭顾着在这两头跑着,真的是没有时间和精力到咸安宫走一趟,小家伙很自责。
胤禛捏了捏儿子的小脸,帮他把头上的帽子戴正,还撸了一把帽子上毛茸茸的两只耳朵。
“不怪你,你自己的病都才好,又得照顾你玛嬷和你额娘,走吧,朕陪你进去瞧瞧你伯伯。”
胤禛发现伯伯这个词是属于二哥独有的称呼,昭昭称呼老三的时候,是三伯。
“好~”
父子俩走进去的时候,寝殿里的两个专门伺候胤礽的小太监赶紧跪地迎驾。
“奴才叩见皇上!”
“都起来吧,你家主子怎么样了?”胤禛瞧着他二哥这儿只有这么两个人照顾,一时蹙起了眉头。
“回皇上的话,主子不肯吃药,方才又把熬好的药打翻了,这病也一直不见好。”
“打翻了就再熬!他不喝你们就不会强灌吗?”
弘皙抿唇,双目通红,他阿玛这是一心求死啊。
胤禛拍了拍弘皙的肩膀,他也是亲自看着弘皙长大的,自然也心疼他。
“朕进去看看你阿玛,你放心,朕会帮着你劝一劝,不叫他做傻事。”
“多谢皇上。”
胤禛牵着昭昭踏了进去,昭昭松开他阿玛的手,跑到了伯伯的床前,趴在床沿上看着他,伯伯的脸又瘦了,脸颊的两边都凹进去了,面色苍白,比昭昭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要更加的死气沉沉。
“伯伯~昭昭来看你了~”昭昭小声地在他耳边说话。
胤礽似有所感,眼皮底下的眼珠子转了转,又过了一会儿,双眼缓缓睁开。
“你怎么来了?咳咳咳!”胤礽赶紧捂着自己的口鼻。
“我病着,你离远些,别传给你了。”才说完,胤礽赶紧背过身去,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昭昭赶紧用自己的小手帮他顺着后背。
弘皙也顾不上许多了,上前去轻拍他阿玛的后背,帮着他顺气。
“阿玛,你怎么样了阿玛?好点儿了吗?”
“传御医!”胤禛瞧他的状况实在是不好。
胤礽这才发现,老四也在,他扭过身子,瞧见了他身上的龙袍,胤礽笑了笑,有些晃神,仿佛是皇阿玛又出现在他面前似的,等他看清了是老四的脸之后,内心充满苦涩。
皇阿玛他终究是不在了啊,他还是先自己一步离开了。
胤礽作势要下床。
胤禛上前一步,制止了他。
“二哥,你好生歇着。”
这句二哥,让胤礽还是得到了些许慰藉的,起码证明老四他对自己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
“罪臣胤礽拜见皇上。”
“二哥不必如此,你永远是朕的二哥,皇阿玛临终前,特意叮嘱过,要朕善待二哥和弘皙,朕不会违拗皇阿玛的旨意,还有朕很感谢二哥,对昭昭的照顾和教导。”
“你都知道了?”胤礽苦笑。
“是,皇阿玛用心良苦,临终前还惦记着二哥你,你又何苦这样作践自己的身子?这样岂非白白浪费了皇阿玛对你的一番心意?又或者,二哥是不相信朕会待你和弘皙好么?”胤禛握着他二哥的手,诚心地劝说他。
“不,这些兄弟中,唯有你继承皇位,我与弘皙才有一线生机,对你,我是再放心不过了,只是我突然觉得人生无趣,不如早早尘归尘,土归土罢了。”
“伯伯不要~昭昭不要你离开~”昭昭听着听着,立马撇着嘴,变身小哭包,眼泪花一团团地挤在眼眶里,欲落未落。
“二哥,昭昭很依赖你,朕也想继续将他托付给你教导,难道你忍心叫弘皙才没了疼爱他的皇玛法,又要没了阿玛么?”
“昭昭以后一定乖乖背书,学写字,伯伯不要离开好不好~”昭昭拽着他寝衣的下摆晃了晃,怯生生地请求着。
胤礽心底一片柔软,他细细一看面前泪眼朦胧的小家伙,瘦了,皇阿玛逝世,最难过的人恐怕就是小家伙了,可他还很坚强,胤礽都听弘皙说了,小家伙发烧烧了整整七日,人都快没了,后来病好之后,还亲自跪灵,堵住了文武百官的悠悠之口。
昭昭他很棒,也许自己不该对他这样残忍。
“好,我不走,再多陪陪昭昭,代替你皇玛法看着你长大。”将来去见皇阿玛的时候,也好告诉他,昭昭一直过得很好,好叫他放心。
弘皙欣喜不已,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此时也顾不上这些了,他背过身去,用衣袖擦拭了一下。
阿玛病着的这些日子,唯有昭昭能引起他的兴趣,阿玛他是心疼昭昭的,弘皙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他每日都会跟阿玛说起昭昭的情况,今日昭昭一来,阿玛果然恢复了一丝求生欲。
御医这时候到了,给胤礽又切了一次脉,翻来覆去说的还是那几句原话。
这时候有大臣求见,胤禛也还有好些事情要处理,跟他二哥叮嘱了几句,便起驾离开了,不过却特意让昭昭留下来陪陪他伯伯。
昭昭对盯着大人喝药已经很有经验了,无论是不愿意喝的,还是不喜欢喝的,昭昭都能卖萌逗对方开心,让他心甘情愿地主动喝药。
“伯伯~只要你乖乖喝药,昭昭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昭昭歪着小脑袋,卖了关子。
胤礽挑眉,生起了一丝兴趣。
“什么秘密?”
“就是皇玛法他…”昭昭差点就直接说出来了,他赶紧捂住自己的小嘴巴,摇了摇头,拒绝再说下去。
不过这倒是成功地钓到了胤礽。
药一端上来,胤礽都不用人劝,拿起来便干脆地一饮而尽。
他擦了擦嘴角,看向面前的小家伙。
“说吧,药已经喝完了。”
“伯伯还要再答应昭昭一个要求,昭昭才说~”因为伯伯喝药喝的也太容易了,让昭昭感觉对伯伯来说,之前的要求一点难度都没有。
“你先说说看。”
“因为昭昭还要照顾生病的额娘,陪伴不开心的玛嬷,所以不能每天都过来陪着伯伯喝药,只要伯伯答应昭昭每天按时服药就好了~”
胤礽笑着答应他了。
“没问题,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昭昭瞅了瞅一旁站着的弘皙哥哥,眨巴眨巴眼睛。
“好好好,你们要说小秘密,我先出去,等你们说完了,叫我一声,我再进来。”好脾气的弘皙主动退出去不说,还替他们俩把门给关上了。
昭昭这才凑到他伯伯的耳边,小声地说:“其实皇玛法他没有离开嗷~”
小家伙说话的时候,用的是气音,呼吸吹在胤礽的脖子上,让他觉得凉飕飕的,再加上小家伙这神叨叨的话,胤礽心里有些发毛,都说小孩子能看见一些大人看不见的东西,难不成昭昭他真的看见什么了?
“为何这么说?”胤礽把被子裹的更紧了,两只大长腿往上缩了缩,当然脸上还是维持着淡淡的表情。
“因为昭昭把皇玛法的灵魂收集起来了!这样皇玛法就可以永远陪在昭昭身边啦~”昭昭说这两句话的时候,眼里有光,胤礽可以看出,小家伙说的很认真,说明他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胤礽皱了皱眉头,什么意思?难不成是皇玛法他不想走,所以才一直留在昭昭的身边?他往小家伙的四周看了看,咽了口唾沫。
“那你皇玛法留在你身边,会伤害到你吗?你会不会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太舒服?”胤礽虽然舍不得他皇阿玛,但也不能牺牲昭昭的健康和生命。
昭昭摇了摇小脑袋。
“没有吖~”
“那你问你皇玛法一个问题,我最怕什么?”胤礽开始担心,是不是小家伙伤心过度,开始出现了幻觉了。
昭昭闭上眼睛,用自己的意识跟系统空间里的小光点们接触,然后询问他们。
“皇玛法说,伯伯最怕…略~”昭昭坏笑着伸长了自己的小舌头,做了一个可可爱爱的鬼脸。
胤礽却笑不出来了,皇阿玛他还真的在啊!他变成了自己最害怕的鬼!
“昭昭,你皇玛法还…还说什么了吗?”
昭昭的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着,他一本正经地说:“皇玛法他还说,保成要是不听话,不喝药,不吃饭,朕就要亲自见他一面,好好骂他一顿~”
这句话让胤礽彻底破防了。
“不必!我一定好好吃药,好好吃饭!不用叫你皇玛法露面了!”
昭昭扑进他伯伯的怀里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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