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薄荷
将第三节下课时间发给姜陆潮后，刚好上课铃打响，周念把手机锁屏塞进抽屉里。
陈思瑶踩着铃声从外头回来，顺道把周念打满水的水杯放下。
周念愣了下，用笔盖戳戳她的后背，轻声说，“谢谢呀。”
“不客气，记得帮我解一下那两题就行了。”
话音刚落，一张草稿纸就从陈思瑶臂弯下塞了过去，“早就算完了，步骤在背面。”
陈思瑶一惊，捏着草稿纸差点尖叫出来，“周念我爱你！！！”
第三节是生物课，上课铃响了两三分钟后，课代表进来传消息，生物老师被临时被拉去开会，这节课自习。
对于还没被高考压力感染到的绝大部分高一生而言，自习课是个很美好的存在，意味着可以交头接耳、可以摸鱼打诨、可以将少年心事摆到脸上。
课代表话音刚落，整间教室低压的嗡嗡声顿时放大了几倍。
周念掏出耳机塞进耳朵，开始写今晚的作业。
不一时，桌子突然被人撞了下，抬起头，是陈思瑶和任一晗在激烈争抢着什么，东西被任一晗紧紧攥在怀中，陈思瑶则在使劲抠着他的手指。
摘下耳机。
陈思瑶咬牙切齿：“我靠，任一晗你个狗东西怎么力气这么大……还我……别逼我动用武器……”
任一晗手指都被掰得发白了，还嬉皮笑脸地抠着东西不还，“我看一下，看一下就还你！别掰！手指快断了啊！！”
“你逼我的！！”
陈思瑶脸都涨红了，一把抄起桌上的铁皮文具盒就往任一晗肩上打。
任一晗躲闪不急，痛得脸都皱起来了，大喊一声：“周念！周念！接住！！”
话没说完，一枚纽扣大的小东西就从他手里掷过来，滚到了周念脚下。
周念弯下腰去捡，是文具店里常见小木挂坠，每个木坠上都会刻着一个字母，上面有个小孔，用来穿在手链上的。
陈思瑶的这枚上面，刻着一个y。
任一晗在课桌前催促：“是什么？是什么？！快告诉我！！”
“你给我闭嘴！念念，别理他！！”
周念眸光微闪，将小木坠攥进左手手心，手背朝上，从远离任一晗的那一端放进陈思瑶手中，“我没看清。”
任一晗一下扫兴了，拧着眉头，“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啊周念，我早上不是还帮你藏书包呢？！”
周念表情一贯的淡然，很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痕迹，“我确实没看到。”
任一晗：“你太让我失望了！”
陈思瑶一脚踹他椅子上：“谁他妈跟你一样？！”
看着陈思瑶眼眶都气红了，是真生气的样子，任一晗马上弱了气势，巴巴地赶上去道歉，“错了错了，我不问是谁了行不。这样，你跟我描述一下他喜欢啥，我给你支支招呗。”
陈思瑶把东西塞进书包最里层小拉链，“滚！反正不是你这副肾虚样。”
“啧，我怎么就肾虚样了，周念，你别听她瞎说。”
“呵呵，念念站我这边的。”
周念则饶有兴致地托着下巴看前桌两人互动。
这是陈思瑶和任一晗相处的常态，十句里面有九句是在斗嘴，每天都吵得不可开支，但却怎么也吵不散。
“啧，跟你说话真累。”任一晗骂骂咧咧地转过身，“念总，陈思瑶弃权，现在这个机会给到你身上了。”
“什么？”
任一晗胳膊肘往后桌空位一支，“喜欢什么样的，我帮你支支招呗？”
什么样的，周念默念了一遍。
耳旁好像又响起机车嗡鸣。
炽热滚烫的嗡鸣，伴随着颤动的地平线、橘子汽水似的落日晚霞，和，头一回不那么惹人生厌的海风。
“你省省吧，念念哪有喜欢的人，不是谁都跟你一样天天发春的？”陈思瑶白他一眼。
“啧，就你知道。”任一晗又和她呛起声来，“没有喜欢的我问问择偶标准行不？”
补了一句，“替我朋友了解一下。”
“得了吧，你——”
“薄荷味的。”周念突然说。
两人安静了下来，齐齐向后望去。
陈思瑶有些发愣，“念念，你是说……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周念点头，“嗯，是薄荷味的。”
时下有风从窗外吹来，白色窗帘颤开一道口子。
天光刺眼，周念颤了颤眼皮，橘黄色的夕阳落在那枚小小红痣上，像哭红的眼，脆弱也深情。
任一晗什么也没问，转回去写作业了。落下陈思瑶一个也不太好意思再问，毕竟周念刚刚看到她掉落的木挂坠也什么都没说，于是也悻悻转回去写作业了。
-
临近第三节下课，周念愈发心不在焉，卡了十五分钟还停留在同一道化学公式配平上。
一下课，陈思瑶就按着任一晗的肩膀直接从座位后弹了出去。
“我去记者部了！记得帮我跟老师说——”
周念也快速盖上笔帽，将手机和那张报名表塞进口袋，嘱咐了任一晗一声就往外走。
“一会自习老师来了，说我去参加社团活动。”
任一晗皮笑肉不笑，“传话一次十元。”
……
大概在距离校门口50米左右的位置，周念就一眼认出了姜陆潮。
193的高挑身形，趴在一台硕大黑色机车上，掌心拢着打火机点烟。寸头耳钉，浓眉戾目，脖子上又有伤疤，痞坏得不行。
整理了一下头发，周念向保安室走去。
然后听到几个保安大爷在大声密谋：
保安a拿着防暴叉：“那个混混什么来头啊？”
保安b把手搭在盾牌上：“哪个晓得叻？反正我看着他挺不对劲的，长得这样坏。”
保安c握着手机惴惴不安：“要不要报个警哦？听说最近有批什么黑势力嘞，怪害怕的哟。”
“……”
周念探了探头，“那个…我哥哥来见老师，我可以领他进来吗？”
几秒钟的沉默——
“那男的是你哥？！！”
……
也不乏学生被叫家长时，孩子到校门口领的状况。但或许是姜陆潮的模样看起来实在凶悍，导致几位保安大爷无论如何都不肯放行，说是要老师来领才可以。
周念无可奈何地隔着校门朝姜陆潮望去。
隔着五六米距离，男人正悠闲地趴在机车上，双肘搭着车头，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根烟，肩颈耸起骨感弧度。
对上周念的视线，指节往手机屏幕上敲了敲，示意她看消息。
姜陆潮：【实在进不去就算了吧】
姜陆潮：【自己去报名，哥在这里等你】
心情顿时跌落谷底，周念盯着手机半天没回复。
闷闷不乐地抬起头，男人也正勾着唇角看她。
四目相对，姜陆潮将烟叼在嘴里，左手双指并拢，冲着周念抵了抵眉角。
那时候学校里爱耍酷的男生也常常做这个动作，但姜陆潮的动作与他们不同，他甚至没有挺直手指。
只是叼着烟、吐着雾、眯着眼，懒洋洋地用指尖碰了一下眉角。
把帅耍得慵懒又漫不经心。
耍帅的成分里，还添了几分“哥不屑”和“哥真他妈酷”的意味。
当时夕阳正好，车声嘈嘈，姜陆潮这样轻慢又张扬的神态给周念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以至于很多年后再见到姜陆潮，周念产生的第一个想法就是：
艹，他还是这么爱装逼。
……
姜陆潮又低下头打字，周念也跟着看手机。
姜陆潮：【听话，报完哥请你吃东西】
周念：【好吧。。】
又往校门外张望了一眼。
周念：【那你会一直在那里等我吗？我还有二十分钟放学】
姜陆潮吐出烟圈，咂咂嘴，压着耐心哄：
【哥哪都不去，就在这里等你。】
【行了吧】
-
周念只能独自去报名。
兆海四中虽然走的是题海战术，但也不是推崇死读书的老学堂。学校里有很多社团，每天下午第四节是社团活动时间，学生可以自由选择在教室自习或者去户外运动。
今天是歌手比赛报名的最后一天，周念抵达小礼堂时报名活动已经临近截止，评委席已经走了一位学生会会长，余下几位是学校的音乐部部长和声乐老师。
十佳歌手比赛临近暑假，学校也无意让学生耽误太多复习时间，所以并没有设置多轮淘汰，只设置了两次考核。
第一次是递交报名表现场自备曲目进行考核，第二次就是两个礼拜后的决赛。
周念并不怯场，递交了申请表后，就大大方方地在现场清唱了一段校歌，顺利获得决赛资格。
临要离开前，其中一位声乐老师叫住她。
“你叫周念是吧？”
老师手中拿着的是周念的报名表。当然，姜陆潮写的那部分发疯文字已经被她划掉。
“你是唱歌的嗓子，希望能坚持你的爱好。”老师笑着说。
周念在褐红色的礼堂门口回身，过曝的天光洒落下来，将琥珀色瞳孔照得明亮。
“谢谢老师。”她笑着说。
-
小礼堂位于学校的西南侧，和教学楼之间刚好隔着一片篮球场，每到第四节时间，篮球场便充斥着球鞋踩过塑胶材料时发出的尖锐“呲”声。
今天好像是高一vs高二的篮球赛，所以操场格外热闹。
周念从操场外沿行道走，一边给姜陆潮发消息：【我报名完了，哥哥】
姜陆潮：【嗯】
隔了四五秒，才又敷衍夸了一句：【我们周念真棒】
周念：【你还在校门口吗？】
姜陆潮：【放心】
姜陆潮：【跑不掉】
周念悄悄翘起唇角，正要回消息，忽然听到耳畔有人喊，“周念！”
操场上观球的男生显然都躁动了起来，越过人声鼎沸，一道白色球服身影快步跑了过来。周念觉得他的脸有些熟悉，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于是停下了脚步。
篮球场边沿围着绿网铁丝，进出口在另一端，男生止步在铁网之后，刚打完球有些气喘，隔着两三米距离，笑着说，“下周二下午的篮球赛，你来看吗？”
周念下意识看向自己身后。
男生笑，“我说的就是你，周念。”
周念一脸疑惑：“你是？”
篮球场那端凑上来围观的男生顿时哄然大笑了起来。
“有没搞错啊温哥，搞半天人家都不知道你是谁！”
“居然连我们大名鼎鼎的温老板都不认识，岂有此理哈哈哈……”
周遭一片揶揄，男生也不恼，依旧笑得明朗，在铁网后喊，“不好意思，是我没自我介绍。我叫温志，高二7班，之前几次竞赛，我们见过的。”
周念确实参加过不少学科竞赛，倒也不是为了走竞赛保送的路子，大多数时候，都是老师觉得她实力够得上就帮她把名报了。
不过考试型竞赛，周念向来都是埋头做题，从未留意过教室里还有什么人。
“不好意思，我对你没什么印象。”周念说。
“没事，了解一下就有印象了。”男生不屈不挠，仍然站在铁网后，自信温朗，“所以，你下周来不来啊？”
“没空。”回绝得毫不犹疑。
离开球场前，周念回头扫了眼，没有在球场上看到唐逸舟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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