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秦间雪听到“紧急”和“学校”两个词，一下子就想到了刚才开进学校的警车，便问道：“是后山出事了吗？”
肖易见秦间雪不慌不乱的样子，也缓了口气才回答道：“是的，老吴打来的电话，他们现在在靠近山顶的亭子附近，你应该认识吧？”
“嗯，我马上过去。”
鉴于还有外人在场，肖易收住了话头，转而略带歉意地看向在一旁默然站着的奚冉：“奚小姐，抱歉啊，我们现在有紧急任务要处理。”
奚冉撑起笑容：“好，你们去吧。”
秦间雪拉住转身就想走的肖易，看着奚冉认真而清晰地说：“接下来我会再去走访一下你丈夫的朋友同事以及他常去的地方，这些人这些地方都可能会有我需要的东西。他是自己落水的还是被人推下水的，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明确的答案。”
她柔软而坚定的话语落在奚冉耳朵里，是那么的理所应当，又是那么的陌生。
这几天，她听到的总是，“我们也不清楚”、“这个很难说”、“大概率是这样了”，从来没有一个人，能给她这么一个清晰明了的回答，哪怕只是一个承诺。
她知道，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没有监控，没有证人，谁能给她解释？
她没有办法责怪任何人，但正是因为这样，她的心中才愈发的绝望。
明明波折的前半生要迎来光明的转折了，为什么阎王爷要在这个地方砍下一刀？难道说，自己这一生，就活该生如渡炼狱吗？
奚冉看着她清亮明净的眼神，怔怔地点了点头，随后露出了今天最真诚的笑容：“好。”
秦间雪和肖易两人以最快的速度跑回了学校，准确说，是秦间雪配合肖易以较快的速度赶回了学校。
一路上，肖易扶着日益突出的腹部“挂件”，大喘着气简要概括了一下老吴的电话内容。
这次警察来学校，是接到一个男生报警，说自己女朋友跳崖自杀了。
警察来到现场后，那男生正坐在山顶的亭子里发愣，亭子后一人高的围栏下就是陡峭的山壁，山壁下，则是一个女生惨不忍睹的遗体。
从现场情况来看短时间内难以判断案件性质，警察便照例开始勘查问询，吴益明——就是肖易所说的老吴，他作为区里专门负责对接秦间雪这类鬼司的警察，也照例开始四周巡逻。
老吴隶属于规事科，是个只设置在市局的闲科，取了“鬼事科”的谐音，听起来是个正经科室，但其实有什么事情都有鬼司冲在前面，这就是个协助鬼司的抠脚岗，用来给因各种原因退居二线的老警员挂个闲职，或者给受了处分的人做名义上平调的。
老吴的情况就属于后者。
他的工作说来也简单，就是在遇上人命案的时候探查是否存在保有生前记忆的、心怀不甘和怨恨的鬼，这种鬼通称“恶鬼”，一旦发现，必须马上通知行客，交由鬼司处理。
不过老吴可不是甘于寂寞的性子，这两年在这个岗上依旧做得一丝不苟，虽然这工作其实就是拿着个寻找恶鬼的听魂铃到处晃荡，但凭借他丰富的一线经验，倒也协助侦破了几个疑难案件。
这次也是这样，换作其他人，可能就坐在案发现场守株待兔了，毕竟这是最省时省力又安全的做法，但他在确定现场并无异常后，还是重新绑了绑鞋带，一个人钻进了杂乱的林子里。
就在他转到半山腰的时候，一直寂然无声的听魂铃骤然狂鸣，惊得他顾不得三七二十一，赶紧给肖易打了电话。
听魂铃是九幽地府特制的、用来给普通人感应鬼魂动向的木制铃铛。听魂铃没有木舌，不会感应寻常没有自主意识的鬼，只有遇到恶鬼时，才会发出低沉的铃声，而鬼的等级越高，戾气越重，铃声会便越急促。
甲乙丙丁戊这五等恶鬼，老吴是遇见过丁等的的，他用紧绷的语气打包票，这次的恶鬼绝对在丁等之上，自主意识很有可能已经达到了较低的人类水准。
他和肖易反复强调，一定要叫上厉害点的鬼司，最好能直接把秦间雪带来。
秦间雪听完肖易的转述，面色也不由沉凝下来。
恶鬼的等级基本上能反映出案件的恶性程度，这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自杀案件，甚至可能不单纯是一个故意杀人案件。
秦间雪进了校门就骑上了自己停在门口的电动车，留下一句“我去山上，你沿着学校用听魂铃听一圈，有消息马上告诉我。”就一溜烟骑开了。
肖易知道这是最妥当的安排。目前只知道山上可能出现了等级相当高的恶鬼，但老吴到底只是普通的人类，看不到恶鬼的位置和状态，一旦恶鬼出了后山，那直面恶鬼的就是千千万万的普通学生。
这是秦间雪这鬼司，肖易这行客，老吴这规事科科员，三方都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所以他纵是千般担忧，说出来就只是一句嘱咐：“万事小心。”
秦间雪骑着她小巧的电动车，逆着上晚课学生的滚滚人流，一路往后山前进。
一路上她都在仔细观察身边同学的神色和彼此间交流的内容，好在目前看来没有什么特别隐引人注目的异常，倒是警车开进学校的事情引起了大家的热烈讨论，她这一路就听到了“校园湖溺水案”、“后山闹鬼案”、“林中悬尸案”三种说法了。
过了拥挤的教学楼区域，她的速度才提了上来，不一会儿便骑到了后山脚下。
后山有修一条上山的车道和人行道，她把电动车扔到了山前的灌木下，自己沿着人行道往上跑了起来。
奔跑过程中，她抚了抚手腕上系着的红绳串着的银制铃铛。随着手往右一抹，她手中竟凭空出现了一柄弯刀。
弯刀不长，只有小臂长短，刀口甚至不是那么锋利，看起来仿佛是个连西瓜也切不开的玩具，唯独银色刀柄上的花纹雕琢精细，上面藤蔓缠绕着青面獠牙鬼头的纹样又让这弯刀显得并非常物。
她手腕上的银制铃铛则是一种特制的听魂铃，除了样式不太一样外，功能也和普通的听魂铃没太大差别。她身为鬼司，本身即具有感应灵魂的能力，所以这听魂铃只算是九幽之主出于对她过往功绩的肯定，特意让前一任鬼主授予给她的。
待她跑了小半段山道，她手上的听魂铃猛然响了起来，几乎在同一时间，她感受到了一股强大而极具压迫力的气息，也看到了前方弯道后的情形。
此时已经快七点了，天际的一抹夕阳是这墨色夜幕的最后一点光亮，漫天寂静，无月无星，夜色沉沉地压在了这片大地之上，仿佛一个伺机捕食的无名巨兽，夜色笼罩之处便是它的猎场。
这后山更是一处极佳的狩猎区，稀疏的路灯撕开夜幕包围，强硬地划出了各自的领地，而灯光投影之外，树影幢幢，虫鸟散鸣，任何一个走在这条孤路上的人都会不由生出四面楚歌之感。
她现在正站在一个大s型弯道的末端，前方有一棵挺拔的松树遮住了大部分视线，但透过密密麻麻的松针能看到，在大s型弯道的前端，悬着一个两人高的黑色巨影。巨影挥舞着足足有它身体长度的手臂，冲着它面前一个人影发出高频刺耳的尖啸。
巨影上半身大致还有人形，可怖的是它没有双脚，下半身只有一大团掺杂着血色的黑雾。与上半身的凝固的黑不一样，下半身的雾气仿佛没有实体，甚至还在缓缓流动，雾气中的血色部分则更加活跃，有一种随时会冲破这具诡异躯体的跃动感。
丙等恶鬼！
通常来说，这等恶鬼的动静在至少一公里外的地方就能被听魂铃感应到，而目前她离那恶鬼最多只有五十米，这一般来说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秦间雪已经跑出汗水的手心一下子变得冰冰凉。
从她第一天成为鬼司起，已经过了近八年了，她不是没见过高等级恶鬼，也不是没遇到过这般紧急情况，但再多经验也没法淡化她面对这种情况时的紧张和不安。
这些念头在她脑海中只是一闪而过，她脚步仅一顿，下一瞬就握紧手中银刀，如猛豹奔袭一般撞了上去。
救人要紧！
那恶鬼的长臂看似不便，实则非常迅敏，待秦间雪欺身上前时，恶鬼的一只手已经扼住了对面人影的脖颈。
秦间雪一个滑步，绕到恶鬼身后，利用坡道的借力，轻身跃起，一手揽住恶鬼肩膀部位，整个人伏在恶鬼背部，另一手划了大半个圆弧，稳准狠地扎向恶鬼的眉心位置。
眉心是恶鬼最大的外在弱点，只要用她手中的特制弯刀扎入恶鬼眉心，无论是什么等级的恶鬼，都能失去一段时间的行动能力。
可惜的是，因为位置劣势和事态紧急，秦间雪必须从大道冲上去，她动作再快，也逃不过恶鬼的视线捕捉，等她出刀之时，恶鬼已经反应了过来，放开了手中的人，猛地一个转身。
秦间雪虽然伏在了恶鬼背上，但恶鬼大半个身子都没有实体，秦间雪的双腿相当于没有着力点，仅靠单手揽住肩膀的力量，根本扛不住恶鬼的一百八十度转身。
刀尖从恶鬼额前擦过，秦间雪整个人被甩飞了出去。
但秦间雪到底是斩获了无数恶鬼首级、获得了九幽之主认可的鬼司，这一点波折不过是战场上你来我往的短短一环，她凭借长期的战斗经验和身体素质，强行单腿跪伏着落了地。
她仿佛没有感受到小腿撞击地面带来的疼痛，而是迅速起身拉开了还遮在她身前的那个人，想趁着此时恶鬼背对着自己，打一个措手不及。
但她刚把身前的人拉开，那恶鬼就从眼前凭空消失了。
是的，只是眨眼的那一刹那，两人高的恶鬼，就这么消失无踪了。
秦间雪这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鬼司都呆住了。
离恶鬼极近才有感应的听魂铃，转眼消失不见的高等恶鬼，今天都遭了什么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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