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三岁
秋天的第一场雨毫无征兆地降临。
雨幕中,一辆马车极速向前,车夫不断鞭策着马儿,奔驰的马蹄溅起水花,又瞬间消失。
突然,一群黑衣人从两旁窜了出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护卫们将马车团团围住,纷纷拔刀,严阵以待。
黑衣人头领举刀示意,策马冲了过去。
刀剑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雨水砸在每个人身上,却丝毫没有减缓他们的速度。
对方人多,一柱香的时间过去,黑衣人没有占到便宜,准备撤退,没想到对方穷追不舍。
黑衣人没入山林,弃马隐行,才躲过追杀。
周遭陷入安静,慕可一把扯下面巾,将口水雨水吐掉,气呼呼地说:“杀人的反被追杀,丢死人了。”
鄞都西华门,守卫拦下了一行人。
陆望和周竖得知消息立马赶了过去。
一行十余人,带着斗笠,披着蓑衣,站在城门口候着。
两人刚到,守卫就对周竖道:“头儿,人给扣下了,但是没有正当理由,扣不了多久。”
陆望道:“他们有路引吗?”
守卫道:“有。”
周竖问道:“怎么办?要拖延多久?”
陆望道:“就说城内这两日发生了命案,需要严查进出的每一个人。”
周竖点头:“去办吧。”
“是。”守卫回到城门口,一个长得很高大的男子走过来问道:“官爷,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守卫道:“你们先去后面排队,检查完了就可以进城了。”
高大男子脸上闪过一丝不快,想着天色尚早,没再多说什么,带着人去后面排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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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渝前几天就称病在家,早朝都没上。顾舟山几番拜见都没有见到人。
他知道今日人会到鄞都,在建安王府门口等了片刻,便离开了。
回府途中听说城门口在盘查进出的人,他心感异样,命人前去打听怎么回事。
马车停在顾府,顾喻织早已等在门口。府卫撑了伞候着,顾舟山掀帘下车,还没踏进去,顾喻织就冲了出来。
“父亲,怎么样?”
顾舟山摇摇头:“没见到人,这病来得真是巧。”
他甩了甩衣袖,进了屋。
顾喻织道:“我去见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说她已经半月没见过皇上了。太后如今吃斋念佛,也不怎么理会前堂事。父亲,我仍是有些担忧。”
“别怕,证人马上就到鄞都了,有他们作证,须悟不会有事。”顾舟山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帕子擦手,“关键时候,谁也靠不住,只能靠自己。”
很快,去打听消息的府卫回来了,顾舟山问道:“怎么回事?”
“说是城内出了命案,需严格盘查所有人。”
顾舟山冷哼:“出了命案我怎么不知道?必定有问题。”
他转身进了书房,片刻又出来,将一封信交给府卫道:“将信交给兵部袁大人。”
顾喻织不解道:“父亲这是何意?”
“城门之事定是有人故意为之,目的就是扣下我们的人。这事我不方便出面,只有让袁文章去跑一趟了。”
袁文章带人去了城门口,陆望见一行人过来,问道:“谁啊?”
周竖道:“兵部尚书袁文章,怕是来要人的。”
说罢,他站起身,对走近的袁文章行礼:“袁大人,这么大的雨,来这城门口有何贵干啊?”
袁文章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说道:“原来是彦正啊,那就好办了。是这样的,我老家来了几个远亲,这城门就要关了,我赶来看看,他们到了没有。”
周竖道:“这样啊,那袁大人在这里躲躲雨,等上一等。我去给您倒杯热茶来。”
周竖走到后方,对陆望道:“不管怎么样,天黑之前,人肯定得进去。”
陆望沉吟片刻,说道:“行,我们也只能做到这样了。彦正,你先在这里守着,我回城里去办点事。”
周竖瞪他一眼:“行啊,陆归程,你如今倒使唤起我来了。”
陆望揽着他肩膀,嬉笑道:“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周大人,周都尉…”
“行了行了,赶紧去。”周竖实在受不了他一个猛男撒这种娇。
“谢了啊,回头请你喝酒。”陆望边说边消失在了雨中。
陆望算着时间,在苏鹤回家的路上等着他。
街上空空荡荡的,偶尔有个行人也是步履匆匆。雨水聚在屋檐往下滑落,形成串珠,滴落在地,散成水花。陆望一遍遍瞧着,没等一会儿,就看见两个人撑着伞走过来了。
苏慎和苏鹤谈着话,又撑着伞,丝毫没有注意到街旁站着的人。
陆望见心无旁骛的两人没有看见自己看,恶作剧般的使劲朝水坑里踩去。水花四溅,苏鹤的衣摆湿了一大片。
苏鹤低头看了看自己溅湿的衣裳,抬头看了看一脸得逞坏笑的陆望,一时无语。
苏慎也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道:“小舅舅,你有五岁吗?不,朔儿五岁都比你稳重,你有三岁吗?”
陆望理直气壮道:“谁让你们两个目中无人的。”
三人并排往前走,苏慎提醒他:“目中无人不是这样用的。”
陆望道:“我说是就是。”
苏鹤劝苏慎:“瑾之,别跟三岁小孩儿较真。”
苏慎点点头:“有道理。”
陆望不满:“你们别一唱一和的欺负人。还有啊,凭什么你们两个打伞,我一个人在外面淋雨?”
苏鹤目不斜视:“陆大人是买不起伞吗?”
“就是买不起。”陆望一把抓住苏鹤的手腕,将他往外一拉,整个人瞬间远离了伞下。
“苏大人,一起淋雨吧。”
雨水打在脸上,冰凉一片。苏鹤正想骂他两句,陆望却拉着他飞奔起来,还不忘回头道:“瑾之,一个人撑伞,孤独吧!”
苏慎看着在雨中奔跑的两人,笑着摇了摇头。
四周是空旷的街道,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房屋被雨水冲刷得纤尘不染,两旁高大的树木则被风吹得张牙舞爪。无尽的雨幕,仿佛要把一切吞噬。苏鹤被陆望强行拉着往前跑,眼前很快就模糊一片,看不清前路,也看不清身旁的人。两人迈着最大的步子,跑的很快,和畅快与自由撞了个满怀。
两人跑到屋檐下,大口喘着气。
陆望甩了甩头,水珠飞溅,落在苏鹤脸上,苏鹤闭上眼睛,伸手擦了擦脸。
陆望双手叉着腰,看向苏鹤道:“苏大人,还好吗?”
苏鹤喘匀了气,道:“挺好。”
睫毛上的雨滴要坠不坠,笼罩着那黝黑深邃的眸子,使人窥见不得,让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多了几分神秘与楚楚可怜。
陆望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拨开眼前的迷雾。一把素伞悄然而至,陆望及时收回了手,拂了拂额间的发。
苏慎追上他们,看着两人浑身湿透的样子,无奈道:“还说去花不误吃饭,这下还怎么去?”
陆望指了指不远处的柏子街:“苏大人住得不远,苏大人,不邀请我们进去避避雨?”
苏鹤扯着衣裳道:“寒舍可没有好酒好菜招待两位大人。”
三人互相对视了几眼,苏鹤道:“我下过一次厨,阿九只吃了一口。隔壁院子的狗都嫌弃。”
苏慎道:“我们也不会,罢了,一会儿路上买一些。”
三人在路上买了酒菜,回了苏鹤的小院子。
一进院子,就看见台阶上坐着的阿九,孤零零的样子着实可怜。见苏鹤回来,立马站起身,扬起嘴角,作势要跑过来。
苏鹤急忙道:“阿九,别来,在下雨。”
阿九顿住脚步,放下举起的手臂,见苏鹤浑身都是湿的,转身进了厨房。
三人进了堂屋,苏慎收了伞,环顾了一圈,道:“鹤兄,府里就你和阿九两个人住?”
苏鹤道:“恩,没有别人。”
苏慎道:“也太冷清了,阿九这么小,你平日里又忙,总得有个人照顾你们。改日我从府上遣两个小厮过来。”
苏鹤脱了外袍:“不用了,我和阿九都习惯了。”
“你不在,阿九一个人怎么办?连吃饭都是问题。”苏慎生了炉子,准备温酒。
苏鹤一愣,阿九不在他跟前时,他似乎没有关心过阿九吃没吃饭。阿九一个人等在院子里时,他也没有想过阿九孤不孤单。
陆望道:“要不,你们两个住我那里去好了。我那儿人也不多,院子空着也是空着。”
苏慎搭话道:“也是个办法,我也想让你去府上住,但得避嫌不是。去小舅舅那里倒是可以。”
阿九很快烧好了热水,提着木桶进来。
苏鹤道:“等这段时日忙过了,我去买两个小厮就行。陆大人,先去沐浴更衣吧。”
“你先去,我皮糙肉厚的,不碍事。”陆望已经将身上衣物扒得只剩了中衣。
苏鹤劝道:“你是客人,你先去。”
陆望将苏慎买的菜一一摆出来,抽空回道:“苏大人,你再客气,我就与你一起去洗了。”
酒香渐渐飘了出来,苏慎闻了闻,说:“那就一起洗,省些时间,酒快温好了。”
苏鹤咳了一声,不再说话,往内室走去。
很快,苏鹤就出来了。陆望拔腿就往里走,苏鹤道:“我让阿九换水。”
陆望轻笑一声,看了一旁忙碌的苏慎一眼,低声道:“不用麻烦了,又不是没洗过。”
苏慎也不等陆望,将酒温好,自己喝了一杯,又给苏鹤倒了一杯。
一口酒下肚,身子瞬间就热了起来。
阿九看着酒壶,舔了舔嘴唇。
苏慎见他一脸馋猫样儿,笑道:“阿九也想喝?”
阿九点点头,期待的看着他。
苏慎倒了一杯递给他,阿九伸出双手小心翼翼捧着那快溢出来的飘着香味儿的水,看向苏鹤。
苏鹤举起酒杯,“来,敬我们阿九。”
阿九闻言,弯起眼睛,一饮而尽。阿九吧唧了一口,感觉并不是那么美味。一瞬后,感觉一阵火在肚子里烧起来,直往上窜,窜到喉咙烧喉咙,窜到舌头烧舌头。他皱着小脸,无助地看向苏鹤。
苏鹤笑道:“贪嘴吧你就。”
他招了招手,阿九乖乖地坐到他身侧,喝了苏鹤给他倒的茶,又吃了些东西,才勉强压住了那团火。
陆望出来时,阿九已经枕在苏鹤腿上睡着了。
陆望擦着头发,看向苏鹤:“你怎么多了这么多花里胡哨的衣服?”
“景深送来的,”苏鹤道:“歉礼。”
苏慎和苏鹤也已经喝了不少,苏慎看着陆望身上不合身的寝衣,似笑非笑:“小舅舅,你偷穿了鹤兄的衣裳吧,哈哈哈…一会儿看你怎么回去?”
陆望将手里的帕子扔向苏慎:“那不回去了,就在这儿歇下了。”
苏慎一把接住那半干半湿的帕子扔向一边:“行,我也不回去了,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陆望道:“你衣服又没湿,这儿没你睡的地方。”
苏慎难得有些小醉,他拧着眉,不服气道:“那怎么有你睡的?”
陆望勾了勾嘴角:“我挨着苏常侍睡。”
“那我在你们中间挤一挤不就行了?”
陆望一脸揶揄:“瑾之,这不大好吧!”
苏鹤失笑道:“明天还有正事要办,别喝太醉了。”
陆望这才想起正事,说道:“顾舟山的人这会儿已经进城了,明日一早他应该就会催着会审。我们的人明日下午才能到,你们一定得拖到人来。”
苏鹤道:“半碗村的那些人呢?”
陆望笑:“苏大人英明,明日旗开得胜!”
苏慎举杯:“旗开得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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