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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是亲生的


宗泽并没有直接听信那位二把手的意见,  他上任之后,先是翻看了密州的户籍和辖区地里水文、历年灾害和收入来源,对此地有了大致了解。

        密州是京东东路的大州,  下辖五县,  人口三十余万户,多山多水多洼地,田地并不富足,  大多都是坡地,常年蝗旱为灾,  只能种些麦豆,可以种稻的水田甚少,大多收入,  都来自市舶司的间接商税。

        京东东路下辖的九州之中,  青州有仙纹绫、密州有赀布、兖州有镜花绫、曹州有绢锦、齐州有丝娟,都是能远销海外诸国的贵重织品,加上板桥镇港口水深开阔,既可凭借丝织之利与高丽倭国贸易,  又可使许多广南、福建、淮浙贾人在板桥镇卸船,  去至京东、河北、河东等路贸易。

        所以,在他走访数日后,发现那位观察使夫人圈占的,大多是坡地与望天田,上好的农田依然是种粮所用。

        倒是那些蜡树,  如今大多萌发新芽,  在树上随处可见,  只是尚未见到所谓的结蜡。

        另外,  因着那“赵公印刷”需要大量蜡纸,  如今密州的蜂蜡价格甚高,甚至有苏杭货船,将南方蜂蜡运来此地销售。

        至于水利,当年苏轼为密州知州时,曾试图兴修水利,但这里大多都是山林,只有临近市舶司的胶西附近才有平地湖泊,且岩石坚硬,工程难度极大,便只能放弃。

        总得来说,这里的普通佃户还能过得去日子,但稍有天灾动荡,便会以草木泥土为食,弃婴随处可见,这里的宗室倒不怎么欺压佃户。

        宗泽心中略为有谱,他现在好奇地就是,那些蜡树,是否真的能每亩产蜡数斤。

        就在他好奇之时,儿子宗颖来报,说有一本地书生,前来拜见,说他是前任知州的儿子。

        宗泽有些好奇,便同意了。

        另一边,王洋也掩住心中忐忑,他最近反复颂读那本笔记,只觉得所得甚多,很多想法在脑中盘旋,恨不得立刻去验证一番。

        所以,他大着胆子,前来求见这位新任知州。

        双方见面,先是一番寒暄,从父辈开始拉一拉在官场上七歪八扭的关系。

        然后,王洋这位年轻人便克制不住,一番洋洋洒洒地上了数千言,说密州蝗旱为灾,最大的原因就是很多山地被开垦成了田地,偏偏此土层极薄,失去了土地,便无法保持水土,土地一裸露,便会生成蝗灾。

        若是能广种蜡树,不但能恢复水土,还能让贫户有更多收成,那山林不需要如麦豆那般浇灌,同时,只要土地不裸露干旱,也就不必担心蝗灾肆虐。

        再者,密州有市舶司,也不必担心民户因种树而无粮,江浙、淮南皆是产粮大户,更是学风兴盛之地,对蜡纸的需求只多不少。

        且山林不需要如麦田那般打理,便能有更多民夫行匠作之事,烧瓦筑屋,如此,密州之民既可饱食,又可安居……

        宗泽开始只是静静地听,听到后来时,面露深思之色,问道:“符渤,吾有一问,不知可否解惑?”

        王洋冷静下来,平静地点头。

        “这些计策,可是你自己想出?”

        王洋顿时沉默……这些东西,大多是那笔记上的内容,只有少数是他自己融会贯通而成。

        看他神情迟疑,宗泽顿时了然,温和道:“符渤高才,但你所说之事,还是要等今年七月,才可见分晓。”

        虫蜡未结之前,这些,都只能是想想。

        但不得不说,这让人心动。

        -

        赵虎头本来以为宗泽来到密州就会开始大干一场,没想到直到过了一个多月,他要么是在衙门处理地方事务,要么就是下去各县体察民情,一点没有要为民请命的意思。

        “宗泽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直接硬来,”种彦崇对赵虎头的幻想嗤之以鼻,“他这些年虽然在县令一责上盘桓,却也未有惹出什么大麻烦,如今的官场,能混下去的都是人精,虎头你就是把别人想得太好了。”

        赵虎头心想也是,便先将此事抛之脑后。

        但到了四月时,西北传来消息:童贯派手下将领收复了洮州。

        种彦崇很不满意,说朝廷排挤他们种家,让他爷爷五十多岁就回家隐居,说洮州是唃厮罗部族占领的地方,那里的人就是墙头草,西夏强就依附西夏,朝廷强就投降朝廷,是个将领过去都可以收复,要打就该打银川灵州云云。

        在赵虎头看来,这其实就是看别人立功后,小舅舅他柠檬了。

        于是不得不给他做了几个不同的响,安慰一番,告诉他:“如今打一下西夏周围的边边角角,这种顺风仗童贯是能打的,可一但碰上西夏主力部队,那童贯就会踢到铁板,到时肯定会把老种相公请出来主持大局,你放心吧。”

        种彦崇这才没有嘀咕,而是每天研究着各种油品和炸炸们,思考应该怎么将他们放在战场上使用。

        春季到来后,高丽、辽国、倭国的商船又来到了市舶司,赵虎头卖给他们剩下的一些西瓜霜,又要求他们下次可以带一些硝石过来兑换——他已经发现,这些偏远地方的矿物价格哪怕经过遥远的海运,依然比他们这里要便宜。

        同一时间,种彦崇终于给他找到了几个烧琉璃的匠人。

        离密州三百多里有个地方叫博山,是大宋最有名的琉璃产地,是当地大户的秘传,那里的琉璃器皿极为精致,有四十多道工序,且成品如何都要靠人品,每做一件,价值千金,多做供品,这种师傅是找不来的,所以,种彦崇找到的是几个没出师的学徒。

        但是没关系,赵虎头要烧的是玻璃,和琉璃不是一回事。

        玻璃烧制的温度需要1500度,对普通煤炭来说有些困难,但对焦炭来说,达到2000度轻轻松松,要是改善供氧条件,跑到3000度也不是不行,从古至今,每一次燃料温度的提高,就是人类文明的一大进步,从石器到青铜,再到铁器,再到工业的革命开启,都离不开关键点。

        当然,光是温度还不够,烧玻璃还要一种重要的原料,纯碱。

        这半年他也存了一些纯碱,勉强够用了,这些匠人先练手,给他烧一点试管烧杯酒精瓶,他已经受够用陶瓷罐了,又厚又不透明,连量个液体体积都让人头痛。

        万事开头难,要求就不要定那么高了。

        他的煤化工产业,目前拥有两座炼焦窑、一个蒸馏釜、目前准备再修一个玻璃窑,等培养出一些熟练的人手后,再收集炼焦窑里的氨气,做成泥煤吸收氨,做成农业肥料,等肥料产业步入正轨后,熟练的人手多了,再开始三酸两碱。

        如今才过了半年而已,化学是一种很美好又很危险的学科,爆炸与剧毒都是盘桓在化学身边的恶毒配角,陨落在他们手上的主角先辈不计其数,万万急不来。

        于是赵虎头又陪着匠人们折腾了一个月,终于烧制出了第一批玻璃成品,没有给原料除铁的玻璃瓶玻璃管虽然带了一点青绿色,但这问题不大,青色玻璃那也是透明玻璃,都透明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至于说给原料除杂——除个毛的杂啊,化学卷子上都是假设杂质不参加反应呢,这种推动化学工艺前进的存在,还是让后人对付,他可不能揠苗助长……

        “公子?”山水小声地惊醒了对着玻璃瓶发呆的小公子,“您这些东西,是给夫人的么?”

        “当然不是,怎么了?”赵虎头回过神来。

        “您已经快半个月没有去给夫人和老爷请安了,”山水小心地道,“我听府里的下人说,夫人非常生气,已经计划着要砸了你的炼丹炉了。”

        最近赵虎头常常跑掉的借口,就是去炼丹了。

        赵虎头嘶了一声,头皮一阵发麻:“还好山水你提醒我了,走走走,这就去给母亲做礼物去。”

        他最近从煤焦油里用苯蒸了一点羊毛脂,本来还没想好做什么用,现在当然是用来孝敬母亲了,而且羊毛脂冬天用来护肤很好,可是如今已经是暮春,快到初夏了,那就得改一改。

        他飞快溜到自己的实验室,让人碾磨出极细的滑石粉,自己则加了些甘油、乙醇,调整了一会配比,最后用羊毛脂混着滑石粉,弄了一点点的胭脂虫红进去,搞了个极为粗劣,到后世会被投诉到破产的粉底膏,拿一个小玻璃瓶装了,这才匆忙跑去向母上请罪。

        种夫人还在书房看账单,便见自己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儿子像炮弹一样跑过来,高举着一个琉璃小瓶,大呼道:“母亲,母亲,我成功了——”

        种氏看着他,冷淡道:“哟,赵公子这是报哪门子喜啊,可是炼成了什么金丹,准备升仙驾云,远离尘世呢?”

        “都不是!”赵虎头尽量用小孩子的语气邀功道,“我看到娘亲这些日子操劳,脸上都干出细皮了,就找到了一个古方,这方子里练出的敷粉能润肤提气,让娘亲恢复气色,虎头试了好多次才试出来的呢。”

        种氏神色微动:“还有这种古方,哪来的,我怎未听过?”

        “是舅舅给我的,”赵虎头说着,挖了一团,放在自己手上,递到母亲面前。

        种氏看着虎头纯洁期待的眼神,轻哼一声,用手指沾了一点,在指尖捻了捻,又沾了一点,在手背上轻轻涂抹,不禁轻咦了一声。

        然后,她又沾了一点,将手背手心轻轻搓动,眼眸越来越亮,刚刚处在不悦中的心情,也越加飞扬。

        她不是没用过油脂类的妆品,但大多油而不润,这一种敷粉,却是完全不同,它越涂,越是滋润,甚至涂了之后,白里透红,与没涂的地方,截然不同。

        涂完双手后,种氏忍不住摸了摸脸颊,让婢女拿了铜镜过来,然后又伸手,看到正兴奋的儿子。

        种氏轻咳一声,恢复端庄,用一个母亲温柔的语音柔声道:“我儿真是有心了,能有你这样的好孩子,是母亲的福气,这份心母亲收下了,你也不要太辛苦……”

        她一边说,一边拿起儿子手中的琉璃瓶,同时,另外一只手慈祥地摸起了儿子的脑袋,只是,才摸到一下,她就骤然收手,心痛道:“吾儿,你是多久没沐浴淋发了,头发怎如此油腻,快去收拾收拾。”

        她这刚刚涂的敷粉啊,就这样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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