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我与算学不共戴天
《幼学算理》，这名字乍看之下，难免让人轻视。
李姝也不例外。
直到她当时怀着接受过现代教育的自得翻开前几页时，她傻了。
书上有云，“今有田广五步，从七步。问为田几何？”
李姝心中呵呵。《幼学算理》这可真真是本好书，跟《九章算术》里讲授方田的那段一模一样呵。
作为老牌算学经典，她能理解宣武朝的大儒们将其整合到《幼学算理》里的正确性和必要性。但是，宣武一朝明明折腾了那么多的改革，为啥不赶紧改改这时代的度衡量，想要大力发展科学，混乱的计量单位只会扯后腿好么！
最最关键的是，她能看懂书里满篇的数学计算公式，却压根看不明白那书里满篇的寸、尺、丈、亩、顷、合、升、斗、斛……
心好累，毁灭吧。
算了，多想无益。
李姝认命的拿起炭笔在邱先生的试题上开始作答。
数字加减，简单！
数字乘除，简单！
数字约分，简单！
李姝下笔如飞，见一题做一题，一道，两道，三道古代算理有什么了不起的，土鸡瓦狗耳！
思绪间，李姝笔下试题亡魂又是无数，无一杀错，只觉自己已然超神。
李姝奋笔疾书，邱夫子斜倚在缠花木墩上看的是兴致盎然。
直到万恶的算理应用粉墨登场。
宣武帝曾言，学算理是为了将来更好的治理地方，为官者若连个田地都弄不清几亩，账本都理不清几何，何谈执政一方
是以，算理应用题是每年初等学堂考校，乃至高等学堂考校的必备节目。
那么问题来了，“今王氏阿大有田广七里，从六里，现欲分阿弟一半，问王氏阿弟可分田几何？”
李姝
又有题云“张氏今有栗七斗，邱氏今有稻一升，若邱氏化稻为栗赠与张氏，问张氏有栗共几何？”
李姝
看着这糟心的试题李姝只觉身心疲惫，爱咋咋地吧，反正左右不会，索性把炭笔一收，径直把后面皆空的试题交予了邱夫子。
学舍一众学子只以为李姝又是一个神童出世，具是震惊。
前座的江蓉更频频回头，盯着李姝上下打量。
更有甚至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李姝见状牵扯嘴角，努力想对众人挤出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却终究是化为满脸的尴尬。
上方，案桌前的邱夫子看到李姝不到一炷香便完成试题时，起初倒是不以为意。
在她看来，《幼学算理》而已，难度毕竟有限，就算这个叫李姝的孩子此次试题皆是全对，也说明不了什么。
宣武帝制定的新式科举之路，可不是那么好走的。
长宁县幼学毕业考，嘉源府统一初等学堂考，云江州统一高级学堂考，乃至宣武朝的国学堂入学考。
每年层出不穷的聪明人不计其数，但最终有幸一步步进入高等学堂的只是凤毛麟角。
直到邱夫子将李姝试题前后大致翻阅一番后，玉脂凝靥上的柳叶眉不禁微微上挑，逐渐面露古怪之色。
试题是邱夫子亲自出的，什么难度，考校了哪些重点，她自是知晓。
原以为李姝是个不出世的神童，结果现在出现的情况令邱夫子颇为费解。
说这孩子聪慧吧，也理应谈得上。
自宣武帝科举改革后，数字逐渐取代原先的文字壹贰叁肆伍之流，成为如今行文造册的指定官文。
可很多文人直至今天都不甚习惯，以至于在很多跟算学相关的行文中，他们都不自觉地用上了旧时记法。
对于这学舍内的诸多学子而言，大批量的数理运算更是噩梦，好多人都会偷偷将试题换成旧时计法运算出结果以后，再换成新式数字，颇为费事且易出错。
也只有在算法应用题时，众人的进度才会悄悄快些，毕竟计量衡量的标准变动牵扯太广，绕是陛下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李姝是个例外。
李姝的这整张试题，前段的数理运算写的又快又好，且毫无演算痕迹，似是心算直接出的结果。又观她试题后半段的算法应用皆是空白，简直是岂有此理。
真不知这姑娘是哪个旮旯蹦出来的，写个试题都弄的格外清奇。
想罢，丘夫子扶额顿首，脑海略过无数种可能。思索片刻无果后便轻敛宫装长裙，径直走到李姝面前，道，“你可是之前独独学过数字？”
李姝微楞，而后点头。
施兰因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听起墙角。
“既如此，你便以后跟着我吧，我近期事务繁杂，刚好还差个弟子帮忙演算。”
李姝面无表情，心说找个师父也好，继续点头。
施兰因面无表情，继续假装演算试题。
“放心，都是数字”，丘夫子接着高冷道，“毕竟算法应用，你是丁点不会”。
施兰因听到这，终是没忍住，“噗哧”笑出声，引着房舍内又是一片压低的笑声。
入学第一天便社死是种什么感觉？
李姝想答，谢邀，我此生与算学不共戴天！
然，再多悲愤已是无用，李姝的心在风中继续凌乱，只觉果真俗语说得好哇，杀人不过点头地，何苦这般扎她心。
如今含泪怒挣一师父，谁知是祸还是福。
邱夫子的算理课下的很准时。整整一个时辰无非就做做题，讲讲题，再归拢说些算理的定义概念，连带着还提了一下当下的度量衡量的转换细节，故而时间过得飞快。
李姝心绪恢复的也很快，毕竟她也不是什么真的孩童。成年人嘛，都是毛毛雨。
陆续有学子拾掇书册离开学舍，如今的书籍哪怕是宣武帝发明新式印刷术后价格大幅下降，也没人真舍得将书册随手置于案桌不管。
还有人临走时主动跟李姝点头示意，让李姝有些受宠若惊。
上首的邱夫子看人走的差不多了，懒得又起身整理衣裙，对着李姝遥遥喊道，“你且过来，我还有一桩事欲问问你”。
李姝心头对着看似柔美端庄实则暴躁无比的邱夫子，只想翻白眼，脚上的步伐却是未曾停，恭恭敬敬地就走至了夫子面前。
邱夫子对李姝上下又是一番细细打量，叹道，“原是我想差了，以为敢让“严刻薄”吃挂落的，定是世家大族之人，如今我观你”
其中未尽之意，李姝俨然也明白。
邱夫子长吁短叹一番，李姝也不应和，哪知邱夫子话语猛地一转，“你现在可曾后悔？”眼中尽是锋芒。
要是一般孩童哪里受的住这个，刚好李姝不是。
她思绪此时转的飞快，联想到邱夫子在课堂上的种种，以及现在的锋芒外露，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这个便宜师父心中所想所思并非常人所能及。
李姝闲话不提，只恭敬道,“回禀师父，不曾”。
邱夫子轻抚手上的翠云明华镯，慵懒一笑，“那便用饭去吧，严夫子的事自有我为你担着”。邱夫子说完，仿若眼里有光。
临行前又丢给李姝一个地址，纸条上是她现今的住所。
这是李姝在这古代见到的第一个肆意飞扬的女子，这是她的夫子，她有预感，这也将是她的引路人。
李姝恭敬后退，行至门口，拉着探头头脑的施兰因逃也似的走了。
一路上，施兰因叽叽喳喳，李姝却也在心中检讨。重生一回，怎得自己的胆子越发的大了，不敬师长，针锋相对，这可都不是自己以前敢干出来的事，莫不是自己心态不够稳健了？想及此处，李姝突然问道，“施姐姐，你可知道当初邱夫子因何与严夫子发生冲突？”
施兰因倒是没有多想，一五一十道，“当然知道，莫说我知道，就是整个幼学堂的人，十有八九也都知道的。”
“此话怎讲？”
“严夫子原先便是这前朝县学的教书先生，按说早就应该从幼学堂走人了，只是新朝建立后他去认证的够快，如今就又成了幼学堂的夫子了。
邱夫子可不一样，那是从宫里出来的女官，气度自是不用说，学识也是一等一的厉害。
总而言之，就是严夫子那个鳏夫看不惯邱夫子，暗地里声讨邱夫子抛头露面不守妇道不知羞耻之类的，最终就传到了邱夫子的耳朵里。”
“你也知道，我们邱夫子顶顶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
施兰因略带崇拜的接着道，“当时就撒钱找了一众不怕事的老婶子们将其教训了一番，从此梁子就结下了。”
李姝听罢，略有所思。
行至饭堂，李姝见里头人头攒动，未看到李母的身影，里面似还有不少大龄青年在其中穿插叫喊，估摸着都要有十四五岁的模样，又是好奇，“咱们这不是幼学堂么，怎得还有这么大的学子”。
施兰因略得意，“得亏你问的是我，一般人哪有这么多的消息给你说道呀。”
“是是是，好姐姐快说我与我听听吧，可别再吊我胃口了”。
施兰因笑着点了点李姝的额头，又是一阵好闹，终是不再捉弄李姝，张口便答，“咱们这幼学堂除了一年制，二年制，三年制这些按入校时间逐年增加年制的班舍外，还有很多留级生所在的班舍。
三年免费幼学教育，也就意味着幼学教育是有时间限制一说。三年一过，若还想留幼学堂继续进学，就要另交束脩，编入留级班社，以待初等学府的一年一考。
说起来，想去初等学府也甚是艰难，我爹曾说过，那里只招收十五岁以下的学子。
按陛下的说法就是，以免有些人耽误一辈子只为考试。”
李姝听罢默然不语，只是心中越发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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