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日月朝朝仰帝颜(61)
等吃完之后,钟亿便戴上了遮面的面纱,施施然地从二楼走楼梯下来。
茶楼的一楼有一老者在说书,这吸引了钟亿的注意。她也不急着离开了,干脆就在一楼找个没人坐的角落,饶有兴致地看着坐在一楼楼中的老者。
那老者说得极其详细,好像是曾亲临其境,又深知跌宕起伏,把听众的心都紧紧抓在一起。
可这老者讲着讲着,就讲到了现在,讲到了前敬国公张倡叛国以至傅家军深入险境,幸好侥幸逃脱。趁着张倡归京和突厥放松警惕,傅家军重整旗鼓,把那强占西北二城的突厥打得个落花流水。
在座各位皆是拊掌叫好。
那老者得意地轻轻晃头:“横扫千军如卷席!据悉,现任昭帝有踏平突厥之意!过不了多久,诸位与余皆可见证那突厥是如何纳入我李朝版图的!”
“好------”
又是一阵叫好。
钟亿才反应过来,老者口中所称的“昭帝”就是李朝舟。
是了,昨日,李朝舟已举办了登基大典,正式登入皇位,尊生母为恭懿皇太后,尊傅皇后为裕安皇太后,封叶贤妃和孔德妃为太妃。封三皇子为安王,食邑三千户。封五皇子为端王,食邑万户。
张贵妃因为配合二皇子逼宫,被贬为了庶人,被送守灵。
但抬杠的来了------
“登基初始,就如此大张旗鼓,进行战事,这也太劳民伤财了吧!”
“先帝尸骨未寒,昭帝就如此行事,大肆虐杀突厥,这也太不仁和了,我李朝应行仁义之师……”
有人怼回:“那二城是在先帝在世时扔的,昭帝是为了了却先帝遗憾。”
钟亿听见,也冷笑补充道:“兄台慎言!什么叫大肆虐杀突厥!阁下怕是忘了西掖之难?短短三日,便使得一座大城变成修罗地狱。屠城三日,三十多万民众被虐杀。兄台可知,何为虐杀?活埋、肢解……甚至圈人为粮!突厥曾制作了上百个巨大的石臼,将大批活生生的乡民、俘虏,无论男女老少,都尽数丢入巨臼之中,用巨型石锤炸成肉糜,留给军士为粮!”
“这种野蛮的吃人畜牲,你对他们讲仁义,他们会听吗?”
“兄台,莫要让西掖亡灵心冷!也莫要让背负抛家弃子之名、为民而战、不惧生死的将士心凉!你站在这里同情突厥,是因为有我李朝的将士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给你挡去了突厥的伤害!”
整个茶楼瞬间陷入了安静。
在昭阳宫时,她曾经因为无聊,有去翻阅皇宫里的史书,还有李朝及其周边地区的地图。
知道突厥屡次进犯李朝,还接连犯下屠城之大罪。
霎时,茶楼一楼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一个角落里。
只见那角落里坐着一蒙面女子,一身素裙,坐姿笔直,似山间翠竹,气度非凡。
那讲书老者叫了声“好”,也跟着斥责那位被钟亿怼的男子。
那男子被怼得面色一红,本想出言不逊,但又瞧见钟亿虽穿着朴素,但这气度绝非常人,也自知理亏,就不再多言。
钟亿见众人的目光仍聚在自己身上,以为他们还想听自己说,“突厥之师野蛮,少教化。若轻易放过,就是在留有后患。现昭帝不过是尽早趁着士气拿下突厥以绝后患而已。若是一直拖着,那才叫做劳财伤民。此次大战虽会耗点财力,但若是真拿下突厥了,这后面的回报来了。”
“有何回报?”一书生问道。
钟亿:“除突厥,一可保边疆百姓平安,使得他们有精力去开发边疆而不是到处逃难;二可放部分军士回乡,使劳动力回归,又可裁减军士,防止冗兵,减少部分军费开支;三可通西域。通西域的好处,想必在座的各位都知道。”
说完之后,钟亿感觉自己都有些口干了。
众人皆颔首,面露赞许之意。
先前问钟亿的那个书生向钟亿拱手说道:“姑娘所言,令余佩服。”
“不敢。”钟亿轻轻摇头。
那书生说完,面露羞色,踌躇说道,“望姑娘装扮,应是未出阁的。小生,小生也尚未婚嫁,不知可否有幸知道姑娘家中府邸所在之处?”
话中的意思很明确了,这分明也是求娶的态度。
周围人都是带着笑意,那说书老者更是笑眯眯的:“没想到老夫今日还做了回红娘。”
钟亿:……
小伙子,就是我想嫁,你也不敢娶哇!
先帝遗妃,你敢染指吗?
钟亿蹙眉冷言:“公子慎言。”
那书生面露遗憾,知道钟亿的意思了:“是余孟浪,冒犯姑娘了。”
钟亿不言,只是领着绿蜡和藕粉离开。
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有沉重的脚步,还伴随一声叫喊------“表妹?”
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惊异。
这音色格外熟悉,一听就是钟亿的才子表哥陆休。
钟亿转身,果然看见了陆休其人。
陆休一身月白色长袍,戴着与身上衣裳同色的幞头,显得格外儒雅。当看到钟亿的眼睛时,他脸上满是惊色,还带着点欣喜若狂。
他当时就在茶楼的二楼,与几位同僚聚会。后发觉一楼躁动,听到了一个女子所说的话。
他的同僚笑道:“这女子倒是有点见识。”
陆休却全无心思,敷衍过去,仔细去听那女子的声音。
越听越心惊,这声音竟然和离世的亿表妹极其相似。
但他匆匆下楼时,刚好看见离开茶楼的背影,便追了上去,
拥有这一双妙目的就只有亿表妹了!
陆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情感,又向前走了几步。
钟亿知道陆休认出她来,这道路上的人较多,委实不是谈论“钟亿假死”这种宫闱密事的地方。
她把自己右手的食指隔着面纱放在唇前一竖。
李朝舟见状,恢复到了平日里的表情,眼神复杂地看着钟亿。
钟亿领着他也上了自家的马车。钟家马车里的空间较大,能够容纳得下钟亿、陆休、绿蜡、藕粉四人。
钟亿一上马车就把面纱摘下,深深地呼了口气,颇有种解脱了的感觉。
戴着面纱,看着倒是很有飘飘欲仙的感觉,但实际的个中滋味就只有体验过的人知道。一直带着,也是不舒服的。
她无意中往右一瞥,瞥见了陆休看她的那种失而复得的眼神,好像是看到了死后重生的恋人。她手一抖,面纱掉地:“表哥,你为什么要用那种表情看着我?”
陆休弯腰捡起掉落的面纱:“我还以为你死了。”
钟亿一愣,知道应该是李朝舟把她的“死讯”宣扬出去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钟亿死了,我是钟宜。明白了吗?”
【作者题外话】:唐末,以黄巢为首的农民起义军,率领兵围陈州近一年,因粮草短缺,便制作了上百个巨大的石臼,将大批活生生的乡民、俘虏,丢入巨臼之中,用巨型石锤炸成肉糜,让士兵吃,创造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吃人记录。
可怕不
有些真相比虚构的还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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