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1
薄雾缭绕,阴冷和潮湿的气息交织笼罩,雾竹萧萧林立,偌大的山庄藏匿在山林当中,无人能窥探。
“宠宠,起床了吗?”
姜宠宠从地毯上挣扎着醒来,头痛欲裂地对门外喊了一声稍等。
身上隔夜酒的气息令人作呕,她手脚并用爬起来,简单梳洗完,下楼,走到主屋的茶室。
淡烟袅袅的锦绣画屏,透出几缕热气,是熟悉的龙井冲进热茶,飘来的松烟香。
她走进茶室,不期然看到了满满当当一屋子人。
众人回头,投来讶然的目光。
父亲周近原坐在茶桌中央,正在洗茶,没有对她的举动作出任何反应。
细碎的阳光从窗外斜斜落在那张皱纹半爬的脸上,一眼便能看他年轻时的风流倜傥。
她的脚步顿住,略显尴尬道:“不好意思,打扰了。”
周近原手中茶汤倒掉,说:“去书房等我。”
管家急急赶过来,抱歉地冲茶室里面颔首。
隔着几步之遥的茶室内,有人低声论讨--
“这是周家小小姐?生得真好。”
“太有气质了。”
“性子还挺大方……”
管家怕她再惹乱子,亲自把她送到书房还站在门外不肯离开。
她把玩着桌上的毛笔:“刘叔,你先去忙吧,我就在这等。”
门口低声应了,没多会,传来离开的脚步声。
谁知这一等,生生等到了中午,饿得她头昏眼花。
窗外一群穿着灰色中山装的人簇拥着周近原往外走,姜宠宠打消掉了先去吃饭的念头。
当她双腿搭在木椅上晃荡时。
周近原推开门径直走进来,斥她:“没个家教!”
她迅速把双腿放了下来,站到书桌旁:“找我干嘛?”
“刚才都是蒋家的人,”周近原坐到靠窗坐椅上,沉缓道:“今天来谈亲事的。”
“订婚吧。”他干脆明了。
姜宠宠全身汗毛一竖,手上的毛笔几乎折断。
“我再说一遍,我不结婚,”她冷嗤一声,“别想道德绑架我。”
“婚肯定是要结。”
她眉头不受控制皱起来:“爸!你不要逼我。”
“这是你作为周家人的使命。”
订婚之事,周近原和她商量了许久,她未曾同意。
姜宠宠把毛笔摔进墨盘,笔杆和墨水“啪”地一声迸溅出些许墨汁。
她不顾身上的污渍,转身要走。
周近原掷地有声道:“我不管你心思在哪,这门亲事就这么订了。”
百年基业牢不可催,是周家送出去多少亲的不亲的女眷而换来,她便是其中之一的交易,她受够了这种封建理教。
管家过来催促周近原,说还有人要接见。
他直接撂下一句,“你不要出任何差池。”说完,未等她反应,先一步转身离去。
“你答应也没用,我偏不嫁。”她迅速跑到门前,冲周近原的背影喊道:“我离家出走你信不信!”
周近原未予理踩。
她愣怔在原地。
太阳隐去了光芒,躲进乌云里。
恍然间,暗绿的雾竹和青石板氤氲成一体,把深宅大院衬托得愈发清幽深邃。
姜宠宠失魂落魄地回房,手脚并用爬回地毯中央侧躺下。
而房间中间的双人床上,软衾整齐铺盖,仿佛许久未有人住。
厚重的地毯上放着一个老旧的水晶球,她颤抖着伸出手,触碰到玻璃外壳的那一刻,眼泪顺着太阳穴落进鬓角里。
水晶球亮了。
在这么心寒冰冷的一刻,她终于得到了一丝安慰。
-
昨夜醉酒睡太久,白天根本睡不着。
姜宠宠起身洗澡,换上衣服,一路打车到秦思墨家门口。
来开门平头男人面容和善,是秦思墨的男友小胖。
她的眼睛朝房内瞧了瞧,“思墨呢?”
小胖笑得和蔼:“在里头呢,进来吧。”
屋里有饭菜的香气飘过来,让她原本心伤难过的情绪消散很多,尤其是厨房里还传来炒菜的声音。
她压住心头想大哭一场的冲动,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探头一笑:“贤妻良母又下厨咯。”
秦思墨围着围裙走出来,笑笑:“哎呦,我的小美人来啦。”
姜宠宠的皱一下鼻子,哼哼一声。
“闻着饭味就找来了,去坐等着。”秦思墨不甚在意地戳戳她的额头。
不得不承认姜宠宠很美。
一双秋眸在肤质细白的脸上顾盼生姿,天然的远山眉黛,微俏的鼻尖打破了古典冷感美。
良好的家教和活泼无所顾忌地性子两种反差在她身上同时呈现,碰撞出不一样的反差。
是女人不会反感的性格,男人会一见倾心的相貌。
吃饭的时候,秦思墨狐疑地看着她:“你这黑眼圈不会又熬夜酗酒了吧?”
她眉眼弯弯道:“哪能啊,我熬夜画画呢。”
秦思墨夹了个芋圆给她,心里已然知晓答案,便不再多问。
二十一岁的姜宠宠已经在漫画领域颇有成就,有多部作品改编成影视剧,是炙手可热地当红漫画家,作为亦师亦友的多年合作伙伴,从她留学第一年,秦思墨就替她打理国内的作品发行和出版。
她大不了姜宠宠几岁,彼此也算是为数不多知心朋友。
秦思墨了解她过往所有的经历,尤其是那段一直放在心底无端地暗恋,导致她的绘画作品结局几乎都是悲剧。
明明开头的受欢迎度全网第一,到最后把男主写死被无端谩骂,卖出去的版权作品还是她应下达改成he结局的要求,算是抚平漫迷的心。
一到姜宠宠酗酒,她便敏锐地察觉到与她最近的定亲事宜脱不了干系。
她拉着姜宠宠进了房间,担忧道:“是不是家里逼你了?”
秦思墨稍微想了一下,轻声劝道:“你喜欢的人是一个浪子而已,更何况你们又不熟,你要不试着接受家中安排?你家安排的人肯定不会差。”
“更何况你们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合适不过了。”
“我不喜欢被安排。”
秦思墨知道这确实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能倒了杯温水放到她面前。
门外有电视剧的声音传进来,爱得要死要活的言情剧。
姜宠宠听声音判断出了是哪部剧,最近挂在热搜上,热度很高。
广告回来后,电视对白再次钻进她的耳中。
内容好像是个悲剧,女主最后和男二结婚了。
她不想听下去了,也怕耽误秦思墨和她男朋友的相处时间。
她一个巨大的电灯泡当前,人家总不能开口赶人。
姜宠宠勉力笑笑,安慰好友:“我先回家了,家里还有事儿呢。”
“今晚住这儿,”秦思墨太清楚她的心思了,想陪她多聊聊天,“我明天要回趟学校,他马上就走。”
“就当陪陪我,嗯?”
秦思墨是在读研究生,担任她编辑的同时,学校还有一大堆事,非常忙碌。
可姜宠宠不想过多打搅她和男友为数不多的相处时间,周家的亲事多说无益,只能她自己解决。
心里那种不安的情绪太猛烈,让她从脚底到心上都是冰凉冰凉的。此时,她很想去看一眼姜婉然,恨不得立马飞到她身边痛哭一场。
秦思墨怕她回去再和家里吵架,却怎么都留不住她,只好嘱咐她到家后发信息报平安,便放她离开。
-
姜宠宠没能出小区,周家便来了电话,说老爷子摔了一下住院了,让她去看看。
她匆忙赶到医院,推开病房门,看到屋里站着周家大大小小十几口子人,一众人向她都投来担忧的目光。
姜宠宠快步走过去,握上老爷子的手,没等眼泪掉下来,便听他苍迈颤抖地声音道:“乖孙儿,爷爷没事,等着喝你喜酒呢。”
她的手微微一颤,笑着说:“爷爷,我知道了,您养好身体,来年抱曾孙子。”
“我努力生两个。”
“好,好啊。”
大家都知道姜宠宠从小是周家开心果,母亲一方权势不大,还不常住周家,可她却偏得各位长辈喜爱。
周老和蔼地笑笑,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家人不敢多打扰生病的老人,根据医生多休息的建议,他们很快便出了病房。
姜宠宠离开医院,回到周家已经晚上十点了。
月上柳梢头。
那晚她房间的水晶球亮了一夜。
可她却一夜没睡好,噩梦连连。
-
翌日,晚间四点。
姜宠宠从公司出来后,在楼下咖啡厅堪堪坐了四个小时。
一杯咖啡喝完,她用打车软件叫好车,过五分钟左右,走出咖啡店。
路上,姜宠宠靠在出租车玻璃上,看着不断后退的一排排法国梧桐,内心空荡的泛起一阵酸意。
她看着人来人往来的大街,压制住难过情绪,还有眼底的泪水。
天边泛着青色,刚好映衬此刻低落的心情。
白天上班之前,因订亲之事,她与周近原吵了一架,本就不想回家。
刚下出租车,她看见古桥附近热闹无比,路边停着一辆辉腾,分外低调。
因兰夕寺常有富豪名人来求运道,附近会常有香客经过,却少见停在这里的车,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姜宠宠穿过流水古桥,下路口,在一处门环生了铜绿的门前停下,她深呼吸一口气,拉住门环,轻拍两下。
自小便跟着姜婉然的齐姑姑来开门的时间比平时晚了好久。
她笑了笑,略带撒娇口吻:“可是有好吃的,瞒着我藏了半天?”
齐姑姑笑:“你妈妈……接待客人呢。”
姜宠宠语气难得轻松:“竟然还有我妈愿意见的人?”
“你进去坐,我去倒茶。”
“辛苦齐姑姑了。”
落日余晖洒进院落,将祠堂口渡了一层金光,这里常年无人往来,尽显萧瑟之意。
“妈,我来啦。”见到姜婉然的第一眼,她有些忍不住鼻腔内的酸意。
青灯古佛的祠堂,姜婉然穆然静坐,微微偏头看她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看到姜婉然被岁月优待的脸,姜宠宠心中疼痛减少一半。
她颠儿颠儿迈着步子,低头瞧瞧姜婉然的脸,想与她亲昵一下。
姜婉然静坐在木椅上,没有任何反应。
姜宠宠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蹲下去,和姜婉然卖萌道:“今天有客人呀?”
姜婉然垂眼晲她一下,淡淡嗯了一声,面上露出几分忧伤。
对于母亲的态度,她早已习惯。
姜婉然不爱周近原,因为离不了婚,单独搬出独居,晓风残月,孤独度日。
当她想继续和姜婉然说话的时候,姜婉然向她身后看了过去,冷淡的眸中显露几分光芒来。
她跟着回过头。
一阵穿堂风吹过,缱绻着夏末柔软的凉风,吹得她长发凌乱着贴到脸上。
遥远的彩橙色晚霞淡淡地笼罩在祠堂门口。
那个人背着光,白衬衫黑西裤,身形欣长,面部轮廓和一头乌黑密发融在其中。
天色将暗不暗。
她站起身,男人刚好迈开长腿,跨过门槛走进来。
姜宠宠看到,他冷白色的手腕处戴着一串细小的佛珠,从手背在往上,是露在外面的小臂,淡淡的青筋脉络在上面浮现出来,衬衫袖子卷在他的臂弯处。
再往上,一张清隽异常的俊脸撞入姜宠宠的眼中。
男人薄唇紧抿,鼻梁高挺,漂亮的眼睛透着淡漠的光。
“阿姨,修好了。”耳畔传来男人低沉悦耳的声音,像大提琴在暗夜里静弹出的低音调。
“辛苦了。”姜婉然脸上带有半分笑意。
好熟悉的脸,肯定在哪见过。
姜宠宠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直到他坐到对面。
齐姑姑进来,端着一杯茶放在四角桌上说:“喝杯清茶罢。”
男人微微颔首:“谢谢。”
姜宠宠清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
她坐下,不时打量着他。
他应该是给姜婉然修屋后那老旧的口手压井了,那口井坏过好几次,请师傅来都要修上半日。
男人白色衬衫上有水渍,卷起的袖口沾了泥土,他白衣沾尘,却毫无狼狈之态。
姜婉然握住手中的佛珠,简单介绍:“这是宠宠。”
男人撩起眼皮。
“你好,我是余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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