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出去觅食
在头发长了约半寸左右的时候,那位再一次尝试把他带出去,在出去之前为祁祟安的眼睛带上厚厚的布条。
祁祟安知道这是为了不让他的眼睛受刺激。
“这样,应该就不会让崽眼睛受伤了吧。”
“上次真吓死我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些后怕,她是真的处处都在为他考虑,哪怕这话时故意说给他听,也足够让祁祟安动容。
被蒙上眼睛以后,祁祟安只能看到一片黑暗,但是这种黑暗,他自己早就已经习惯,眼睛蒙着还是不蒙,对他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
那个人在和他说话,声音一如既往的很好听。
“别怕。”
祁祟安想着,就算是怕,又能如何。
“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一会儿带你出去,你只要牵着我的手就好。”
祁祟安本来就什么也看不见,更别提那眼睛上的布密不透风,但是就在那一片漆黑中,他仿佛真的看到了那一双手的位置,就在祁祟安面前。
那双手莹莹发着光,那光并不刺眼,反而很温和。
它引诱着祁祟安去触碰它。
祁祟安也完全无法抵抗。
她说要带他出去。
祁祟安上辈子做梦都不会梦到有人对他说这句话,这简直无异于天方夜谭,痴人说梦。
但是他也不是没这样想过,人总会这样,明明知道不可能,但是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私心,或许呢,或许呢,抱着这么一点点一点点微弱的希望来欺骗自己。
于是他等啊等,等到他被发现,等到他终于从那个地窖出去,他身上的眼疾也好,慢性毒也罢,孤身一人拖着的千疮百孔的身体,甚至于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活着。
最后他没有苟活到十八岁,死之前他在想什么?在想自己的一生真的毫无意义。
他等的那句,等到死都没人说过话。
现在……竟然听到了。
可以相信吗?
祁祟安将手搭在那人的手上,他能从心里感觉到温暖,可指腹传来的却是一片冰凉。
一般只有体质差的人才会如此体寒。
可很快他就没有精力去思考这些多余的问题,对方牵着他的手一步步走,祁祟安也下意识一步步跟着她走到阳光之下。
也因为之前那个人有让他一点点适应光,这次他感受到温暖,没感觉疼痛。
在这之前的之前,那个神秘的女子在为他取下脖子上的锁链时,也并没有让他感觉任何不适,甚至祁祟安都还没反应过来,一直以来困住他的,如手腕粗的铁链在她手里轻松的,轻飘飘的,不见了。
这样的力气,完全不像一个正常女子应该有的力气,可也不止这一处,她很多行为,甚至都不太像一个普通人能做的出来的。
他不知道那个人是怎么把他带出去的。
但是祁祟安能感觉到耳边的风声和周围空气的变化,他能感觉到的不再是地窖浑浊的气息。
他从那个地方出去了。
祁祟安被那女子牵着,身体也习惯性跟着她走。
他不知道在哪里,不知道对方是谁,什么都不知道,唯一能够确认的就是牵着自己的一双手很柔软,没有一点茧。
可见从未这人从未做过任何一点重事。
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走着走着,对方手骤然抽空,让祁祟安有些愣神,仿佛失去主心骨一般,下意识在空中找了一下,等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以后,又觉得自己的行为过于愚蠢,整个人僵在原地。
因为看不见,祁祟安感觉头顶有一股很温和的力量在摸他的头,很明显这个人在安抚他。
祁祟安之前心里莫名的惴惴不安,竟然奇迹般的被抚平了。
他被领着,她引导他坐在一张软软的榻上,祁祟安用手探了探,上面没有一点灰尘,应该是提前打扫过的。
是想让他休息一会儿吗?
可祁祟安完全没有一丝困意,他怎么可能睡得着啊。他现在有种行在云端的,踩在云上的不真实感,甚至比之前发烧那会儿还要让他觉得晕乎乎的。
他抬手按住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是真的吧?
他真的重生了,然后突然有一个人出现救了他,那个人还对他很好,很温柔,喂他吃东西,还给他……清洗,为他梳发,教他说话……
这完全就是祁祟安前世做梦都梦不到的场景,不过他之前也甚少有梦,就算有梦,也是梦魇居多。他很难安眠,体内的毒也好,周围那些对他虎视眈眈的人也好,他的环境也注定不能让祁祟安安心入眠。
但他这次莫名其妙死而复生以后,在那个昏暗的地窖里,在那个奇怪的女子身边,他竟然非常安心的睡着了。
就……哪怕那人是骗他,是在与他做戏,祁祟安此刻也希望,能够骗他再久一点,这个戏再做得长一点。
对了,他似乎还没对那个人说谢谢。
祁祟安嗓子还是有些晦涩,语调也不是很好。
声音很干,像是硬挤出来的。
“你……你……在吗?”
无人回应。
祁祟安看不到对方在哪里,甚至都不知道对方在不在,祁祟安眼睛都不知道看向何处,祁祟安又试探开口。
“那个…谢,谢你……”
谢谢你救我,谢谢你照顾我,谢谢你对我那么好。
周围依旧没有一点动静,祁祟安能感觉他的周围都安静极了。这样的寂静,应该是祁祟安之前最常见的,也是他最习惯的声音。
这样的静在上辈子也是经常有的,他不喜欢这样安静,只有时不时听到他人的凄厉惨叫声咒骂声,才能让他知道他活着。
太静了。
祁祟安有一点点不适应。
那个人走了吗?
过了很久很久很久…
祁祟安一直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他没有躺下,哪怕眼睛看不见也一直徒劳得睁着眼睛。
那个人…离开了吗?
祁祟安也不知道自己心里莫名其妙涌出来的失落是什么,其实就算她离开,这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啊。
但是不知为何即便他自己无数次告诫自己,可是还是忍不住依赖于那个人。
可能是由于对方是解救他的人,又对他如此之好,只要那个人在,哪怕不说话,祁祟安也能觉得心安。
那个人都不需要做什么,因为她的存在就是最有力的证明着,证明祁祟安他没有做梦。
或者……那个人只是一时兴起?
他即使睁眼也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突然就很想看看那位的样子啊。
祁祟安反正也睡不着,他尝试起身,开始试探的想摸清自己身处何方何地,感觉就是很普通的中规中矩的一个寝房。
摆设很少,几乎没有陈设,感觉就好像是一间久未有人居住的空房。探着探着,他摸到了应该是在正中间的圆桌,他又撑着桌面小心坐下。
他现在的身体还是太差了,还没没走几步路就有些喘。
在刚才一圈的摸索中,祁祟安第一个确认的就是门的方位,门上面没有落锁,祁祟安尝试稍微用力一下就可以推开门。
这个现象也表示,祁祟安可以随时离开,对方也没有任何想拘束他的意思。
他应该感觉高兴才对。
可能一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他还没有完全接受,他的潜意识里还没从之前被囚禁的状态走出来。
他只是……
为什么他现在是自由的,却没有应有的喜悦。
无论祁祟安怎么给自己找由头,还是无法完全解释自己心里的失落是因何而出现,他为什么会有这种像被什么遗弃了一样的心情?
之前那个奇怪的女子还在的时候,哪怕那人不说话,祁祟安都能感觉空气中的近在咫尺的暖意,这让他觉得无言的安心。
现在很明显,那股暖意没有了。
祁祟安记得以前国子监的学监还赞过他聪慧过人,可能是在地窖生活了这么些日子,他竟也变得愚钝起来,愚钝到连自己都无法理解自己的行为和思想。
祁祟安上一辈子可以称得上值得回忆很少很少,幼时在国子监求学的经历也算一个,虽然里面的个别皇子不怎么招人喜欢,但是学监们都是尽心尽力在教学育人的。
只是后面……
在祁祟安心思翻涌的时候,骤然感觉自己手旁出现极为熟悉的暖意,紧接着手背旁突然多了一样物什,摸起来的触觉类似油纸包装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但是从袋子的温热以及他很清楚能闻着的香味,这几年装着的,十有八九是什么食物之类的。
祁祟安紧紧咬着牙齿,眼眶微酸。
所以……
那人并不是离开他,而是为他出去觅食了吗?
祁祟安太久太久没有笑,嘴角扬起笑意的动作也有些僵硬,他露出在过去数年中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这很奇怪。
他心里郁结的乌云蓦然间烟消云散。
祁祟安一时也分不清那是什么吃食,只觉得闻着似乎有鸡肉的气味,可拿在手里又像不是鸡肉的样子,一小块小块的,光闻着就让人食欲大动。
咬了一口,外酥里嫩,是鸡肉的味道!
他上辈子当皇帝的时候也吃过不少好吃的,但是他却觉得没有一样比现在这个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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