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韩松宴的笔不易察觉地轻轻颤动，人物的五官表情是重中之重，差之毫厘谬以千里，韩松宴迟迟未落笔，他甚至预想不到自己会画成什么样。
“呀！他画完了！”
韩松宴一怔，抬头看向林西的方向，他已经搁下了笔，毫不胆怯地请人将画展示出来。
唐小棠挤过去凑近了看，心里一阵踏实，稳了。
虽然是肖像画，林西画里的女子却生动明媚，眉间一点点浅浅的不耐，反而让画中人活了起来，那扇子下一刻就能摇啊摇，让人感受到阵阵带着香气的风。
沈睿之也难得地点头，“画功扎实，难得的是将气韵画得传神，这一点是多少画师一直在苦练的。”
沈大师不吝啬的夸赞，让人群爆发出此起彼伏的赞叹声，那女子心痒至极，恨不得也凑过去好好欣赏，奈何韩松宴这里还没好，她只能耐住性子继续坐着，只心里也生出疑惑来。
怎么韩大师作画这么慢的吗？作法都比这个快吧？
韩松宴闭了闭眼，忽而招手让自己的书童去取茶水过来，他有些渴了。
小童听话地照做，端来了温热适口的茶水，只是递过去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韩松宴竟然没有接住！
那茶盏一下子滚翻在了画作上，瞬间将画纸湿了个彻底，墨迹晕开，一团团混着茶叶看不出原先的样子。
“没用的东西！”
韩松宴一脚将小书童踹飞几米远，怒气滔天甚至要再上前补几脚，在旁边看戏的官差上前拦住，“韩大师这是做什么？”
“我那画被他给毁了，便是打死也使得。”
人群皆叹息，还等着看韩大师的大作呢，怎的就毁了？那确实该教训，端茶递水这么简单的活都做不了，怎么跟在韩大师身边做事的？
“可，这画被毁了，那该如何比较？”
“是啊是啊，这都没看到，那韩大师所画到底如何？”
“必然是好的啊，那可是韩大师！”
“你又没瞧见，那边年轻人画得难道不好？我倒是觉得不输韩大师。”
舆论开始变成了对半开，对韩松宴来说还不算是最坏的结果，他闭了闭眼，气势比刚刚平易近人了许多，“今日，确实是个意外，只是我也不会任由人污蔑，必然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人群里立刻有人喊，“什么交代呀，韩大师是要再出画作不成？”
“正是如此。”
韩松宴抬手指向林西，掷地有声道，“他口中我已落魄到需用他的画来说成是我的，只要我能再出画作，他的谎言便会不攻自破。”
“很快诸位便能看到我的新作，届时，是非真假一目了然，心思龌龊者终会受到制裁！”
唐小棠吃完最后一瓣橘子，“可惜了，这人脸皮太厚，长眼睛的都看得出那杯茶的蹊跷，但他的名气可以给他背书，就很烦。”
许娇语气焦急，“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要不，要不再重新让他画一次？”
唐小棠摇头，不会成功的，原本，她也没指望能成功，要扳倒一位大师哪儿那么容易，可今日之后，再提到韩松宴的名字时，便会有人想到他可能是个假货，这就够了。
唐启召在旁边出主意，“棠棠，要不要二哥找人趁他不注意教训他一顿？你就别为这事儿操神了。”
“……”，那她可就要为别的事操神了。
“不着急，还有机会的，他不是都说了嘛，不日要出新的画作，今日他画不出来，说明他自己是真的画不了，那这画作该怎么办呢？”
秦大川抢答，“再找旁人帮他呗。”
唐小棠微微笑，眼睛慢慢地眯起，好像一只无害的兔子，“那你们猜，他会找谁呢？”
“……”
“……”
“……”
几道目光慢慢地挪到唐小棠身上，她笑得无比单纯，小松鼠一样地剥瓜子吃。
宋常念眸光轻闪，该不会从一开始，唐小棠就想到这层了？怪不得她说不要让人看出他们与林西认识，从一开始就藏在暗处当个看客一样。
此次上陵郡的书画展，空前绝后，以至于很久很久之后都还有人以怀念的口吻回忆，“想当年啊，上陵郡的那次书画展，可真是热闹！许多传奇的人和事，都是从那里开始……”
比试无疾而终，但报官不是，官差仍然要查明情况是否属实，将林西和韩松宴都从书画展上带走。
没了热闹可以看，大家赏画的兴致也淡去了不少，等到画展结束，唐小棠的三幅画都被人买走。
因着有竞价，卖出的价格还不低，可把她高兴坏了，拿对牌换银子闷声发大财，在取那幅非卖品的时候，还有人特意为别人传话，问她愿不愿意割爱。
“这个不卖，我要自己收着。”
唐小棠抱着画匣愉快地离开，跟许娇汇合后她俩的姿势一模一样，许娇爱怜地摸着自己的画匣，“这可是上过书画展的画，我要好好珍藏，等回去拿给爹娘看。”
许娇的家也不在上陵郡，她说她来正德书院念书，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跟爹娘怄气。
“他们总说舞文弄墨不是女孩子家应当做的事，日日都让我与我表姐堂妹学学针线女红，说那才是姑娘家真正该学的，我偏不。”
许娇有自己的想法，“凭什么女子就一定要学相夫教子的事情，我明明比其他人画得更好更有天赋，他们却从来不夸我，还说什么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呵，他们小时候都比不过我，更别说以后了。”
“我要让爹娘看看，我是真的喜欢书画，也能画得很好，比他们夸的堂兄弟们好十倍！”
许娇正豪情万千着，头顶忽然被唐小棠踮着脚摸了两下，语气特别温柔地附和她，“你说得对，你就是比他们都要棒，你超棒的。”
许娇呆呆地看着她，这般直率的夸赞，她真的很少很少听见。
她的爹娘家人不赞成，说她玩物丧志，她认识的朋友敷衍攀比，夸得毫无诚意，不过是顺着自己说两句……
“谁、谁让你摸我的头了，我可比你还大呢！”
许娇袖口擦过眼角，鼓着脸红着眼瞪她，“这次就算了，下回不能这么没大没小的，你要叫我姐姐。”
“好的，娇娇姐。”
“……这还差不多。”
许娇侧过脸偷偷地笑起来，有个妹妹什么的，也不错。
……
有宋常念的关系，几人暂时不需要担心林西。
反而是唐小棠，回到书院之后每日就没有落单的时间，几人轮番陪着她，提防着韩松宴冒出来。
唐小棠觉得他们有点草木皆兵，但这番好意她是领了的，于是一感动，大笔一挥，一幅《五傻艰难背书图》相赠，以表心意。
“唐小棠！你才傻！”
唐小棠摇头晃脑，“是的是的，我还差一篇，你还有几篇？哦，还剩三篇，娇娇姐！秦大川这三篇背不出来！”
许娇拎着手板就过来了，秦大川含泪埋头继续，许娇的手板在唐小棠面前敲了敲，“哪来的五傻？我和宋常念早背完了，就你们仨，你还有空画画，有那时间……”
她目光落在画上声音停下，画中五人姿态各异，秦大川悲愤焦躁手中书举过头顶，唐启元身形懒散，看似低头看书，垂在桌面下的手里抓着两个骰子在转着玩，宋常念从容淡然，坐在最旁边，看着他们眼里含笑，唐小棠站在书案后，拿着笔作画，她则把书背在身后，闭着眼睛默念什么，另一只手轻轻摸着一把手板。
画里的自己有种许娇都不曾察觉的温润气质，许娇看着十分喜欢，“下不为例，先背书。”
等几人磕磕绊绊总算背得差不多，唐小棠仰面躺倒在后面那张空书案上，“仿佛身体被掏空……”
旁边秦大川比她还空，多一个字都不想说，眼神呆滞，连唐启元给他扎小揪揪他都无力反抗。
唐启元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觉得他的手艺也不比那些梳头娘子差多少，“棠棠，大哥近来空闲了没？我都好几日没见着他人了，感觉有点不放心。”
宋常念听见唐启熙的名字一下子坐直，“怎么了？启熙兄有什么让人不放心的？”
“总觉得，大哥太辛苦了，咱们连背个书都吃力成这样，只有大哥一人在勤奋刻苦，我良心不安。”
唐启熙得了长孙先生赏识之后，成了书院里名副其实的宝贝疙瘩，平日里的作息都与寻常的学子有别，他原本就极为自律刻苦，如今更是将自己不当人一样地玩儿命学。
有时候唐启元瞧着都害怕，又骄傲又担心，还隐隐地自我唾弃，都是一个爹娘生的，自己咋这么不知上进？
宋常念头点得如小鸡啄米，“对对对，我也觉得，启熙兄天纵奇才，已是非咱们能企及，实在不必如此苛责自己，要不，我去买些温补的吃食送过去。”
唐启元：“……，也是不必你破费。”
“要的要的，能为启熙兄做点什么我乐意。”
唐小棠早发现了，宋常念的性子十分闲适恬淡，对什么都不太上心的模样，却是唐启熙的头号迷弟，能瞬间换个人格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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