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低下头,尽管仍在抽噎,但我不得不承认,祁树礼句句都说到了要害上。
祁树礼叹口气,牵着我走向他的车,边走边说:“不要再想那些事了,好好过,我希望你过得幸福快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自己折磨自己。”他帮我打开车门,将我送入车内,“我这次回美国有很多事要处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做得到吗?”
我没回答他,目光落在一棵落叶松下。树下直愣愣地站着一个人。他穿了件咖啡色短大衣,系着米色围巾,一动不动地站在那树下,想必站的时间不短,头上和肩上已落满雪花。
我瞪着他,他也瞪着我,我们的距离不到二十米。
“是你的朋友吗?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不用,开车吧!”
“OK!”祁树礼关上车门。
车子缓缓地从湖边驶过,从那人的面前驶过。漫天的雪花还在飞舞,我看着他的身影在车窗外徐徐往后倒,就像倒一盘录影带。我疲惫地闭上眼,脑子里又是一片混乱。
耿墨池,我说了我不想再见你的。
回到家已是傍晚,米兰正在梳妆打扮,看样子又有约会。这就是她的风格,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都影响不了她约会的心情。她曾说过,一个女人有没有价值很重要的一个标志就是有没有约会,照她的说法,我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因为自从祁树杰去世,我极少被人约过。祁树礼倒是经常约我,但我甚少应约。我看着描眉画眼的米兰,心里说不出的难过,我们的友情就这么不堪一击?只为了一个祁树礼?
“我明天就搬走。”米兰边化妆边跟我说。
“你要搬就搬吧,随你。”我还是那句话,心里却很痛。
米兰冷冷地扫我一眼,开始涂口红,“不好意思,打扰你这么久。”
“没关系,大家都是朋友。”我也冷冷地说。
“是,我们是朋友!”米兰语气很冲,涂完口红又开始涂指甲油。刺鼻的味道立即让我的胃一阵翻腾,我跳起来就往卫生间冲。等我出来的时候,米兰的妆已经化好,光艳照人地坐在沙发上打量着我,“你最近好像老是吐哦。”
“胃不太舒服,可能是受寒了吧。”我心虚,不敢看她。
“是吗?那你得多注意了。”米兰起身朝门口走去,样子像是心知肚明,临出门又甩下一句话,“有麻烦最好尽快解决,别到时候小麻烦弄成大麻烦。”
毫无疑问,她已经猜到了,什么事情能瞒得过她呢?猜到了就猜到了吧,只要那浑蛋不知道,我想我还是有能力解决好这件事的。这是我第二次怀孕,第一次是因为跟祁母怄气,我自作主张把孩子做了,祁树杰为此恨了我很久,也许现在躺在坟墓里还在恨我,怪我没给他留个后,可是很奇怪,我居然一点儿也不后悔,真的,从来没后悔过,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而这次呢,我却意外地有些迟疑,其实很好解决的,往手术台上一躺就可以了,可是我却在迟疑……
电话响了。这个时候会有谁来电话?我迟疑着抓过电话,还没开口,阿庆就在电话那边呱呱叫:“妹子呃,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耿墨池要来湖南演出啦!”
“……”
第二天上班,我打电话给瑾宜,“你没把我的话转告给他吗?”瑾宜说:“转告了啊。”“转告了他们怎么还跑过来,我说了不想见他的!”“我问过他,他说去星城演出的计划去年就排好了的。考儿,你别生气,或许真是工作上的安排……”
鬼才信是工作安排!我觉得他真是自私透顶,竟然想到要忽悠我去法国,他从来不问问,我愿不愿意。我的家人,我的生活都在国内,我跟他跑去法国干什么?他疯了,真是疯了,对付这样一个疯得没道理的人,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理他,我就不信他还真能拿绳子把我捆了去。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两天后,当老崔把我叫到办公室,要我去请耿墨池来台里做节目时,我就像当头挨了一棒,好半天没回过神。
老崔话还是说得很委婉的,措辞一丝不苟,“耿墨池是时下乐坛举足轻重的人物,此次他来湖南演出,官方都很重视,因为他也算得上是半个湖南人嘛,他母亲就是湖南人。所以他还没来,这边的媒体就开始动了,都在抢他的专访,报纸、杂志、电视台等等,这些强势媒体我们是竞争不过的,问题是我们友台也在争,我想来想去,觉得由你出面谈这事是最合适的,因为你本身就主持一档音乐节目,在音乐方面跟耿墨池绝对是有共同语言的,而且在我们台里,你也是最有亲和力的,你拿不下来别人就更拿不下来了。”
不愧是老崔啊,他只字未提我跟耿墨池相识这件事,他不会不知道这件事,就阿庆那张大嘴巴,没直接拿到节目里去播就算好的了。都说姜是老的辣,在老谋深算的老崔面前,我这只洞庭湖边毛都没长全的小麻雀能玩得过他?
“我知道,这件事有一定的难度,因为我听说耿墨池这个人不喜欢跟媒体打交道,他一直很低调,除了演出,很少公开露面。但我们不能因为人家不好打交道就不去打交道吧,工作总是人做通的,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考儿,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不得不承认,老崔做思想工作是很有一套的,通常是先讲明事情的重要性,然后摆出困难,最后给予鼓励,让你找不到半点儿推托的理由。
我耷拉着脑袋,只能自认倒霉了。
下班后,我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在繁华的街头,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去找五一广场天桥下的胡瞎子算一卦了,最近这么背,到底是冲了哪路神仙……
正胡思乱想着,樱之打电话过来,约我在阿波罗见面,说是有事要问我。见了面,她开门见山地问我跟米兰是怎么回事。我心里正乱着呢,只说没什么事,她就是想自己搬回去住。“我看没那么简单,”樱之说,“你们俩我都了解,死性子,准是又闹别扭了。”
我叹口气,不想多说什么。
“都这么多年了,知根知底的,岁数也不小了,别跟个小孩似的三天两头就闹。”樱之提了一大袋零食和玩具,挽着我的胳膊边走边说,“总得有个什么事吧,你就不能跟我说实话?”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反问。
“还不是米兰昨晚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要搬回去住,要我给她做个伴……她还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我听不明白,问她,又不肯说……”
“她说什么?”
“说……哎呀,我记不得了,反正是一堆的话,”樱之显然不想把那些话告诉我,直摇头,“米兰看上去挺快活,其实呀未必,她这人城府深,让人捉摸不透。”
我没吭声,心想她如果那么容易让人捉摸透就不是米兰了。“你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我看着樱之满袋的东西问,试图岔开话题。
“还不是去看旦旦。”樱之低声道。
“旦旦现在怎么样?”
“别提了,我都去看了四五次了,每次都见不到人,他们家的人不让我看。”樱之说着眼眶就红了,“为了不让我看到孩子,他们连幼儿园都不让他上了,天天关在家里,听周围邻居说,他们打算把旦旦弄到乡下去……”
“凭什么?是张千山对不住你啊,他反倒不让你看孩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我一听就来了气,张千山也欺人太甚了。
“唉,你不懂,很多事情你都不懂。”樱之说到关键处就连连摆手,不想再说下去,“都是前世的冤孽,活该我受惩罚。”
“可是……”我正想问个明白,手机响了,是祁树礼打来的,他说明天就要回美国了,想请我吃晚饭。我本来想拒绝,可他把话说得很诚恳很委婉,发出邀请前就把我回绝的路给堵死了,而且堵得不动声色。我真的觉得这个男人很厉害,这么厉害的一个男人,十个米兰只怕都不是他的对手。这时我忽然心里一动,连忙给米兰打了个电话,说祁总裁要回美国,请咱俩吃饭,问她去不去……
我真是意外啊,祁树礼居然把地点选在了“邂逅”餐厅,这是我跟耿墨池第一次用餐的地方,祁树礼看中这里,不知道是不是天意,而当我在餐厅遇见同在用餐的耿墨池和他的助手小林时,这就真的是天意了。
五个男女最后诡异地坐在了一张桌子上,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米兰跟我坐在一起,我身边坐着祁树礼,耿墨池坐祁树礼对面,助手小林坐他身边。这布局就像一盘棋,各有各的目标,各有各的对手,未来一场血泪纵横的生死较量这时候已经初现端倪。
“你怎么还是一个人呢?怎么不成个家?”我问祁树礼,没话找话。
“原因很多,一言难尽啊。”祁树礼回答得很有分寸。
“是没时间吗?”米兰优雅地支着下巴看着他,笑靥如花,电波频频,“好像没成家的最好理由就是没时间,我很多朋友都是这样的呢。”
米兰今晚化了个很亮的妆,银色眼影闪着魅惑的光,紫色唇彩线条完美,整张脸精致得就像是挂历上的美人头,很漂亮,就是漂亮得有点呆滞。
可能是美女看多了,祁树礼根本不看“挂历”,他看的是我,而我看的是耿墨池,耿墨池就不知道看什么好了,只好看餐厅的壁灯。这么转了个圈,祁树礼最后把目光锁定了耿墨池,立即分清了敌我阵线,毫不含糊地把枪口对准他,彬彬有礼地套近乎,“这位耿先生好年轻啊,做哪行的?”
“弹钢琴的。”耿墨池对陌生人一向冷淡,何况这个“陌生人”是他那日在湖边撞见的,我坐他对面隔着一张桌子都能感觉到他森冷的寒意。
而坐他身边的助手小林唯恐旁人看低了她的老板,连忙插话道:“耿老师是很著名的钢琴家,LOVE系列曲就是由他演奏的。”
“哦,那曲子我听过,”祁树礼连连说,“原来是阁下弹的,失敬失敬。”耿墨池侧过脸狠狠地瞪了一眼小林,怪她多嘴。小林吓得身子一缩,再也不敢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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