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Cathy,Cathy,醒醒!”有人拍我的脸,好像是祁树礼。接着我被抱了进去,怎么上的楼,怎么睡到床上去的,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早上醒来,满室都是阳光,头有点疼,记忆也一点点地回来了。心里顿觉有点悬,昨晚喝酒喝到这么晚回来,祁树礼肯定不高兴,平常我怎么胡闹都行,但就是喝酒这一点他很不喜欢。我忐忑不安地洗漱完,下了楼,耿墨池已经静候在沙发上了,他今天穿了件藏青色衬衫,白色的裤子,儒雅清贵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的雇主祁树礼就坐他旁边,冷着脸,自顾自地抽烟,看到我下楼,脸色更难看了,“我以为你起不来了,喝成那样,今天还用学琴吗?”
“当然要学。”我还没说话,耿墨池先说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不让我的学生偷懒!”说着起身走到钢琴边,指着琴凳说,“过来,把我前天教你的曲子弹一遍。”
完全是一副命令的语气,不带半点情感。
我乖乖地过去坐到琴凳上,揭开琴盖,也不敢看他,直接弹了起来。他拉把椅子坐到我旁边,一脸严肃地看着我弹。坐在我们身后的祁树礼也没有出声,默默注视着这一切。背对着他,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仍然可以感觉到他尖锐的目光从背后刺穿了我的胸膛。气氛有些僵。
我偷眼看耿墨池,眉头紧蹙,脸上也是僵僵的。但是他很有耐心,弹错了的时候他并不是像往常那样敲我的脑袋,揪我的耳朵,而是手把手地纠正,说话轻轻的,询问的眼神很温柔,让我有些不适应,也让我感觉到彼此难以言喻的悲伤。
而身后那双眼睛总让我如坐针毡。今天不是周末,他怎么不上班呢?他是故意监视我们的吗?这让我莫名觉得屈辱,相信耿墨池也是,但他并没有表露出来。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我看到耿墨池的脸色有些发白,突然意识到他还没有吃药,连忙吩咐茱莉娅赶紧拿水来。
“你怎么样?快点儿吃药吧。”我拿过茱莉娅手里的杯子递给他。
“谢谢。”他接过杯子,连忙从口袋里掏出药,我注意到他的手都在抖,显然已经撑到了极限,我愣愣地看着他吃药,心,疼得滴血。
可是他刚吃完药,放下杯子,气都没喘过来,祁树礼就下逐客令了,“好了吗?今天的时间已经到了。”语气冰冷似铁。
耿墨池尴尬地起身告退,脸色发白,脚步有些凌乱。
“我送你吧。”他的样子让我很担心。
“不必了,我自己能回去。”他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客厅,落地窗外,他的身影在阳光下无力地晃动着,渐行渐远。我也无力地坐在沙发上,泪水在眼中打转。
“不必这个样子吧,生离死别似的。”祁树礼冷冷地看着我。
我横了他一眼,“他是个病人!”
“是吗?那我呢,我算不算是个病人?”他的目光像刺,很不客气地扎在我脸上,“从爱上你的那一年开始我就病了,一直病到现在,你什么时候用如此动人的眼神关注过我的病情?”
“什么眼神?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刚才看他的眼神,让我很难受……”
“我现在也很难受!累了,我上去休息!”说完我就气呼呼地上楼,他在后面又冷冷地扔了句:“爱情是自私的,考儿……”
他又叫我“考儿”,而不是Cathy!
我明白他的感觉,叫我“Cathy”的时候我活在现在,叫我“考儿”的时候,我又回到了过去。其实他不懂得,既然他认为他的爱是自私的,他也应该想到我对耿墨池的爱同样是如此,那就像是长在心里的刺,已经连着肉了,疼痛,却拔不出来,我如何还能再爱别人?
晚上,祁树礼见我一天没理他,似乎想修复我们的关系,上床后搂着我格外缠绵,我反应冷淡,整个人木木的。后来干脆用背对着他。
“考儿,别这样……”
“他时间不多了,身体已经是那样了,还能怎么着?”我哽咽,把被子揪得紧紧的。
“我知道,可我就是控制不了嫉妒的心,我真的很嫉妒他,我恨我为什么不是他!”他伸手扳我的肩膀,试图让我面对着他,我拉开他的手。他不管了,直接抱住我,“考儿,别这样,我错了还不行吗?我是真的很爱你!”说着动情地亲吻我的脸颊和耳朵,呼吸亦变得急促……
他起身去浴室的时候,我的眼泪无声地滴落在枕旁。很快他就入睡。而我还醒着,身体的痛,远不及心里的痛。也不知是何缘故,现在每次跟他亲热我都会感觉很痛,女人的心和身体是一体的。耿墨池出现后,我无法将自己的心从他身上拉回来,再面对祁树礼,我只剩具干涸的躯体。
夜已经很深了,我还是无法入睡。枕畔轻微的鼾声让我心烦意乱,于是起身到阳台透气。阳台上的风很大,天上没有月亮,远处湖岸的灯火却还在闪烁,照亮了半边天。
目光收到近处,突然,我发现在楼下马路对面的长椅上坐了个人,路灯照在他身上,看不清脸,却可以感受到他比夜晚还寒冷的寂寞。我知道是他,捂着嘴差点哭出声!
他显然已经看到了我,目光穿越沉沉黑夜抚摸我的脸,一阵风吹来,我闻到了他独有的薄荷烟草的味道。是的,他在抽烟,烟头忽明忽暗的亮光像他微弱的心跳,在夜色中格外刺痛我的眼睛。我朝他打手势,要他离开,风这么大,他怎么还一个人坐在这里。
他对我的手势无动于衷,直直地看着我……
清晨,祁树礼去公司了,我连早餐也没吃,就来到马路对面的长椅边感觉他昨夜留下的气息。椅子下边一堆的烟头。我粗略地数了数,不下二十个。烟头上肯定有他的气息!我掏出手绢,将烟头一个个捡起来,包好,放入口袋。
每天他都准时来上课,决不多作停留,只有两个小时。他教得很认真,我也学得很认真。祁树礼再没有在场“观看”过,想来他也知道留在现场只会让场面难堪,这显得他非常不自信,事实上我们心无旁骛,根本就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能像现在这样每天都相处两个小时,这是上天的仁慈,我已经很满足了。
耿墨池每次走后,总会在烟灰缸里留下几个烟头。我总是偷偷地将他的烟头收起来,藏到一个铁质的首饰盒里。我如此珍惜他留下的东西,就是想多留一点他的气息。有一天他真的走了,这些气息可以成为我最昂贵的“氧气”,让我可以继续呼吸,坚强地活下去。对我而言,那些烟头胜过这世上任何华贵的珠宝,胜过我曾经所有的珍藏。
祁树礼见我们一直很“规矩”,对耿墨池的态度也好了很多,有时候他在家,上完课还会跟耿墨池聊几句,心情好的时候还会留他吃饭。两个男人在饭桌上谈笑风生,我很少有插嘴的份,不知情的人还会以为他们是多么融洽的挚交。
那天,我又拿出那个首饰盒,打开,跟往常一样数里面的烟头。我想我是真的病了,守着这一盒烟头又有什么意义,难道我凭着这些烟头就能留住他吗?
“你在看什么?”身后突然传来祁树礼的声音。
我吓得赶紧盖上盒盖,惊惧万分地把盒子抱在胸口。
“没,没看什么。”我竭力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些。
“那你慌什么?”他充满疑惑地打量我,目光落在了首饰盒上,“可以给我看看吗?”
“没什么看的啦,就是以前你送我的那些首饰……”
“给我!”
“Frank!”
“给我!”
我用哀求的眼神望着他,但这明显更加刺激他,他不由分说就过来抢,力气很大,一下就抢了过去。在打开盒子的一刹那,我悲哀地意识到,我和他完了!
“这是什么?烟头?谁的烟头?”他诧异地瞪着我。
我低下头,不作声。
“说!”
我还是没出声。
他颤声逼出两个字:“……他的?”
什么都明白了!他抱着那盒烟头脸色发白,这个时候什么解释都是无力的,他愤怒到极致,猛地摔下盒子,烟头顿时撒了一地。这下刺激到我了,“不――”我扑过去,不顾一切地去捡那些烟头,一边哭一边捡。这愈加激怒了祁树礼,他冲我吼:“不许捡!”
我没听他的,流着泪还是一个一个地在捡。我只是留下一点他的东西,给我卑微可怜的爱情留一点点纪念,这样也不可以吗?
“我说了不要捡!你听见没有,不要捡!!”祁树礼已经是在咆哮了。
我顾不上,眼里只有这些烟头,这是耿墨池唯一可能留给我的东西,哪怕爱情已经死去,让我怀念他曾经的存在也好啊,可是眼前这个男人不懂,他只是愤怒,非常的愤怒!
他抬脚就去踩那些烟头。
我尖叫起来,眼睁睁地看着他把那些烟头碾碎,我跪在地上抱住他的脚,求他不要踩,他一脚踹开我,踩得更凶了,眼看地上的烟头顷刻间成为粉末,我也失控了,尖叫变成惨叫。
最后一个烟头在床边。我和他同时都看到了,然后同时扑向那个烟头,我快一点点,手抓住了烟头,可是他的脚却踩在了我的手上。
“松手!”他恶狠狠地冲我咆哮,眼睛通红。
我趴在地上,倔强地抬眼看他,就是不松手。
“我叫你松手!”他完全变得陌生,穷凶极恶的样子像要吃人,咬牙切齿,没有一丝的怜悯,我几乎听到了指骨碎裂的声音。
但是我没有哭,都说十指连心,可是痛到极致反而麻木了,只看到殷红的血从他的脚下渗出来,染红了白色的地毯,我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早上,耿墨池照常来授课。
我下楼,一声不吭地坐到了钢琴边。想必我的脸色见不得人,他皱着眉头打量我,“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连忙掩饰,“没什么,昨晚没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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