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第3章
二师父总说‘□□’果然是没错的。
沐然扒拉着碗里的白粥,时不时瞥一眼旁边也在吃饭的颜景珩。
细嚼慢咽,慢条斯理,不说话也没有一丝声响,一种清冷的贵气浑然天成。
嗯,很是下饭!
“那个……”沐然怯怯的开了口,打破这一室静谧,“你身上的毒时日已久……”
颜景珩放下手中的银筷,面色冷然,“你想说什么。”
沐然浑身一凛,果然常年在刑狱混的人一听就知道自己的套话。
那昨晚他不也套自己了么?
“我……我是想说你这毒倘若没有诸葛先生用药牵制早就没命了,但也不可拖延太久,否则还是会入五脏侵骨髓的。”沐然就连说话都有些控制不住的心虚。
“嗯。”
见他应了,沐然的胆子稍稍加了些,“还有,能不能把这屋子里的帘子都撤了,顺便把那盆花也搬出去!”
“嗯?”
“诺!就是因为它!”纤细的小手往屏风旁一指。
“凤仙?”颜景珩顺着指尖看去。
虽说凤仙花的花期很长,但最晚的花期也开不过霜降。他记得长宁公主将它送来时说过,这是她在皇宫的暖房里专门为他养的……
“它可不叫凤仙花!”娇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它叫陀兰,与凤仙花相似,来自苗疆,本身并无毒,将其碾碎还能止血生津。”
“可你房里燃着檀香,檀香与它的味道混合就会慢慢侵蚀人的脑袋,最开始会觉得神清气爽睡不着觉,然后便会开始梦魇、盗汗,有的甚至会患上夜游症,最后就会反应迟缓、精神涣散、神志呆傻甚至意识不清。”
“我昨日摸过你的脉象,想来这花也是这几日刚搬进来的,但你这屋子里无论是家具还是被褥皆被檀香侵染多时,所以这花最好还是别放在这屋里比较好……”
颜景珩的一双凤眸忽明忽暗,盯着那盆陀兰晦涩不明。
“你是怎么认出这陀兰的?”毕竟诸葛先生都未曾认出。
沐然摸了摸鼻子,“我只能告诉你,我对毒物比对药物知道的多。”
话到此,颜景珩也不多问,只是对着冷枫吩咐道:“帘子撤了吧,那盆花也端出去。”
“还有你!”沐然看着颜景珩的目光转向自己,“今日起搬去西厢房。”
“我不!”
虽然她也不太好意思与他同住,可成亲第二日就被赶出婚房,这要是被庄里的人知道,是会被笑掉大牙的。
何况她还没问来六年前去西山的那人到底是不是他呢!
冷枫抱着取下的遮帘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这位五官都皱到了一起的新夫人,犹豫了一瞬还是开了口,“夫人,王嬷嬷找您。”
“让她进来吧!”沐然心烦意乱,语气自然也不怎么好。
冷枫悄悄看了眼已经坐上轮椅自行到了书案后的颜景珩,压低声音说道:“夫人,侯爷这院子不让别人随便进来的……”
沐然一拍脑袋,这儿还有个正在欺君的侯爷呢,哪能让人随便进来!
怪不得这个院子里只有冷枫和那个糟老头子。
沐然快步走到门口,手都放到了门栓上,却又停住了,迈着小碎步又跑回来,“冷侍卫,这个王嬷嬷是谁?”
“她是在柳姨娘跟前伺候的。”冷枫回答的一板一眼,刻板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沐然虽从小在别庄长大,但也会时不时的进京溜达,对京中的事也知道不少。
就拿她这个假病秧子的夫君说,她就知道他还有个翰林院学士的爹,据说他爹风流成性,眠花宿柳,被御史台的人掺了都不知多少本,但就因为有他这个好儿子,圣上对此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这柳姨娘便是他爹众多妾室里的一个,听说还给他爹生了个儿子……
“哦~”上翘的尾音直挠的心痒痒,“那你帮我回了她吧,就说本夫人太忙没空见她!”
说完叉着腰再度回了堂屋,她的早膳还没用完呢!
颜景珩在书案后提笔写着些什么,院中的对话听的真切,凉薄的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诸葛老头的药房与二师父的大不一样,若说二师父的药房是以毒为主那这便是以药为主。
见惯了活物毒经的沐然本以为今日可以钻进来细细研读下那些自己没见过的药材札记,哪知那王嬷嬷回去不到一炷香的时辰又来了。
“少夫人,我家夫人有请!”那王嬷嬷居然在院墙外扯开嗓子吼上了。
诸葛老头不厌其烦,直接将手札从沐然的手中抽出,一脸嫌弃的把她赶了出来。
沐然气急一把拉开门栓准备回绝,没想到开门的瞬间就被王嬷嬷的口水喷了满脸。
“听说你家夫人要请我?”沐然咬着牙道。
王嬷嬷咳了两声清了清嗓,袖间甩出一块帕子擦了擦嘴角,端着一副标准的笑姿道,“是,少夫人,我家夫人想请您移步花园品茶。”
沐然气笑,“你家夫人不是想请我品茶,是想品我敬的茶吧!”
“回去告诉你家夫人,我婆婆只有一个名叫陆潇潇,早年身故。”
沐然保持着最后的理智关上院门,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无处释放。
颜景珩穿了身靛蓝色的常服坐在轮椅里被冷枫推了出来,看见小丫头被气的面颊绯红,哼哧哼哧的走到水井旁,熟练的徒手拎上一桶水,就着水桶把凉水往脸上扑。
现下已然临近入冬,井里的水凉的入骨,看着那不施粉黛也晶莹润泽的桃腮,以及卷翘睫毛上剔透的水珠,眼前闪过那双满是口子、茧子的小手,颜景珩动了动唇终究没说什么。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沐修林的用意。
永安侯府的花园里,柳如意挥袖将桌上的茶盏悉数扫翻在地,“她一个连彩礼、陪嫁都没有的冲喜丫头,凭什么来给我摆架子!”
王嬷嬷低着头不敢搭话,这柳姨娘这么多年深得老爷宠爱,就算再喜欢外面的新鲜玩意儿,每隔几日也总会来柳姨娘的院子里宿一宿。
以至于这府里除了老爷和侯爷,没人不敢不买她的帐,尤其这两年侯爷重病缠身,在天家那边的地位也逐日递减,柳姨娘更是没了忌讳。
今日便是听了柳姨娘的吩咐,去喊那冲喜丫头来给她敬茶的。
“哟,是哪个不长眼的惹我家娘亲生气啊!”花丛中走来一位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唇红齿白,身穿一件月白色长衫,其上还绣着青松翠竹。
只是头顶的发冠歪在一旁,碎发散落,腰间的金玉腰带松松垮垮,手里还摇着一把提有松竹之诗的折扇,睡眼惺忪的懒散模样,一看就是在外鬼混了一夜方才回府。
柳如意见了自家这不成器的儿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看看你现在这幅鬼样子,就不能在学院老老实实学两天吗,明年就要秋闱了!”
颜景韬‘唰’的一声收了折扇,顺势坐到刘如意身旁,捏起桌上的点心咬了一口,漫不经心的道:“秋闱又怎么了,就算那个废物如今娶了妻,可那痨病鬼的样子还能生出儿子不成?”
柳如意恨铁不成钢,“话虽如此,可你也不能终日如此混日子!”
“我哪有混日子,昨日我可是陪陈阁老的孙子去的!”颜景韬不服气。
“陈阁老!好好好,那就好,你可得和人家多处好关系啊!”
这陈阁老可是三朝元老,如今家里就这一根独苗苗,只要同这根独苗苗处好关系,以后总比他爹强!
混了半辈子都是个翰林学士,他那个废物儿子进了回内阁也没把他老子从翰林院提出来,如今更是别想了。
“娘,我那个小嫂子你见过了没?好看不?”颜景韬忽然撑开折扇遮着脸,压着声音低声问道。
一提起这事柳如意就气的肝疼,“哼,一个冲喜丫头叫什么嫂子!”
“是是是,娘,那个冲喜丫头美不!”
“没见!”
颜景韬碰了一鼻子灰,悻悻然缩了回去,又拎了一块糕点扔进嘴里,“我去学院了!”
一溜烟跑出了花园。
沐然这边终于消了点气,可诸葛老头那家伙居然把药房锁了,人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沐然只好百无聊赖坐在庭院里陪颜景珩一杯接一杯喝茶。
“冷侍卫,你能不能让人帮我送封信?”沐然突然开口。
“夫人客气了,您唤我冷枫就行,敢问夫人要给何人送?送到哪?”
“送到西山山腰上的沐家别庄,门口有一小片竹林的那家,给他塞门缝里就行。”沐然说的甚是随意。
“好。”
见冷枫应下,沐然连忙跑回卧房找笔墨纸砚,可她在卧房里转了一圈都没见到文房四宝的影子。
出门正想询问,便看到刚刚还放着茶具的石桌上,文房四宝已经摆好,冷枫正在给她研磨。
沐然道了声谢,展纸提笔:事从紧急,安。
落款一个然字。
颜景珩坐在对面就这么大大方方的看,没想到这小丫头的字不似京城女子喜欢的簪花小楷,字里行间反而透着一股子洒脱飘逸之感。
意料之外的好看。
沐然也不介意,反正她的事情都是如实相告,除了不能说的都是真的。
将信纸吹干塞进信封里,直接交给了冷枫,随口问了句,“那我能出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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