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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花朝宴之一


第五章花朝宴之一

        深夜万籁俱寂,点点星光缀在天际,屋外树上偶有鸟儿振翅之声。

        燕王府书房,半室烛火通明,半室掩于昏暗。

        崔穆漏夜而来,抬手叩门,得了允许后快步走到书案前站定,向燕衡禀报今日宫廷内事。

        “殿下,太皇太后今日宣了皇上一同用膳,屏退了宫人,似是发生了争吵,不到一盏茶的时辰,太皇太后摔了碗碟,皇上便离去了。后将自己关在观云殿内,不许宫人侍候,直至遂宁郡主前去,皇上才开了殿门让其入内。”

        “申时三刻左右,郡主便离宫回府。”

        燕衡听到皇上和太皇太后争执之事,心内却无甚波澜。

        他扯了扯嘴角,将手中所执卷宗合上,一双眼中是彻骨的冷寒,冷笑道:“太皇太后还是一如既往的心粗气浮。”

        数年前不待见他,劝谏父皇送他去凉州历练;

        数年后怕他功高盖主,主幼而臣盛,担心他怀有不臣之心。

        做母亲偏心到这份儿上也是够了!

        “郡主同皇上说了什么?”燕衡不想再回忆往事,踱步到窗前。

        崔穆随燕衡转身正对,看着他的身影逐渐隐藏在昏暗中,玄衣几乎与夜色混为一体,唯有金线绣纹透露着微弱的存在。

        “属下无能,皇上和郡主在殿内谈话遣退宫人,未有人知他们聊了什么内容。只是”

        “只是什么?”

        “傍晚时分,孟池处罚了侍候皇上的宫人内侍,说是伺候皇上不尽心,做事毛躁,都罚了十个板子,扣了半年俸禄,此事是遂宁郡主授意的。”

        燕衡左手食指缓缓捻磨拇指内侧,脑海中仔细回想午后与沈鹊独处的场景,细细揣摩她的神情与反应。

        初见只觉她是被家人宠溺长大的女子,举止虽有度但言语却没有大防。寻常人家女子见着外男不说言语谨慎,也是矜持有方。

        可她除了见礼时称他殿下外,后来便直接以阿兄相称。

        也许是武将家的女儿外向些。

        让他没想到在车内她还敢肆意妄为调戏他一番,又能张弛有度地在他生气前急转话题,可见她不止骄矜,还很聪明大胆。

        绕过皇上直接处置近侍,看来她的受宠程度远超他之前的想象。

        那群近侍近来确实不太像话,也不知太皇太后如何调度后宫事务,安排在新帝身边的人除了孟池机敏沉稳,底下人大多都是愣头青,机灵有余,办事不足!

        料理一番也好。

        事情已然汇报完,崔穆却没有退下,燕衡瞥他一眼,“还有何事?”

        崔穆上前掏出一份描金请帖,双手奉上回道:“今日魏国公府递了请帖,请殿下花朝节参宴。”

        花朝节

        “花朝宴?”沈鹊回府后,抱琴将请帖递给沈鹊。

        沈鹊瞟了一眼描金庄重的请帖,懒懒地抛到案上。

        二月十二花朝节,魏国公府真会挑好日子。

        魏国公王氏一族,乃是如今太皇太后王氏的亲族。

        太原王氏出过不少皇后,当今太皇太后便是归德帝亲封的皇后,明睿帝生母。

        魏国公府和英国公府都是开国老臣,只不过一个早已转向文官一派,靠着和皇室的姻亲关系维系;另一个仍是在战场上,以军功拼功绩。

        太皇太后从前不喜燕亭午就是因为睿帝拒了与王氏的联姻,不愿封王氏女为后,且又后封女官为昭仪,昭仪诞下长子。

        那位王氏女心高气傲,不堪受此羞辱,回绝了太皇太后让其以妃位入宫伴驾的提议,一怒之下离了长安,游山玩水去了。

        倒也是性情中人。

        十来天弹指而逝,转眼就到了魏国公府宴请的日子。

        一早沈鹊便盥漱妆扮,抱琴知道每逢宴会,郡主便起早妆扮,妆容、首饰、衣衫都不容出差错,因此今日也是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她仔细帮沈鹊挽了垂鬟分肖髻,髻上簪羊脂木香钗,又别一支碧玺玉步摇,双耳坠着小巧的白玉耳环,一瞬间便压下艳色,更显流风回雪之清冷。

        任是抱琴也看得有些失神,她也算见多了沈鹊的容色,却依旧被美得心惊。

        郡主平日里妆扮都以明艳为主,外人都只说她姿容倾城,妩媚动人;可今日做素雅打扮,才知道原来洗尽铅华、飘忽若神是这般令人为之沉迷的模样。

        沈鹊抚触着头上的步摇,系上披风,瞧见抱琴在出神,似是想起什么,对她说道:“你今日便不用陪我赴宴,让抱棋随我去。正逢花朝节,前些日子听说你定亲了,趁此佳节,随他去庙会罢。”

        说完便出门随柳氏去魏国公府。

        魏国公府位于永兴坊,与英国公府仅一坊之隔。

        马车到时,魏国公府乌头门前已经来了不少客,侍女搀着柳氏和沈鹊下了马车,由侍女递了请帖,便见迎客之人满脸笑容,哈腰见礼道:“见过英国公夫人,见过遂宁郡主!宴席设在后院花园,小的派个侍女领您们去!”

        柳氏微笑致意,带着沈鹊跟着侍女向后院去。

        魏国公不愧是百年世家流传,精致大气的亭台楼阁,引人入胜的假山水榭,修剪得宜的花草树木,无不展现出魏国公府的雍容气派。

        行至后院花园,柳氏和沈鹊先去问候了魏国公夫人,她是长安出了名的老好人,年轻时温婉娴雅,人到中年更添和善。

        今日一身宝蓝暗花马面裙,雍容华贵尽显。

        拜会过女主人,柳氏也不拘着沈鹊在身边,让她去寻交好的娘子赏花游园,自己也融进武将女眷中闲话。

        沈鹊离了阿娘,百无聊赖地在园中闲逛,魏国公府为了这次宴请花了不少心思,园内足有百种花卉,其中更不乏品种名贵的牡丹魏紫和芍药沙白。

        “好啊!我刚到公府便在寻你,没想到你躲到这无人处!可叫我好找!”

        人未来声先至。

        沈鹊不用回头都知道这般张扬举止的是何人,唯有定安长公主,她的手帕交——燕蔷。

        燕蔷刚行至沈鹊身旁,便拉了她去附近的凉亭。

        一坐下就听她一顿输出:“听说你昨日进宫了,也不顺道去公主府看看我!亏咱们这么多年姊妹情,终究是我错付了”

        沈鹊为了衬今日打扮维持了许久的沉静气质被逗得“噗嗤”一声破功,当即也顾不得淑女不淑女,作势便要挠燕蔷的腰间软肉,娇声说道:“还说我没去公主府看你,阿姊最近都跟个小尾巴似的跟在那探花郎身后,哪里还记得起我?!”

        燕蔷最怕被人碰痒痒肉,拉了旁边侍候的抱棋挡在前面,又听见沈鹊提到谢怀成,面上浮起淡淡红晕,忙告饶道:“好阿宁,好阿宁!是阿姊错怪你了,可快别取笑我了!”

        本也只是玩笑一番,凉亭建在高处,燕蔷说话之时,沈鹊正巧瞧见远远又来了一行人。

        直起身来理了理衣衫,又挂上那原来浅淡的笑意。

        燕蔷看得惊奇,凑过来低声问:“这是怎么了?今日怎地做出这般规矩的模样?这可不像以往恣意张扬的遂宁郡主啊。”

        余光瞥见那行人停在凉亭下赏花,尚未过来,沈鹊冲燕蔷眨了眨眼说道:“自然是要跟我今日的装束相衬宜啊,往日宴席穿红着紫,无论是追玩嬉闹都可以;可今日本郡主走高雅风,自然要笑不露齿、娴雅沉静才好。”

        燕蔷听这话,眼睛蓦地睁大,眼中闪过不可置信。

        “高、高雅?”燕蔷愣愣说道,而后仿佛听见笑话一般憋笑说:“别人不知道你什么德行,我能不知道?今日我赌你撑不过半场!”

        沈鹊控制着幅度缓缓摇头道:“我今日是淑女,不能赌。”

        “不!你必得与我赌!往日都是你赢,今日这绝好的机会我可不能放过!赌不赌?!不赌我现在就喊她们过来,咱们知书达理的名门淑女可不会扯着我的手腕喏。”

        燕蔷说完晃了晃两人手,沈鹊此时正握着燕蔷的手腕。

        沈鹊不服气的脾气上来:“赌就赌,就赌千香阁前日从西域刚进的极品葡萄酒。若阿姊输了,便要为我一掷千金了!”

        “哼哼,这千金你掏定了!”燕蔷不服输地呛道。

        两人话语刚落,方才还在亭下赏花的人就拾阶而上入了凉亭,原本还空荡荡的亭子,一时倒有些逼促。

        为首的女子瓜子脸杏儿眼,穿苏绣石榴锦衫裙,发髻边别着一朵娇艳的石榴花,小步款款地走到石案边,轻声细语开口:“方才在后院见着英国公夫人了,还想着郡主躲到何处去了,原是与公主在此处偷闲,累得咱们好找。”

        眼前娇娇怯怯却别着艳丽石榴的女子,乃是平南侯之女——杜时月。

        当年沈鹊初入长安,在初次参加宴席时,便是杜时月污蔑她,说沈鹊将她推倒于地。

        沈鹊也不曾忘记当时众人对她指指点点的眼神,虽无言,但那些不赞同、不喜欢的刺探目光却深深刺在她心上。

        后来都长大了,杜时月顾忌名声,或许是长了脑子,也不会亲自出手对付别人,而是交由巴结着侯府,与她交好的另外一人——赵颜。

        沈鹊对这两人的评价很简单,一言以蔽之。

        ——盛世白莲,疯狗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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