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机会

简灵听着清晨细微的鸟鸣声，坐在陌生的床上发呆。

        她刚清醒，一眼就发现了她不是在自己家里，中央空调寂静的冷风令人贪恋。

        她木然转头，望向床头巨大的玻璃罩。里面装着一把47弦踏板竖琴。47弦竖琴做工复杂，是最为昂贵的乐器之一。入门款都要六位数，高级别的，上百万轻轻松松。

        简灵下意识地往竖琴反方向挪了挪，然后环视整间卧室。卧室灰白色调，除了床品和竖琴没有多余坠饰。性冷淡的装修风格，还有把昂贵乐器当摆设的独特爱好，两者拼凑在一起，可以轻易得出答案，她应该是，在瞿绛河的客卧。

        简灵揉了揉脑袋。她还记得喝断片前和瞿绛河的闲谈。现在她恢复过来了，觉得那时和瞿绛河聊聊仲夏女孩也没什么。然而当时她很难过，满脑子想的就是离开。

        显而易见，她最后也没离开。她不记得后面瞿绛河是怎么把她运回家的。只依稀记得他让管家把她扛进客卧，他自己则接了一通电话。

        他一边与人聊电话，一边跟着管家进客卧，俯视着被放倒在床上的她。

        有嘈杂的人语声自手机那端传来，而他应声的同时，垂眸望向她的脚。他就这样，一手拿着手机，然后自然而然地伸出一只白玉无瑕的手，拨弦一样拨了她高跟鞋上的搭扣，将她的鞋轻轻脱下。动作干净利落。

        模糊的记忆到此为止。

        简灵忽然感到棉被底下的脚趾发烫，情不自禁缩了缩。

        她用力掀开被子，顶着昏沉沉的脑袋下了地。她的身上还穿着昨夜穿的紫色长裙。床边没有高跟鞋，但有一双适合她的拖鞋。

        此时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离开这里。

        早前她拿小号加了瞿绛河的粉丝群，听消息灵通的粉头说，瞿绛河不喜欢别人进他屋子，他豪门圈子里的公子们都没进过，别人就更没有了。

        她想瞿绛河应该非常不想把她运回家，然而念及旧情，还是把她带了回来，没扔大街上。

        总之，她还是快点闪人，免得在对方心中积累厌恶值。

        她出门就看到卫生间，进去漱口洗脸，然后匆匆下楼。她穿过客厅，不可避免地被眼前的景致所震慑。

        三十多把造价不菲的小提琴被罗列在玻璃橱柜里，枫糖色的提琴表面泛起柔和温暖的光。这儿的琴，有些一把就有一座别墅的价值，有些则能抵十多座别墅。

        她感觉自己坠入了国王的宝库，亦或是私人博物馆。

        客厅中央，摆着一架琥珀木三角钢琴，棕红的色调极近华贵。简灵一下就认出了，这是瞿绛河在演奏会上用的贝希斯坦。

        有时候不得不感慨，艺术就如一颗璀璨的宝石，它需要巨额的资产去维护，才能永远耀眼下去。

        “简小姐醒啦。”冷不丁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简灵回头，看到了满脸笑容的李叔。李叔是瞿绛河母亲请的管家。高中以前瞿绛河家没请司机，就是他天天接送瞿绛河。

        如此看来，他一直跟在瞿绛河身边。

        “李叔，你还记得我啊。”简灵应声，声音中带有几分欣喜。

        “当然记得啦，你和少爷一起长大的嘛。”李叔笑呵呵地说，“多年不见，你也是大姑娘啦。越长越漂亮了。”

        谈话间，简灵也快速打量了李叔一番。李叔和简灵印象中的差不多，还是那么爱笑，浓密的头发间隐隐可见几根白发。他穿着宽松的短袖t恤，两只布满文身的花臂自袖口探出。据说李叔在当管家之前，曾经在社会上混过。简灵不知李叔当年混得怎样，就知道幼儿园小学期间，他来接瞿绛河时，会吓哭不少小朋友。

        想到往事简灵忍不住笑了，但很快又收住笑容。如果这时在大街上碰见，简灵很愿意与李叔寒暄一阵子。但问题是，现在他们是在瞿绛河的家里。

        “昨晚少爷忙到很晚，现在还没起床，你稍等一下。”李叔立刻说，“我给你做个早餐，你要吃什么？”

        “不，不麻烦了。”简灵立刻谢绝，“很感谢你们收留，我还有事，先走了。”

        简灵觉得一早上遇到瞿绛河的画面实在有点尴尬，如果对方强忍着厌恶应付她那就更尴尬了。

        现在还睡着啊，那更好。她正好开溜。

        “李叔，您能给我瞿绛河的联系方式吗？或者您的也可以。”简灵诚心对李叔说，“我改天请他吃饭。”她猜他不缺这顿饭，但感激之情还是要传达一下的。

        李叔没有犹豫，拿手机翻出绿泡泡聊天软件，给简灵看瞿绛河的账号。

        简灵深深吸了口气。高中毕业后，她就删除了瞿绛河的联系方式，与他六年没有联络。

        也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加回来。

        “非常感谢，我先回去了。”简灵顺手发了好友申请，然后向李叔道谢。她在门口鞋柜顺利找到自己的高跟鞋，快步出门，脑子里只有麻溜地滚这一个想法。

        “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少爷的吗？”李叔站在门内，不依不饶地问简灵。

        简灵垂眸想了想，抬眼对李叔说话：“那就……祝他一路顺意，心想事成。”

        “别的没了？”

        “嗯，没了。谢谢李叔，李叔再见。”

        简灵跑远几步，回望瞿绛河的别墅，徐徐吐出一口气。

        她早上有些低血糖，于是从包里摸出蜜桃味的糖果塞进嘴里。思绪随着甜腻的香气飘远。

        这不是她第一次从瞿绛河的房子里逃出去。初中时，她也逃过一次。

        那时瞿绛河和她都没来首都。他们都在二线省会城市，南城。瞿绛河和母亲蒋梦萝生活在南城市中心一栋别墅里。

        那时，瞿绛河还没有被瞿家认领，但生活质量总体还是很好的。

        因为某些原因，初中时的简灵去了瞿绛河家一趟，在二楼瞿绛河的房间里参观。然而非常不凑巧，原本出差中的蒋梦萝，提前回家了。

        听闻楼下蒋梦萝和李叔谈话，简灵一颗心提到了喉咙眼。

        她一贯知道，蒋梦萝很反感瞿绛河花时间和家境普通的同学相处，尤其是女同学。蒋梦萝经常出差，偶尔回南城，就去学校询问瞿绛河的学习情况。“我儿子每天回家写作业，学作曲，练四小时琴，时间是很满的。我不希望有任何人打扰他。下次，我不想再看到有女生粘着我儿子。”简灵深刻记得在走廊上听到蒋梦萝和校长的谈话。

        那次，简灵到瞿绛河家，也是因为蒋梦萝不在，要是她在，就不敢去了。怎知，蒋梦萝提前回来了。

        简灵从小就知蒋梦萝很凶，要是发现有女生在家里，指不定会愤怒成什么样。她怕被骂，也怕瞿绛河因为她被骂。她心一横，开了窗，赤着脚爬了出去。她踩着墙壁边沿，然后一鼓作气跃上窗户边的大树。等瞿绛河反应过来的时候，简灵已经攀着窗外大树，平稳滑落到后院里了。她仰起头，对瞿绛河露出胜利的笑容。

        瞿绛河在短暂的诧异后，迅速从房间里翻出了一双没拆封的球鞋，扔给简灵。简灵踩着瞿绛河的鞋从后院的篱笆门悄悄溜走了。

        第二日，瞿绛河来找简灵，把她落在他家的鞋还她。当时她的鞋放在鞋柜底下，不显眼，总之她进他家的事，还真没让蒋梦萝发现。简灵也把瞿绛河的球鞋物归原主。

        两人相互还鞋的画面被好事的同学看到，于是学校内谣言四起。最过分的谣言，说他俩去酒店开房遇到扫黄的，逃出来时不小心穿错鞋。简灵记得自己当时听闻谣言很生气，把传谣言的男生都打了一顿。

        简灵自回忆中回神，迈步往前走去。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现在的她，不会再为谣言生那样大的气了。因为她已经非常清楚，谣言这东西，是没有下限的。

        简灵刚出别墅区，就收到经纪人梅莉打来的电话。

        “简灵！好消息！来活啦！我们要开张啦！”电话刚接通，梅莉激动的尖叫就从那边传来。

        简灵的经纪人梅莉，曾经是仲夏女孩经纪公司的前台。仲夏女孩解散，简灵和自家公司解约成为独立艺人，然后便让辞职的梅莉成为自己的经纪人。梅莉比简灵大三岁。作为经纪人的经验没有多少，但是因为之前的工作，积累起不少人脉。

        团解散后，梅莉一直四处奔走，为简灵寻找各种工作机会。女团解散前，穆瑶瑶的一份快递放在前台丢失，穆瑶瑶抓着梅莉问责，是简灵替梅莉解了围。梅莉一直感激简灵，也发自内心觉得简灵人美心善，早晚能红。

        除了工作，梅莉和简灵在生活中也非常亲密，有了好吃的，都想着为彼此带一份。

        “什么活？”简灵问梅莉，“舞蹈教师吗？”

        简灵倒也不是在开玩笑，之前她确实接到过一个工作，是去当选秀综艺的练习生舞蹈老师。舞蹈老师少有出境机会，主要拍摄内容都是练习生。这档综艺的收视率一般，但简灵做得很快乐，尽管钱只有一点点。

        “是女主角啊！”梅莉兴奋的声音持续，“a级剧的女主角！”

        “什么？”简灵有些恍惚。

        预备播出的剧，会在开拍前将剧集相关资料发往平台方进行审核。视频平台会根据剧本，制作班底以及预备选取的演员给予定级。s级最高，往下有a和b。a级已经很高，会得到平台方重视，播出后能得到不少宣传资源。

        “是部民国剧，叫《喧嚣之下》。”梅莉急不可耐地继续说下去，“导演想要一位成熟有风情的女主角，他看了你小蓝书的视频，觉得你很合适，跟我聊了聊后很快就发函过来邀请你参加试镜！千载难逢的机会啊简灵！啊对了，导演是刘斐，你知道的吧？”

        不等简灵回答，梅莉便滔滔不绝地说起导演刘斐。

        刘斐是一位二十八岁的青年导演，很有才华，之前就拍电影，在国际电影节拿过奖，这是他第一次尝试拍剧。刘斐家境优渥，拍东西向来舍得砸钱，年轻气盛又很敢任用新人，很多演员，都想要跟他合作。

        “刘导印象最深的是你那个花腿视频。他觉得你身上有股劲儿，他特别喜欢。”梅莉这样说。

        简灵很快便想起梅莉所说的视频。

        不久前，她在视频网站小蓝书上发了个摇花腿视频。那阵子，摇花腿视频非常火。不少习舞者都跟风做，拍视频上传。

        花腿动作源于探戈舞种，但学拉丁已久的简灵也能轻松掌握这个动作。

        视频中，简灵穿一袭蓝色露背长裙，长裙收腰，显现出她纤薄有力的脊背肌肉，和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裙子自大腿处开叉，露出一双细长又不失肌肉线条的笔直长腿。

        简灵背对镜头，双手撑住舞蹈教室的把杆，将身子凌空撑起。得益于日复一日的练舞，她一双爆发力强悍的小腿，如同长鞭，在空中有力挥舞，旋转成花。

        动作到位，身材完美又富有野性，刚好赶上热度，简灵的视频，当时的人气高居不下。

        当然，简灵发出去的舞蹈视频远不止这一个。她在小蓝书累计了二十万粉丝，近一年来，她没有接到正经通告，她就靠着在小蓝书发广告为生，和一众网红抢饭吃。

        她本以为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下去，没想到忽然有一个大好机会砸到眼前。或许这就叫，皇天不负有心人。

        每个孤独深夜里所付出的汗水，都不会白费。

        见惯风浪的简灵兀自笑了笑，然后开口：“刘斐认识的好演员肯定不少。a级剧，会有很多人试镜吧？”

        “我听刘导的意思，你还是很有胜算的！一会他把剧本给我，我就发给你！”梅莉静默片刻，又接着说下去，“对了，三天后就是刘导生日，他要在自家别墅办个派对，也邀请我们了。你好好准备一下，争取给他留个好印象！”

        “行。”简灵挂了电话，健步如飞地向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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