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暗涌
处理完伤口，州于看着还在殿里跪着瑟瑟发抖的十几个奴隶，火一下子就大了起来：“把这些贱奴都给我拖下去斩碎！喂狗！”
“大王饶命！”
“饶命！刺客与下奴等无关啊！”
十几个男女顿时哭喊连天，殿内甲士可不管那些，不论哭闹喊冤的均都两甲一组直接把人提溜出去。
只有季洛安安静静跪在偃珥身前，仰头看着她。明明没开口说话，可那潋滟的眼波里，俱都是王女救我的意味。
偃珥是王女，又为救偃王受了伤，倒没甲士敢在她面前直接把人提走。只能拱手请示她。
“带下去吧。”偃珥无情的摆摆手。虽是此人小心帮自己包扎，可刺客确实混在这群奴隶里。保下了他倒显得自己跟刺杀一事有关，她可不想惹一身骚。
“慢！”上座的州于开口，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了一圈：“孤王看此奴容色颇好，我儿不妨收为己用。”
偃珥不太确定这个收为己用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但她确实不想要：“女儿身边侍奉之人都各尽职责，父王无需再赐奴仆。”
州于的表情意味深长：“让你收就收下吧，有些事你也该懂了。”
“唯！”拒绝无效，偃珥只得答应下来。
“这次召你来，本是想你而今立了大功该如何赏赐你。我儿可何想要的？”
偃珥一脸平静：“并无。父王赏什么我就接受什么。”眼神在季洛身上溜了一会，道：“无论人、物。”
“你心里有气是不是？你是知道了要送你去宋国所以跟孤生分了？是阿烛告诉你的？”不等回答他自己又叹口气，“珥儿，孤王是有难处的。再者，你不是也完完好好的回来了吗？”
偃珥点头“女儿明白，并不敢怪罪于父王”
州于有点意兴阑珊：“算了，带着你的人下去吧”
“女儿告退。”偃珥面上还是很平静。难处，谁又没有呢？用系统的说法，大家都想用最低的成本解决问题罢了。
回自己殿里，把那个下奴交给老侍者宦丕，偃珥连他名字都没问就把这人丢到了脑后。
还是再睡个觉歇歇神，好准备参加晚上的庆功宴。
偃都南向，有一块成片的第宅，国人习惯称为公子第。是数位有封邑的公子大夫们在离开封邑暂居王都时的居所。
泓上大夫公子光府内堂。摈退了左右后，堂内只剩两人。
一个四十余岁头发花白的男子正在跟公子光呛声：“公子怎可以私下派刺客？派了又不忠事，只伤了大王！如此只会让大王更加防备，以后如何好下手？”
“哐当——”偃光将案上铜尊铜豆都一把拂到地，气道：“我等不及了！”
伍元问道：“公子已忍耐九年，如何不能再等等更好的时机？”
“等等等！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一个小女都号称麒麟儿了！我儿呢？王位本应该是我的，是他州于仗着年长无耻夺了去！”
伍元眉心微聚：“以大王之武艺，若非卫筑这等武士出手都只能是无功而返。现在时机未到，公子何必心急。”
“率军三万他偃烛打了个大胜回来。我呢？一年前在豫章丧师三千，州于他差点把我用鼎给烹了！你要我如何不心焦？”偃光将案几砸得砰砰响，恨不得手下砸的是偃王州于才好。
伍元：“而今事已至此，那批季国奴隶是公子献上去的，公子想好怎么开脱了吗？”
“季国刺客做的好事，与我偃光有什么关系？”偃光说得确定，伍元就知道首尾都被他收拾好了。
看着公子光还是怒气得不到宣发的样子，他在心里摇头叹息。只要不牵扯到自己身上就随他去吧，公子光现在已被乱了心志，是听不进自己劝谏的。
太阳悄然倾斜，未时众卿大夫公子等都换上繁复华贵的衣裳，陆陆续续乘坐车马进入宫台。偃宫内使人宫人流转往来，将庆宴大殿一一布置妥当。
晡时已至，鼓声三响号声悠长，随着钟鼓礼乐声响起，庆功宴开始了。偃王州于站在东阶东南，卿大夫们依次下拜，州于依次还揖。
“我王万寿无疆!”众人喝礼已毕各自入席。
偃珥坐在西席末尾，偃王室不多也没有外氏卿大夫，她这位置还能看清偃王的脸。
州于开口道：“烛为此战首功，赐爵！”
宰夫宦喜忙取了一爵酒正要赐下，偃烛走到堂下拜道：“此爵，臣弟受之有愧！”
他将头扣在地上：“臣弟听说「臣竭力尽能以立功于国,君必报之以爵禄。」，如今立功的不是我，我不敢受此赏。”
“你这哪是不想饮酒，你这是给小珥邀功来了。回坐，这爵你先饮了，你当得起首功。”
偃烛起身再拜，回到自己席上将酒一饮而尽。
州于动了动他不太方便的腿，问众人：“珥此战斗取敌帅破联军，斩首级数十。孤欲授之大夫，诸卿看可行吗？”
“宗室终于又长成了一个孩子，可喜可贺。因功封大夫合适。”汭邑大夫公子掩起身赞同。
公子光手指动了动，正准备开口反对，他弟弟公子概先开口了:“有宗室能立此大功，确实可喜。不过小珥终是女子，授大夫怕于礼不合。”
偃珥心中微嗤，让女子上战场就违背礼法，你们不也同意了？
前殷朝就有数位女子干政出将，也让高文王吃尽了苦头。高礼就明确规定过不许女子干涉军政。
偃烛呛声：“臣下竭力尽能以立功,君赐之以爵禄，是以国安而君宁。这话你没听过吗？有功不赏，以后谁还愿意每战前趋？”
“再说这礼，还不是那高旦规定的，跟我们偃国有什么关系？现在有几个诸侯国还兴那套啊？”偃掩跟着出声。
偃概还想再开口，公子光用眼神阻止了。偃珥立了功，不给她授赏就是赏罚不明，传出去国人只会非议。
这事是大势所趋，阻挡不了。但不妨碍使个绊子，拖到最让偃王头疼的人回来再解决。
州于环顾了一圈：“诸卿皆无异议，那寡人就下诏了。”
“王女珥在铚之战中力斩敌帅勇猛登先，赐大夫，金戈甲胄百副。封邑嘛”州于还没想好将自己的虎女放在哪，西阶公子光已起身。
偃光：“大王，小珥封地之事非同小可。如今季父不在，此事需容后再议。”
偃概立马更近：“对，此事干系甚大，需得同州来君商议过才好。”
州来君、州来君，为何孤王事事都得听你！呵，季札这个不死老贼！
州于心中窝火，但面上还是笑着：“好，那封地就等季父回来再议。小珥功劳甚大，同赐一爵！”
偃珥到堂下下拜稽首，接过酒爵同样一饮而尽。
能得封大夫爵已经比她预料的什么都不给好上不少，而这朝堂也并不是父王的一言堂。
正事谈完该行宴饮，众宾依次序举爵相互酬饮。
偃珥作为新授大夫本就被人灌了不少，嗜酒如命的偃烛还拉着她一爵一爵的牛饮。宴会散去时她已被灌昏天黑地，若非宫女扶持都没法正常回去。
到得偃珥所属宫殿，宦丕忙让两个宫女架住偃珥：“你们都小心点，别伤到少君。安置到后寝汤桶，先为少君沐浴！”
又自己去寻了正在想怎么从这偃宫混出去的季洛：“少君能将你从那奴人里救出，自然也能把你扔回去！快收拾一下，去好好伺候少君！”
季洛装作卑微又害怕的样子：“总管这是”
“进王宫前有教你怎么伺候人么？”
“自然是有的。”为了不引人怀疑，来偃前季洛也接受过长达半年的宫奴训练。
宦丕：“那就少废话，少君正在寝殿里等你呢。快去！”
季洛垂下眼帘，现下杀了这老宦也不可能从王宫一路杀出去，可真伺候人的事自己也没真上过手。
还在犹豫的季洛直接被宦丕推进了寝殿，宦丕还贴心的关好了殿门。
偃珥昏昏沉沉的靠在浴桶里，觉得身边有人轻轻走过来的动静，偃珥以为是宫女没理会，没想到来人却将双手搭在她肩颈上。
季洛正想挟持她让她放自己走，没想到醉酒的偃珥反应也极快。
她本能的双手分别拿捏住身后人腕肘两个地方，腰部一用力就把背后那人扯到身前。右肘往前一抵正将人喉咙卡在桶边缘，只要一个寸进就能取其性命。
动作太大，晃得汤桶里水花飞溅，直接打湿了那人半个身子。这哪里是宫女，分明就是个男子！
“你是何人？”偃珥带着酒意问道。
“少君放开下奴，疼。”男子因疼痛涨红了脸，倒显得颜色更为殊丽。
偃珥稍松了松，他才得以滑跪在地上大口喘息。
“你是父王赐给我的近侍。”偃珥尽力睁大眼方才把人认出来。
“是。奴是大王赐予少君，用用来伺候少君的。”季洛忍住缺氧的眩晕感，还在尽力模仿宠奴说话。
十七八岁的年纪，肌肤在衣衫衬托下白如暖玉，头上、身上沾着水滴，又现出一份孱弱。
偃珥昏昏想着，若单以容貌而论的话，到算是在男子里极为出挑了。
长腿跨出汤桶，将季洛一把抱起。季洛刚想借力挣脱，已被她快走几步扔在榻上。
“真沉。”她嘟囔着，猱身而上。
有时候绝对的武力确实能将靠轻巧杀人的刺客轻易制服，即使她本人喝多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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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寿病将卒。有子四人，季札贤，寿欲立之，季札让。偃人固立季札，季札不受奔而耕于野。王樊立，樊乃封季札于延陵，后又徙于州来。——《偃语·定王寿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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